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已经切了另一首歌,但依旧很烂,听着很费耳朵,难为秦老板直面“事故现场”还能一脸淡定,眉头都不皱一下。 “其实他本来不住岛上的,去年突然就回来了,然后晨跑时正好碰上出去遛弯的老板,好嘛,一见钟情,之后就这样了。现在估计整个岛上的人都知道花店老林家的儿子相中【浮白】的秦老板了,太可恨了!” 一个男人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求另一个男人,这在岛上可不是一件好事,小窈已经挺过不少难听话。所以说到这个她就气得不轻,说话的同时脚用力跺着地,简直想一口把这烦人的家伙咬死。 林钦舟心里也汩汩冒着酸气,明知道秦越没有回应对方,他还是觉得不爽,就像自己的宝藏被人觊觎着。 “秦哥,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秦越撑着下巴,几缕长发垂在额前,遮住他小半张脸,那个叫林骢的男人咽了咽喉咙,抬手就要去碰他的脸,林钦舟一个健步冲过去,横插于两人之间,将秦越牢牢地挡在自己身后。 林骢吓了一跳,接着极为不爽地瞪着林钦舟:“你又是什么人,是不是想挨揍!” “我……”冲过来时身体快于脑子,可对方这个问题却将林钦舟问倒了,对啊,他是什么人,凭什么多管闲事,没准秦越自己都不在意,甚至喜欢呢? “林骢,”就在这时,始终没什么表示的秦越开口了,“你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这是秦越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拒绝自己,林骢傻眼了:“为什么啊秦哥!我弹得不好吗,但我还可以学的,秦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惜秦越被人挡在身后,他连对方的表情也看不着,苦恼地抓抓头发,对上陌生男人的视线,忽然顿悟了,“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这个人!” 莫名背上一口大锅的林钦舟有点懵,更懵的是秦越居然没吱声,仿佛是……默认了? 这什么情况,拿我当挡箭牌劝退烦人的追求者?林钦舟忍不住偏了下脸,略显茫然地望过去,正巧撞进身后那人含笑的眼睛里。 “还真是因为他?!可是秦哥,你当初拒绝我的时候,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吗?!” “是啊,我不喜欢男人,但我没说我不能喜欢男人。”秦越说,他视线仍落在林钦舟脸上,以至于让林钦舟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刚才那句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秦哥!”林骢气得快砸吉他。 秦越却仍旧淡淡的:“小窈,你站那看什么戏呢,把地上那些花好好收起来,然后把花和小林先生都送回去。” 林骢到底年轻气盛,见秦越这样,丢下一句“不用”,就自己赌气跑开了。剩下一个小窈,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拾满地的鲜花。 林钦舟转过身,蹲在轮椅旁:“小林先生?” “嗯,他爸爸是老林,他就是小林。” “那我呢?” 秦越又是默然不语,好一会儿之后,他笑了笑:“刚才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又是这样,不想回答的时候就生硬地避开话题。 可是为什么呢,林钦舟想,他觉得自己好像秦越的一条狗,他以为对方只把他当普通房客的时候,那人就朝他招招手,丢给他一根肉骨头,而当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时候,那人又开始疏远他、躲避他。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无着无落的,而且林钦舟的记忆本来就有缺损,更是觉得心上被开了一道口子,风呼啦啦的往里灌。 “秦越,你可能觉得我有病,但其实我真的有病。”林钦舟推着轮椅,把人推到旁边的大榕树下,自己坐在旁边的藤椅上,面对着秦越。 后者原本没什么表情,但因为林钦舟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嘴唇紧抿着,心情看起来很差。 “我有抑郁症,很多年了……” 林钦舟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可他现在很想坦白一切,这种若即若离、漂浮不定的感觉让他太难受了。 就像回到了很多年的那年夏天,他刚刚去到国外,抑郁症已经到了特别严重的阶段,他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像被一根细线悬在高空中,而他则时刻等着那根线断裂。 甚至试过很多自残的办法,比如用水果刀划、用剪刀扎,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用脑袋砸墙,或者直接用指甲抓……总之想自我折磨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办法。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胳膊上时常带着伤。更严重的一次是他在洗澡时将自己沉入了浴缸,差一点窒息而死。 其实林钦舟不想这样,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自己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的恨,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因为他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恨,恨得发疯、恨得想死,所以只能通过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排解这份恨意,只有身体感到痛,他心里才会觉得痛快。 “后来是怎么好起来的我记不太清了,反正做过电击治疗,也吃过药,可能就这样慢慢好了吧,但我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却始终没找回来。” “心理医生让我不用勉强去回忆,我妈也说那只是段无关紧要的记忆,忘了就忘了,不用太在乎,可是怎么可能不在乎呢,那是我的人生,不管它重不重要,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说丢就丢了。” 这几年他病情已经很稳定,几乎没怎么再吃过药,定期的复诊评估也正常,他就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但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是,我还是有病。” 林钦舟的双手又开始抖,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狼狈,所以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试图阻止这阵颤栗。可是没用,他的双手因此颤得更为厉害。 谁不想尽量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体面,可林钦舟做不到,所以他连头也不敢抬,声音不自觉带出哽咽。 “别怕,深呼吸。”旁边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吐息间是林钦舟已经很熟悉的淡淡的沉香味。 “我没事。”他强撑着,笑了一下,“秦老板,我之前问过你从前我们是不是认识,你说没有,可是我不相信,因为自从见到你,我脑子里就会跳出很多和你有关的模糊记忆,我也怀疑过那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可我更认为它不是。” “那就是我们的过去,是真实发生过的,对不对?” “我认识你,对不对?” 林钦舟含着恳求和期待望过去,他想从秦越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为此不惜将那个丑陋的自己剖开来给对方看,可秦越不为所动,回望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地说: “不,我们不认识。” 林钦舟冷笑了几声,眼底的光芒暗下去,肩膀也颓然耷拉下来,他用了一点力,企图拍开对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可秦越却握得更紧。 林钦舟觉得两人此刻的样子很荒唐,语气尖锐地说,“那秦老板可以松手了吗?” 秦越抿着唇,没动。 “放手吧,我没问题了。” 秦越还是不动。 “秦老板,我喜欢男人,您这样,容易让我误会。” 秦越张了张嘴,又重新抿紧,手仍是没松开。 林钦舟觉得对方现在心情一定很糟,因为他感觉到了很强的压迫感,那是平时的秦越绝不会表现出来的情绪,此刻却压不住,全泄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秦老板:气死。
第18章 “老板,林先生,你俩在干嘛呢?”小窈抱起最后一捧红玫瑰,一抬头就发现两个人气氛怪怪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不免担忧道,“不会在吵架吧?老板,收一收你的狗脾气,林先生可是客人!” 秦越这才松了手,摇着轮椅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语气不耐地朝小窈说:“你是不是还是活儿太少?” 小窈撇撇嘴,又瞪他一眼,推着林骢那辆装玫瑰花的小车跑开了。 “抱歉秦老板,今天是我失态了,希望您能理解一个迫切想要寻回记忆的人的心情。”林钦舟也站起身,他这时候已经敛起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进退有度,言辞妥帖。 可秦越依然不满意,沉着脸看他。 “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了,秦老板也好好休息。” “为什么会这样?”走了两步,身后那人突然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含糊,林钦舟却一下子听懂了——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他没转身,用力闭了闭眼睛,说:“我记不清了,那段时间的所有记忆对我来说都很模糊,我只记得我离开珊瑚屿就是为了去看病,那年我18岁。” 林钦舟回房待了半小时,先是洗了澡,再是盘腿坐在床上听了会歌。这是平时能最快让他调节情绪的方式,可今天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心情还是烦躁得要命,怎么也静不下心。 庭院里有人,说话声和笑闹声很清楚地传到二楼,好像所有人都很热闹,很快乐,只有他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很容易就会陷在负面情绪里难以自拔,林钦舟不想这样,他今晚已经够失控,够狼狈,不想再更丢脸。所以他没让自己继续困在房间里,披了个薄外套,准备出门走走。 小窈正在张罗晚饭,看见他挺惊讶:“林先生,要一起吃点吗?” “不了,我出去吃。”林钦舟说。小窈便也没多说什么,捏着筷子上了二楼,停在那扇常年上锁的房门外。 林钦舟心头跳了跳,这才注意到门上的锁不见了,这意味着秦越此刻就在里面。 ——老板每天都要在里面待半小时。 ——谁也不让进,打扫都是老板亲自来。 所以秦越到底在里面藏了什么秘密,如果我现在过去把门推开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发现所有的真相? 但这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他要是敢这么做,秦越就一定敢把他连人带行李丢出【浮白】。 那人油盐不进,他刚刚才吃了亏,跌得头破血流,在没有充足把握的情况下,绝对不敢再轻举妄动。 房门从内而外隙开一道缝隙,是秦越准备出来了,小窈转身下来,林钦舟也收回视线,从大堂走了出去。 天已经开始暗下去,夏日的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掺着淡淡的果香和海水的咸湿味,很像某款香水的味道。 环岛路很热闹,许多嫌白天太热的游客就挑这时候出来,邻立的各种店铺也早早亮起了绚烂的彩灯,招揽着往来的游客。 林钦舟在一个老奶奶那里买了一只青椰,边走边喝,燥郁的心情也在街边的烟火气中逐渐平静下来。 “草,你不是那个谁吗?”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有个穿黑色围裙的小哥正在往外搬花,起初林钦舟没看清对方的脸,直到那人出声。 ——居然是秦越那个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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