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喝过符水,戴上刻了咒文的金圈,就成了少爷的替身儿,能帮少爷挡去灾祸,保少爷平安。 那时候他只当故事来听,现在想来却觉得,或许自己就是其中一个替身儿。 可能是陆笙燃泉下有知,怕她的孩子遭难,才求了阎王判官,换了自己来。等这些苦难都熬过了,袁星尧就平安了,他自然也没什么用了。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自虐般的,他又在那个“彦”字上多刻了两道痕。哪天刀痕覆盖了烙印,他就再也不用看到这个疤了。 不知是难忍疼痛,还是悲悯身世,他一时间又有了哭泣的念头。 脚步声渐渐逼近,是袁星尧来赴约了。他转过身去,却在看到袁星尧的第一眼,就将眼睛眯了起来。 他果然还是讨厌这个人,讨厌他的优秀,讨厌他的懂事,讨厌他占据自己的位置。他以为经过这么多事,他已经能客观地看待这个入侵者,果然还是不行。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袁星尧的脸上,而是在看他的衣服。 他记得这件外套,这是两年前谢牧川带他去HK买的。全球二十件的限量版,挂在橱窗里,价格贵得要死。 可陆悠却偏偏看上了它,只因为它和谢牧川最常穿的一套衣服有着同样的袖口纹饰和花样。哪怕谢牧川觉得它货不抵价,陆悠还是像商场里撒泼的小孩一样,搂着他腰不让他走。 谢牧川无奈又无语,捉着他的脑袋朝向那件衣服,说:“陆悠,你在这商场里随便拿一件,都比这件要适合你。” 可陆悠就是喜欢和他的同款,哪里顾得了其他。他知道这点钱对于谢牧川而言只是洒洒水而已,继续磨:“你就当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嘛。” “你的生日早就过了。”谢牧川拒绝他的耍赖行为。 “那就当我的新年礼物。”陆悠把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胸口蹭了蹭。 谢牧川:“哪个新年?去年?还是明年?你在年中要新年礼,有你这么耍赖的吗?” 陆悠:“我要嘛,我就要这个。”
第四十二章 刀伤 谢牧川看看偷着笑的店员,觉得他把人丢大了:“你已经17岁了,别像小孩子一样撒泼。” 陆悠:“那你就当7岁礼物补给我。” 经不住他耗,谢牧川最终还是付了款。哪怕这衣服的尺寸并不合身,大了一号,陆悠还是开开心心地穿上身,和谢牧川一起去了楼下的粉面店。 店里的服务员有些排斥大陆人,故意指着菜单上最贵的面让他们点。 谢牧川看透了她们这种捧高踩低的行为,即使会说粤语也视而不见,兀自点了陆悠喜欢的一款面食。 那碗面的味道陆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油星子掉在了衣服的白领口上,他擦了半天都没能擦去。 谢牧川还笑话他:“谁让你买这个,汤都在说你不适合。” 他气恼:“不许说这衣服的坏话!” 谢牧川:“我明明是在笑你。” 陆悠气得牙痒痒,呼噜呼噜把面吃完,回去的路上,却又缠着谢牧川问:“真的不好看吗?你就不猜猜我为什么非要这一件?” 谢牧川解释:“不是不好看,是不适合。你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这衣服太沉静。” 那时候,他们也是走在同样漫长的桥上,只是那时他和谢牧川依然亲密,现在却已分道扬镳。 那时的他问:“我要是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合适了?” 可现在看到袁星尧穿上身,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他。 这件衣服,他爱惜得很,前前后后穿了不过十多次,每次穿完都生怕弄坏了一样,要送到干洗店洗干净,再熨烫折叠好,放回包装袋里。 他不明白,袁星尧已经得到了那么多东西——谢牧川的爱,别墅的居住权,甚至是继承人的权利和身份,为什么连他仅存的这点回忆都要抢走? 袁星尧走近,在距离陆悠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神情不愉的人。 他对于陆悠的态度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很同情陆悠的遭遇,觉得他可怜,另一方面,鉴于陆悠曾经和袁一衡一起策划过对他的绑架,且这人又时时做出一些情绪性的举动,他又对陆悠有些警惕。 “站那么远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陆悠嗤笑。自己没找他的麻烦,他倒怕起自己来了。 袁星尧道:“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我要走了。不会再跟你们纠缠,也不会再跟你争了。谢牧川我让给你,给你当爸爸也好,当情人也罢,跟我都没关系。”陆悠道。 袁星尧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或许就像是吃了苍蝇的郁闷。 他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对谢叔叔从来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住在他那里,他最近也一直在为你的事情操心,很少回去。” 陆悠没有停,又继续交代第二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我外婆……”他顿了顿,改口道:“陆笙燃的爸妈家。如果你去的话,照顾好你外婆,她这一辈子过得够苦了。让她少做点事,别亏待自己。 让她别总是那么惯着舅舅和舅妈。几十岁的人了,还要七十多的老人照顾到什么时候去呢?谢牧川又没少给钱,生了二胎就去找保姆,别总拿他妈当佣人使唤。” 他叮嘱的同时,袁星尧也一直在看着他。 等他把话说完了,袁星尧才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当面跟他们说呢?既然你舍不得,为什么又要走呢?” 他的目光镇定又友好,如果他们不是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认识对方,或许他们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我说过,我不会抢走属于你的任何东西。你的亲人依然是你的亲人,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兄长——虽然你可能觉得我不配,但我也想照顾你。” 他在原生家庭中磨砺出来的那份担当与责任感,像兄长一样的仁厚和体谅,同样是陆悠所渴望的。 他说:“握手言和,要比互相敌对来得更轻松,不是吗?” 不用失去任何东西,还能获得更多的爱。陆悠承认,袁星尧的话的确很有诱惑力,让他甚至都有了几分留下来的冲动。 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杂念甩了脑海。 不管怎么样,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事情的核心根本不在于袁星尧会不会来抢他的东西,而在于他自己。 就算他愿意留下,他也不可能重新变成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陆少爷。谢牧川对他的伤害已经铸成,原生家庭已经把他抛弃,就算他再舍不得,也回不去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陆悠主动朝他走过去,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把这件衣服还给我。” 这件衣服?袁星尧低头看向自己外套,又捕捉到陆悠眼中的敌意,一时恍然。 最近天气变化无常,虽然谢牧川有给他丰厚的生活费,可他节俭惯了,有了钱也只会存起来,衣服也是不到必要时不买。 今早听说他要出门,又看他穿得单薄,整理衣帽间的张妈就拿了这件衣服来给他。他看包装齐全,又干净整洁,还以为是送给他的新衣服,没想到是陆悠的。 他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衣服。可既然我已经穿脏了,要不我回去洗干净晾干,再还给你怎么样?” “不可以。现在就还给我。”陆悠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当然不会等到以后。 “现在?”袁星尧看了看呼啸的风和零落的雨,有些犹豫。不说在外面脱衣服这件事,光是脱完后冒着风雨回去,都会着凉的吧。 陆悠的耐心逐渐告罄,他看袁星尧犹犹豫豫的模样,等待中也生出了几分怒意。就在这时,他揣在兜里的手摸到了一样坚硬的物体,立时便有了主意。 他把那柄随身带着的刀子拿出来,对着袁星尧威胁道:“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袁星尧眼皮一跳,没想到他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看着那冒着凛凛寒光的匕首,袁星尧有些反感和抵触。从他记事的时候起,袁一衡就经常对他实施家庭暴力,拳打脚踢之后,也会拿起菜刀来威胁他。 小时候他也曾被吓得哇哇大哭,在睡着后疯狂地做噩梦,然后惊醒。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对于袁一衡的暴力已经逐渐麻木,但心里对暴力的厌恶不减反增。 他试图劝陆悠打住:“你把刀放下,我就脱。” “现在就脱。”陆悠又逼近了一分。 这幅场景,落在外人眼里,简直就像拦路抢劫。也亏得行人稀少,才没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袁星尧不愿与他纠缠,甚至想掉头就走。他讨厌这种强迫的口吻和行为。 可他往下一瞥,却看到陆悠其实是将手握在刀刃上的。看样子,他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想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袁星尧一下子又心软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对于陆悠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一味地纵容究竟是福还是祸。 可想想他那比自己还悲惨的身世,想想他最近的遭遇,袁星尧还是让了步。 “好吧,我给你。”他低头去拉衣服拉链,不忘叮嘱陆悠:“你把刀收了,别刺到我,也别伤了你自己。” “我还不用你教。”陆悠反驳。 然而,他们也没发现,一道身影突兀地闯进视野中,还未站定就直接挥出一记重拳,将陆悠整个人狠狠地打了出去。 “滚开!” 陆悠直觉得半边侧脸发出濒临碎裂的声响,整个人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远,又重重砸到了地上。 “啊!”他从咽喉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茫然地看向自己用来撑地的那只手。 握在手中的刀刃,借着坠落的力道划入他的掌心,剧烈的疼痛伴着刺目的鲜血一起涌上来,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握紧皮肉外翻的那只手的手腕,可血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的双手被绑在吊钩上,沈彦廷的鞭子一下一下抽过他的皮肤,倒钩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开血肉时,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本以为这样的痛,他这辈子再也不用经受了的。 “你疯了,他根本没想伤我!”袁星尧一把推开突然赶到的谢牧川,想冲过去扶起倒地的陆悠,而发现自己找错人的谢牧川,也在怔愣了一瞬过后,快步越过他,朝陆悠的方向迈去。 而这时陆悠已经从疼痛中回过劲来了,他躺在血泊里,看着推搡的两人,突兀又凄然地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袁星尧那些话是真的呢,原来也不过是骗他而已。 兄长?亲人?他看起来很像是个傻子吗,为什么总有人用这些东西来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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