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没在网上找到任何近期与傅氏有关的媒体发布会,看来傅霁寒答应会开发布会这件事大概只是一个幌子。 大年初七的时候,很多民宿已经复工了。盛意也作为其中的一员,但是由于他的相机丢了,暂时还没办法干自己的主职。 张然让他去集市里采购一些食材。 院子里的自行车坏了,盛意一边散步一边往集市走。集市一般六点多就开始,很多人都赶早去采购,能采购上一批新鲜的。 今天天空格外湛蓝,白云低低地飘在上空,洱海上吹着沁凉的风。 盛意买好东西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上迷迷糊糊起床好像忘了拿上手机。 他抱歉地对阿婆说:“不好意思我忘记带手机了,正好您这几筐食材我都要了,您跟我回一趟民宿,我给您取钱去行吗?” 阿婆看他模样端正清秀,不像是骗子,一口就答应下来。 - 傅霁寒刚从医院病床上醒来,他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第一件事就是立马看了一眼手机的日期。 正月初六,晚上十二点。 他皱了皱眉,掀开被子要下床时,左腹传来撕裂的疼痛。 傅致堂推着轮椅进来,本就鬓发斑白的老人似乎更加苍老了。他看见傅霁寒要起身,连忙呵斥道:“不要乱动!” “你二叔这一刀再深一点,你就废了!” 傅霁寒敛目回想起那天的记者发布会,现场很混乱,警察从各个大门进来,把厅堂围堵地水泄不通。 傅承业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恼羞成怒间,趁傅霁寒分神间捅了他一刀。 “我要回一趟理城。”不容反驳的语气。 傅致堂默了默:“是要去找那孩子?” “嗯。” “公司刚刚稳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傅致堂叹了口气,“你去一趟也好,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们一起解决。” 他的态度令人意外,傅霁寒不禁侧目。 “发生这么多都没能让你放弃,我一个人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子还能再做什么?只是你妈妈,她往后要终身禁足在家,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 只是禁足终身,已经很宽容了。 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如果不是她和傅承业串通一气,泄露了傅明鹤伴侣的地址,后面的车祸也不会发生。 傅霁寒眉眼冷淡,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他拿出手机给自己订了一张机票,起身拿上外套就出了病房。 现在时间很晚,只能订凌晨的机票。 寂静的夜空中,飞机的机翼闪烁着导航灯的光芒,在夜空中留下一条淡淡的轨迹。 到理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了。 傅霁寒一刻不停地往静风居赶,木门猛地被推开。张然正端着早餐出来,一眼就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神色焦急地站在大门口。 两人对视,他立刻问:“盛意在哪?” 张然说:“他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傅霁寒脸色更白了。 张然吓了一跳:“哎哟傅总,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砰得一声,木门又脆弱地被合上。张然话都没说完,傅霁寒已经往外追了出去。 他走了?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傅霁寒边跑边想,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带起一阵撕扯的疼痛。他无暇顾及,冷汗从鬓边淌下来,划过锋利好看的下颌,落下来浸透上身的衣领。 他生了一副过分锋利好看的皮囊,即便狼狈却仍旧散发着成熟男性独特的荷尔蒙,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这条公路远得没有尽头,傅霁寒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路的尽头还是路,没有盛意。 他有些撑不住了,俯身撑着膝盖粗粗地喘气。下一秒,傅霁寒从身上掏出手机给盛意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他打了很多个,每挂断一个心就沉下去一点。 不可抑制地,傅霁寒想起离开前那天晚上于舟和盛意的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浓浓的恐惧和失落升腾起来,占据了他整个心房。傅霁寒靠着公路边的栏杆颓然地坐在地上,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 S湾附近的公路旁蹲着一些海鸥,它们三两只成队,在地上或栏杆上巡视过路的行人。 他失魂地看着前方,觉得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口一直往下坠,失重感撕扯得心肝脾肺一起叫嚣。 盛意真的不要他了。 他握着掌心的那枚对戒,想借大口呼吸缓解这种难受。 傅霁寒抬起头,天空湛蓝洗。 突然一瞬间,公路两旁的海鸥纷纷振翅,它们敏捷地腾空而起,翅膀有力地挥动着。海鸥似乎受了惊扰,沿着公路一同俯冲着飞向远方,形成了一片壮观的景象。 仿佛童话剧场的帘幕被掀开,一辆崭新的小三轮迎着旭日初升的阳光,连同高低乱飞的海鸥一同向这一边驶来。 最耀眼的是后座上盘腿坐着的年轻人,皮肤白皙,抱着一箩筐大白菜,笑得唇红齿白,让人一眼难忘。 傅霁寒全然无法忽视,方才跌落谷底的心仿佛触底反弹,清新的空气重新卷进肺里。 盛意自然也看见了他。
第86章 虔诚克制 傅霁寒的思绪一片空白,发涩的眼眶涌上一股潮意。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盛意还在。 他像一台老旧僵硬的摄像机,目光怔愣地追随着车上的人从眼前过去。 老式三轮开得不快,经过时还能听见车轱辘滚动的碾压声。 直到盛意回过头叫了声:“阿婆,停一下车!” 男人方才如梦初醒,踉跄着直起身。一只手捂着左腹,咬了咬牙追上去。 阿婆耳背,盛意喊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他一边喊阿婆一边往回看,傅霁寒冷汗涔涔地追在后面,脸色很难看。 盛意把抱着的一筐白菜放到一边,整个人站了起来。风吹起他的衣摆,略单薄的防风衣鼓起来一个大包。 似乎随时准备好要纵身往下跳。 傅霁寒眼神霎时一变,额头青筋突突往外冒。阿婆感受到重量往一侧倾倒,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然后一脚踩上刹车。 盛意还没来得及挥手让傅霁寒别追了,车就停了下来。阿婆生气地转过头来教训他跳车有多危险,下一秒,傅霁寒焦急地追了上来。 “我真的没想跳。”盛意的解释显得很苍白。 阿婆看向旁边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一身的打扮很贵气,身材挺拔修长,看着不像是本地人。 她犹疑地问盛意:“你朋友?” 盛意瞥他一眼说:“不是。” 傅霁寒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狭长的眼睫垂下去,遮蔽了眼下的落寞。 “阿婆您继续往前开,看见一家开在公路边的民宿就停下。您直接进去让我们老板结账就行,她就在静风居。” “行。”阿婆看他们一眼,低头踩着踏板继续向前行驶。 早上六点半多,公路两旁人还不多。空气特别冷,走动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停下来就觉得冷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 “追什么。”盛意看了他很久,“你又食言了。” 说好一周,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傅霁寒心里一紧,嗓音沙哑道:“对不起,出了一些事情耽误了。” “出了什么事?”盛意追问。 能看出来眼前的人很疲惫,盛意几乎猜都不用猜,他一定是连夜赶过来。 受伤这件事,如果不是林飞昨天跟盛意提过,也许傅霁寒永远不会主动提起。正如他此时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如何把这个话题避开。 顿了顿,盛意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纸巾,终究没忍心继续往下问。他从中抽出来一张,递过去说:“擦擦。” 嗓音轻柔好听,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 傅霁寒愕然低眸,张口嗓音却发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盛意说,“以为我拿着你给的股权转让书逃了?” 傅霁寒听到这个词,微微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盛意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是如果我真的不给你签字,什么也不做,甚至一走了之。你怎么办呢?” 傅霁寒嗓子干涩:“不怎么办,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会更高兴。”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杭湾的任何一样东西。也许是不值得留恋,也不值得带走。 傅霁寒的东西他统统都不要。 盛意抿了抿唇,平静地叙述:“你妈给我的两百万我没要,你爷爷给的两百万我一分都没动,随时都可以还给你。现在你又把公司给我,你还能做什么?” “……”傅霁寒垂下眼皮,低头想了很久。须臾,他动了动唇,轻轻地说:“还能给你自由。” 他说话时声音带着哽咽,尽管已经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侧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许久,傅霁寒从挣扎中抬起双眸:“三十天离婚冷静期还剩最后三天,七号就可以审核通过了。” 他们一月10号办理的,到二月七号正好三十天。 盛意没说话,傅霁寒僵硬地扯出来一个苍白的笑容:“可能还要再回杭城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觉得麻烦,我试一试能不能异地办理。” “以后……”他顿了顿,“如果你想待在理城,野喜那家民宿也留给你。装修方案已经准备好了,过几天我让林飞发过来。” 还有很多的安排,傅霁寒都一一说给他听。总结下来大约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有后顾之忧。 说到摄影,傅霁寒才突然想起来:“你一直想见的那位法国摄影师马丁诺德,他过段时间会到理城来,我帮你约了他的见面会…” “傅霁寒。”盛意皱着眉打断他,鼻尖酸软泛红:“以前认识你的时候,没发现你原来话这么多。还有什么别的没说完吗?” 交代遗言一样,让人听不下去。 “有。”傅霁寒向他靠近一步,颇有些虔诚地俯下身来与他面对面,两人的碎发在风里碰撞纠缠,“……可以不讨厌我了吗?” 两目相对,傅霁寒红着眼睛,仓皇地别过头去。 半晌,盛意回答:“好。” 尽管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傅霁寒却依旧没法高兴。他只觉得嗓子眼堵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最后一字落下,他们马上就要分开。 盛意向来说不出重话,此时此刻,大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当给彼此最后一个体面。 所以刻意不去闹得像十多年前那样。 他喉间一哽,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下一瞬,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傅霁寒的脸庞,与周遭冷酷的风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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