朗阅然在发烧,那让他的体温比平时更高,被他触碰就像滚烫的岩浆撒在身上。 司书黎并不讨厌那感觉。 “再睡会。”朗阅然轻声道。 “嗯……”司书黎没拒绝,靠在朗阅然肩膀上闭上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村里始终安静。 大概五个小时后,临近早上四点时,村口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动静,什么人大喊了一声。 祠堂所有人都向着村口移动,紧接着就是不断响起撕心裂肺的哀嚎哭声,树林里那些人的尸体被带回来。 朗阅然杀掉的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的家人朋友。 听着那伤心欲绝的哭声,一屋子人脸上都不由浮现出几分嘲讽,他们自己的亲人是亲人,别人的亲人就不是人。 哭声持续了很久。 七八十个人,将近村里四分之一的人口,那已经是能动摇整个村子根基的大事。 五点左右,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再那么纯粹时,司书黎睁开眼。 “几点了?” “还早。”朗阅然把人搂回来。 “……她在等。”司书黎拿开朗阅然的手。 来见朗阅然之前,他就已经和那红衣女人约定好,他不想朗阅然看着他一点点烂成一摊肉泥。 朗阅然抓住司书黎的手臂,用力到把司书黎手臂都捏得发白,“晚上再走。” “朗阅然……” “晚上再走。”朗阅然低着头,声音很轻,“我还想和你再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如果任由司书黎走掉,那他们就再也见不到。 司书黎静静看着朗阅然,终究没挣开朗阅然的手。 002. 六点多时,天色逐渐亮起。 村口那些尸体全被搬到祠堂那边,沸腾的人声也从村口转移到祠堂,最初的悲伤之后是愤怒,不少人都嚷嚷着要杀了朗阅然他们报仇。 村长显然也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七点左右就不断有队伍离开村子向着外面而去,要去找他们。 八点多,村里大部分男人都出去后,剩下的老老少少和女人各自回家,就算悲伤饭还是得吃。 小院旁边的巷道里不停有人走过,有人哭泣有人安慰,屋内朗阅然一群人尽可能不制造出任何动静。 临近九点时,路上才总算安静。 林梓安一群人趁着这机会吃东西喝水顺便起身到对面屋活动身体,不多时屋内就只剩下朗阅然和司书黎两人。 最后一个出门,林梓安临走时贴心地帮忙把门拉上。 天色逐渐亮起后,司书黎身上的尸臭味就越来越重,他脸上、脖子上、手臂上也都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暗红斑块,极为吓人。 司书黎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算是人,那让他开始受时间影响,到了中午一天中阴气最弱时,他身上红斑立刻以极快速度增加,人也逐渐神志不清。 朗阅然试图做点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 熬过中午那两个小时,下午两点之后司书黎身上不适减缓,身上的尸斑却并未消失。 三点多时,被村里派出去树林中找他们的那些村里人陆续回来,村里又热闹一阵。 没找到他们,那些村里人并不甘心,让回来那些人稍作休息后很快又把人派了出去。 村里再次安静。 司书黎迷迷糊糊睁开眼,“几点了……” 朗阅然没回答,而是伸手掏背包,“你要不要喝点水?” 瓶子掏出,里面却已经没水。 “我去找林梓安他们要点。”朗阅然让司书黎靠在墙壁上,自己起身。 保持一个姿势坐太久,他手脚都发麻,起身时差点左脚绊右脚。 司书黎看见,眉眼间不由多出几分笑意。 朗阅然察觉,回头看来。 司书黎眼中笑意更盛。 见司书黎还有力气笑,朗阅然紧绷的神经放松几分。 他出门。 司书黎脸上的笑只维持到朗阅然转身,朗阅然一看不见,他眉头就皱起。 红衣女人之前就已经警告过他,他本来早上就应该离开,但朗阅然不舍得放手他又何尝舍得? 出门,朗阅然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淡去。 林梓安他们全部挪到对门的房间,见他进来,立刻都看来。 朗阅然无视他们眼中的询问,“有水吗?” 一堆瓶子立刻递到他面前。 朗阅然随手接过一个,“谢谢。” 出门,穿过客厅,朗阅然回到只有司书黎的房间。 在司书黎身边坐下,朗阅然拧开盖子,小心地喂司书黎喝。 水进嘴里,司书黎喉结滑动,水却并未咽下,而是顺着嘴角流下。 “抱歉。”朗阅然连忙替司书黎擦拭。 司书黎抓住朗阅然的手,“朗阅然。” 他出不去副本那一刻就已经是一具尸体,现在连身体的机能也无法再控制,就算不愿意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朗阅然低头不语。 “几点了?”司书黎声音听着奇怪,似乎连声带都逐渐无法控制。 朗阅然一动不动。 “等天黑了我就走。”司书黎道。 朗阅然身体轻颤,但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他之前觉得不介意,现在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看着司书黎继续烂下去。 “或许我就不应该再回来。”司书黎想要抬手抚摸朗阅然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该回来。”朗阅然看去。 “……那就好。”司书黎道。 他想过不回来的,长痛不如短痛,但他又怕朗阅然没亲眼看见他死就不愿意承认,然后把剩下所有时间都用在追逐幻影上。 朗阅然垂眸。 想想,朗阅然起身向着门外而去,“我去把水壶还给他们。” 出门,朗阅然深呼吸一口,正准备去对门,眼角余光就瞥见客厅后面另外一间卧室里有道人影。 古婳如没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朗阅然看看林梓安他们所在的房间,不想再看见林梓安他们不安担忧的眼神,他向着那边而去。 古婳如听见动静吓了一跳。 朗阅然进门,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本来也只是找个借口从司书黎那房间逃出来。 “那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古婳如放松身体,重新把脑袋放在膝盖上。 “什么?” “你不是说我变成鬼之后把这整个村里的人都杀了,地窖里那两个人呢?”古婳如问,她一直在想朗阅然之前说的那些话。 “死了。”朗阅然道,“被你杀了。” 古婳如早就猜到,但真的听见,身体还是不由轻颤了下。 古婳如埋首于手臂间,“可是我明明还活着,我还记得我昨天前天吃的什么穿的什么,我也还记得一个月前我父母送我离开时候的事……” 朗阅然没心情安慰人。 “他呢?”古婳如闷声闷气。 “谁?” “司书黎?”古婳如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名字。 朗阅然心中蓦地一把火腾烧,他不想谈司书黎。 “他也死了吗?”古婳如抬头看来,“可他看着明明就还活着,他会说话会走路会思考,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喜欢你……” 朗阅然呼吸轻滞。 “鬼也会喜欢人吗?” 朗阅然眉头猛地皱起,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司书黎不是鬼,话到嘴边却又停下。 他侧头看向身后司书黎所在的房间。 司书黎从不能离开副本那一刻就被判定为死亡,他的身体也确实开始死去,但他却还能思考甚至还清楚知道自己爱着他。 这是鬼能做到的事吗? 可如果司书黎不是鬼,那他现在又算什么? “抱歉。”古婳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大脑一片混乱。 朗阅然看去。 “你能帮我个忙吗?”古婳如抹去脸上眼泪,眼中多出几分坚定。 “外面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快二十年。”朗阅然道,就算古婳如想让他们联系他的父母,她父母也未必还在。 古婳如明白过来朗阅然的意思,眼底有悲伤一闪而过,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不是那个。” “那是什么?” “你说我附身在了那张储存卡上?” “对。” “只要那储存卡坏掉,这副本就会消失我也会再次死掉?” “嗯。” “你能帮我破坏它吗?”古婳如问。 朗阅然哑然。 “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我明明只想一切快点结束,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轮回在这鬼地方,而且还会拉别人进来杀……”古婳如蜷曲成一团,“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想变成那样。” 朗阅然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求求你,帮帮我吧……” 朗阅然开口,“好。” “我父母那边你们别去找他们,他们会受不了的,他们年纪都大了。” “好。” 古婳如笑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谢谢。” 她一身一头泥巴,满脸泪水眼眶通红,狼狈不堪。 村里的环境并不好,就算没有那地窖的事日子也不会好过,朗阅然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到这里来支教,但她本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现实那次她本可以有机会逃跑,却选择去录像。 副本里这次被他们救下后,她也不止一次要求他们回去救人。 她和村里那些人不同。 她是个好人。 朗阅然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可以。”古婳如想都不想就答应。 朗阅然回头看看司书黎所在房间。 “什么忙?”古婳如问。 朗阅然收回视线看去,“……你能先去死一次吗?” 古婳如脸上都是惊讶。 初春雨多。 下午四点多时,又下起雨。 这次的雨比之前那次大得多,雨点打在瓦片上的力道就像是恨不得击穿瓦片直接射在他们身上。 他们藏身的这屋子已经荒废很多年,很多地方都漏雨,不想好不容易才被捂干的衣服又打湿,一群人纷纷缩着脖子到处挪。 奈何雨下下来后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雨滴时不时突然落下砸脑门上,所以每次挪到新地方后一群人都不得不等待,看哪个倒霉蛋中招,中招的继续挪。 那模样就好像一群等待被敲头的土拨鼠,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后,一群人都各自死守自己的地盘,不愿意多动半步。 “天黑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滴答滴答的雨声中,一群人都竖起耳朵。 他们从之前的房间挪到这边后就没再回去过,所以并不清楚司书黎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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