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不止伤到她的身,更是伤到她的心。 满心凄苦驱散畏惧,顾瑾瑜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眸,哭诉出声:“哥哥,你变了,我几乎不认识你了。以前的你,疼我爱我喜欢我,舍不得我受一点点的委屈,才不是今天这个残忍样子,过去的你在哪里?把他还给我。” 顾砚辞嘴巴一张,放弃喊了二十多年的惯用昵称,直呼其名地喊:“顾瑾瑜,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你以为的疼爱宠爱喜爱,全是你以为。我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欢过你,过去那些疼爱,全是因亏欠你而弥补你。” 他说话时声音平和,字字句句却透着深切而冷酷的残忍意味。 顾瑾瑜刹那间忘了哭泣,语气痴傻地问出一句:“弥补?弥补?” “对,”顾砚辞坦言相告,“那年你三岁,我一时疏忽弄丢了你,害得你在外颠沛流离。那两年,妈妈天天埋怨我,说我对不起你。我本就自责,她时常埋怨,我都觉得,我罪无可恕。后来,你回家,我出于愧疚,再加上妈妈的逼迫,我不得不表现出宠你爱你喜欢你的样子,包容你那些无理取闹的坏毛病……” 他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顾瑾瑜呆愣愣地听着。 还没从打击中缓过神,顾瑾瑜脑子里的思绪浑浑噩噩。顾砚辞说得话,她听几句漏几句。 她头顶上方,顾砚辞犹在滔滔不绝:“你以为我喜欢你,实际上,在这场漫漫无止境的赎罪之旅中,我早就讨厌上你。尤其是最近几年,你发疯时大吵大闹,我被你搞的心力交瘁,好多次都想掐死你。” 听到“掐死你”三个字,顾瑾瑜的目光刹那间呆滞。 原来,顾砚辞早就厌恶上她,早在林浅出现之前。 顾砚辞冷漠的声音,穿透她手指间的缝隙,传到她的耳朵里:”你发病,只会大喊大叫的叫哥哥,浑然没想到,我为赶到你身边所承受的各类损失。有多少个即将签署的商业合作,因你搅扰被迫终止,我已然记不清。得精神病的明明是你,被精神病折磨的最惨却是我。我夜夜失眠导致神经衰弱,全是拜你所赐……” 他的话,勾起顾瑾瑜埋藏心底的回忆。 那时她刚刚被网暴出精神病,整天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她将顾砚辞视作唯一的精神依靠,希望他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 那是不可能的,顾砚辞正值事业上升期,主要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她出于将顾砚辞召唤到身边的目的,天天装疯喊哥哥,顾砚辞不来,她就一直满床打滚,大喊大叫。 在精神病院的医生,及甄苒的催促之下,顾砚辞总是不远千里的赶来,耐心温柔地安抚她,直到她心绪平静。 他越是尽责,顾瑾瑜越是任性。 他安抚她时温柔耐心的态度,让她有种沉溺在爱人怀抱里的错觉。 想让他夜夜都陪伴在自己身边安抚自己,好多次,顾瑾瑜故意在晚上发疯,疯到天色黎明时方才安分…… 那段日子,顾瑾瑜而言,可谓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若有可能,她情愿重来,情愿那段日子无限延长。 人与人的悲观不通,顾瑾瑜心目中的“美好时期”,是顾砚辞不堪回首的噩梦期。 顾瑾瑜一闹腾就是一晚上,三五天还好,三五个星期,甚至于三两个月,夜夜如此,他差点被她折磨死。 顾瑾瑜白天有充分的时间补觉,可顾砚辞白天要忙于工作,他没时间补觉,为振作精神,他靠着喝咖啡和浓茶提神。 就这么着,天天晚上被顾瑾瑜搅扰,再加上大量饮茶饮咖啡,顾砚辞患上极其严重的失眠症,收到医生下发的“神经衰弱”的诊断书…… 若不是林浅及时出现,用安神香调理好像毒蛇般纠缠着他的顽固性失眠。今天的他,大概早因神经衰弱住进精神病院,日复一日的活在浑浑噩噩之中。 回想起那段人生中犹如噩梦的至暗时期,顾砚辞眼底的眸光渐冷,“弥补十几年,差点赔上一条命。我欠你的,早已悉数还清。” 顾瑾瑜放下右手,她耳朵上的伤口已自然凝结,沾在手上的鲜血氧化成黑红色,形成厚薄不一的血渍。 短时间内,顾瑾瑜接二连三的受到严重打击,脑子里乱成一团,思绪乱纷纷的理不清头绪。 她顾不上和顾砚辞掰扯往日,只管理论顾砚辞“故意伤害”一事,“我不过是一时任性乱说几句,并没有对她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你直接出手伤我,你真的好残忍。” 顾砚辞丢下手里拿着的沾染鲜血的匕首,扯下一截纸巾,擦拭指尖上点染的鲜血,语调冷沉说:“你别怪我不顾念兄妹之情出手弄伤你,她是我的底线,你触及到我的底线,没要你的命算我仁慈。” 说完,他又带着警告意味,加了一句:“你诬陷她,是任性也好,是胡闹也罢。诬陷了就要付出诬陷的代价,往后再要诬陷她被我逮到,我怎么对付吴婧婧,就怎么对付你。” 顾瑾瑜:“……” 果然,在他心目中,她和吴婧婧那等子卑贱货色并列。 她像是被点了穴道般呆愣愣,顾砚辞不再理会她,一转身走出病房,迈动两条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去。 顾瑾瑜盯着他消失的方向,长时间发呆。 上一次,她过生日那天,顾砚辞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像那天,又不完全像。 那时候顾砚辞仅仅是冷落她,疏远她,尚且唤她“恬恬”,将她看作好妹妹。 今天…… 顾瑾瑜闭上眼睛又睁开,今晚的一切,好像一场噩梦。 右耳犹在剧烈疼痛的伤口,一切一切,是真不是梦。 …… 再说顾砚辞,他马不停蹄地回到华西二院,经过护士站时,负责看护林浅的护士,叫住他:“先生,你妻子情况不太对呢,她把自己关在病房里,不让我们进去,你去看看吧。” 第247章 不是治疗是折磨 听闻林浅自个把自个关在房间里搞自闭,顾砚辞的心脏像是被巨灵之掌捏住,喉咙口一阵阵发紧。 他自然而然的想到几天前,林浅突然间产生“自行了断”的念头,爬上窗台…… 眼前闪现着林浅那绝望而麻木的神情,顾砚辞加快脚步来到病房,强制性打开反锁着的房门,轻声喊:“浅浅!” 病房里没有林浅,吸顶灯散发出的温馨光芒,照耀出一室空旷。 病房附带的小厨房里传出异响,顾砚辞循声走进厨房。 他先是看见乱糟糟的地面,煮的半生不熟的面条,混合着绿油油的菜叶子,撒的满地都是,半透明的白色面汤四下流淌。 一个小容量的电煮锅横躺在垃圾桶旁边,锅里还剩余着些许汤汁,沾着十几根面条。 林浅正拿着抹布,擦拭灶台上的汤汤水水,她的手背发红,显然是被滚烫的面汤烫伤。 看她并无大碍,顾砚辞松了口气。 “我来收拾吧。”他挽起袖子,走到林浅的身后,从她手里拿过抹布,三下五除二地将灶台上的汤水擦拭干净。 他清理完撒在地板上的面条和菜叶还有面汤,又将电煮锅清洗干净,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手擀线面问:“面条里要加什么配料?” “切碎的青椒混合牛肉粒,”林浅说出自己想吃的口味,下一句话锋一转说:“我突然发现,我现在特别暴躁。就刚才,我饿了想煮点面条吃,发现面条煮过头,本来是一件小事。我搂不住火,又砸锅又摔碗发泄怒气,还将赶过来安抚我的护士赶出门。” 在外人听来,林浅的表现,纯粹是无缘无故发疯。 顾砚辞完全理解她,抑郁症患者最容易暴躁,他们的心底像是堆满鞭炮,沾染到一点火星子立马噼里啪啦开炸。 生活中遇到一点点不顺心的小事儿,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状况,亦能刺激到他们。 顾砚辞目光向下,又看到林浅红彤彤的手背。 手背上一干二净,很显然,她被烫伤之后,并没有涂抹牙膏或是芦荟液之类的止痛品。 他来到小厨房外边的生活阳台上,摘下一小片芦荟叶,撕开,将芦荟汁涂抹在林浅被面汤烫红的手背上,问她:“砸东西的时候,是不是挺解气的?” 清凉粘稠的芦荟汁起到止痛作用,同时稍稍驱散林浅内心的烦躁感。 她敞开心扉,发自内心地说:“解气倒不觉得解气,我就是控制不住那摔锅砸盆的冲动劲儿,摔完之后我都觉得我像个泼妇,还是那种无理取闹的疯泼妇。” “疯就疯吧!”顾砚辞眼眸里闪烁着善解人意的光芒,纵容而理解地说:“你老公有钱,赔得起你摔摔打打造成的损失。你不滥杀无辜,拿着菜刀砍人,一切都好说。” 电煮锅里的清水微微沸腾,顾砚辞下入面条,拿出几颗青椒切成小碎颗粒,又将一小块牛里脊肉放进绞肉机,绞成肉沫。 青椒粒和肉沫炒熟,面条刚好出锅。 “好了,”顾砚辞端着放入各类调味料,细长面条上堆积着碧绿青椒,深褐色牛肉粒,搭配水嫩菜芯的面条,“吃吧。” 林浅一言不发地吃面,待一碗面条吃完,她说出憋在心底的心里话,“我想来想去,你还是让我入院治疗为好。” 之前还抵触“入院治疗”的她,此刻主动提出要入院,顾砚辞听着,只觉得大有蹊跷。 他直视林浅,正色问:“说说看,为什么要入院?” 林浅扯了扯头发,轻轻叹息一声说:“我心情烦躁时,控制不住脾气,今天砸东西,明天就有可能打你。” “就这?”顾砚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解开衣扣,露出残留着烫伤痕迹的健硕胸膛,“你以前打我还打少了?小打小闹不算施暴,顶多算夫妻间的小情趣。” 在顾砚辞看来,林浅砸东西的行为,真的是“小打小闹”。 真正的歇斯底里大发作,要数顾瑾瑜当年那样:满床打滚,梗着脖子仰天怪叫,一个没拉住她,她立即抱着脑袋撞墙。还跟打了鸡血似的精力旺盛,一连闹腾七八个小时方才停歇…… 林浅没说话,低着头发呆,心里既纠结又矛盾。 说实话,她不愿入院治疗。 长时间待在空气里充斥着药味,左邻右舍全是陌生人的病房里,她憋闷得慌,像是躺在钉着盖子的棺材里。 可她的理智,以及网上刷到的抑郁症病友们的经验都在提醒她:按她现目前的症状,甭管她愿不愿意,必须要入院治疗。 手腕上戴着高档腕表的男人手伸到面前,托起她的下颔。 接触到她泛动着纠结神色的眼眸,顾砚辞心有灵犀地感应到她此时的内心所想。 “浅浅,”顾砚辞松开她的下颔,牵住她的双手,语调不紧不慢地说:“你乐意入院治疗,我让你入院。你不乐意,还是算了吧。你喜欢旅游,说明你向往自由广阔的自然界,让你长时间待在又狭小又压抑的空间里,于你而言,不是治疗是折磨。”
301 首页 上一页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