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许是看习惯了,如今陈帆的笑脸已然没有起初那么刺眼了。阮绥音钻到他的伞下,上了车。 “信鸽汇演的消息已经正式公布了,虽然人选还在由评议院和投资承办的各大财团商议,但请Mercury你出席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陈帆坐在副驾驶座,对后座的阮绥音十分笃定地说。 阮绥音沉默着望向车窗外,今天的天气的确难得是阴沉沉的,太阳被掩埋在厚重的乌云背后,下午两点也像是天未亮。 信鸽汇演开始筹备,他和傅斯舟恐怕都要忙起来了。 这可以说是场史无前例的盛事,而亚联盟作为举办地,必然要派出军团去维持现场的稳定,傅斯舟如今虽然待在军科部,但高军团长用习惯了他这个副手,到时候一定会让他和自己一起去,这阮绥音是知道的。 但想到傅斯舟也会去,阮绥音不知怎么却安心了些。 阮绥音觉得自己最近想到傅斯舟的次数变多了,以往他无休止的思考里充斥的大多不是任何特定的人,比如今天的太阳为什么这么烈、路边的野花为什么开得那么鲜艳、穿着校服的那个女孩为什么要把只吃了一半的汉堡扔进站台的垃圾桶。 但最近变成了:傅斯舟为什么会怕黑,傅斯舟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傅斯舟最近怎么不像前阵子一样高高在上地对他说教了。 不过总而言之,傅斯舟或许是个不错的研究对象,他不介意让傅斯舟充斥着自己的脑子,让自己无暇去想一些不愿想起的事情。 “Mercury你前阵子刚刚宣布的反战主题新专辑,不是刚好很适合在信鸽汇演上演唱吗?” “到时候傅首长也会去吧。” “我也好想参加信鸽汇演啊…” “那种太严肃的场合不适合我,我觉得我能在观众席看看就很好了!” 几个嘉宾来和他闲聊时他仍然挂着笑礼貌应对,但心思压根儿不知道飘在哪。 他有时会忘了回话,让他与对方的交流陷入尴尬的沉默,当然,他往往不能很快察觉到。 这期节目是公演前的最后一期,要录制每个舞台塑造打磨的历程。 “老实说…”徐可阳拿着阮绥音那首《呼救》的曲谱,“这首歌写得可真好呀,就像亲身经历一样!” 阮绥音坐在墙边的凳子上,低着头没说话,徐可阳又开口:“不过我们绥音在学校一直都很受欢迎,怎么可能经历过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呢?一定是专程去了解了别人的故事才写出来的吧?” 阮绥音扯出个笑:“你先试唱一下吧。” 摄影师旁边的几个节目组工作人员还有点纳闷。阮绥音虽然性格不那么活放,但综艺感还是有的。现在徐可阳抛出一个可以延伸很多的话题,他却只是敷衍带过。 “是不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好?” “可我看刚刚在夏翎那儿不也挺好的吗?” “听说他和徐可阳从小就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应该很亲近吗…” 陈帆出去给阮绥音接了杯热水回来,刚巧听见走廊里几个工作人员八卦。 看见陈帆,她们立马闭了嘴,陈帆也装作没听见,走进房间时徐可阳正在试唱。 陈帆其实也很喜欢阮绥音这首歌,甚至还单曲循环过好一阵子,但此刻听徐可阳唱了两句就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徐可阳本身唱功就不如阮绥音,此刻又像是习惯了自己阳光轻快的风格,唱这种情绪明显应该悲伤沉重的歌脸上也始终挂着甜甜的笑,让人觉得极其古怪。 而阮绥音看上去也像是不忍直视,目光始终逃避着徐可阳,在天花板、地板、伴奏乐手之间胡乱游移,最后甚至直接打断了徐可阳的试唱。 “你情绪不太对,这不是首开心的歌。”阮绥音低着头闷闷地说,“声线也有点浮,你压下来一点。” “抱歉抱歉,可能体会这种情感对我来说有点难…”徐可阳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一定会好好去体会的。” 阮绥音没力气跟他掰扯,随便指了几个要修正的点,和音乐总监谈了谈改编想法,正要趁间歇时避开徐可阳时,却又被徐可阳拦住了。 “听说了吧?信鸽汇演要开始啦。”徐可阳拉着他笑嘻嘻道,“你一定很想参加吧。” 阮绥音犹疑地看向他,有些不安,没出声。 “你知道吗,”徐可阳凑到他耳边,几个镜头对着,阮绥音没办法闪避,只能僵在那里。 “前两天,我家的佣人整理出了一堆歌唱比赛的奖章和奖杯,它们被扔在杂物间,和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一起。”徐可阳关了麦克风,用只有阮绥音能听见的音量在他耳边开口。 “然后我才忽然想起,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唱歌,更没闲心去参加什么比赛。” “只是看到你望着歌唱比赛海报时候那种憧憬的眼神,我突然就来了兴趣。”徐可阳平淡地叙述着,目光幽幽的,“大概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要得到,不仅要得到,还要看着你一无所获,我真的乐在其中。” 阮绥音眼睫颤了颤。 “就像现在,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参加信鸽汇演,可看到你这么想参加,那我…” 徐可阳没说完,轻笑了一声,在别人看来,他们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悄悄话。 阮绥音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无措地看向徐可阳。 徐可阳喜欢他这种表情,像猫爪底下的一只老鼠,弱小、可怜,绝望愤恨却又毫无还手之力,和以前一样。 这么多年,阮绥音摇身一变成了众人瞩目的大明星,但在徐可阳眼中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可怜虫。 而这样一个软弱得令人生厌的孤儿,却顶着那个比阳光还要明媚的顾望景的身份一路走到今天,拥有了如今的一切。 徐可阳恨顾望景的死,但他更恨顾望景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被夺走身份、被另一个人所取代。 顾望景是在12岁生日那晚车祸去世的。 彼时徐可阳一路杀进了联盟小提琴总决赛,而在最后一轮比赛的那个夜晚,他只希望顾望景能到场,甚至任性地替顾望景推迟了他本该在那晚举办的生日晚宴。 因为在最初他只能拉出十分枯涩、更没有音准可言的拉锯声而被所有人嘲笑没天赋的时候,只有顾望景趴在窗台上:“你拉得真好听呀——” 那是个夏日午后,墙外阳光透过蓝花楹枝杈投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影斑驳在他精巧的白皙脸庞上,脸上真挚的神情甚至让徐可阳差点忘记了自己从头偏到尾的音。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即便是善意的谎言。徐可阳扬起下巴,冷冰冰道。 顾望景有些委屈地瘪了嘴:“可是…我真的……” “他是真的觉得很好听啦!因为他…是个音痴!哈哈哈哈哈——” “你很讨厌诶!见一个说一个……”顾望景白了那男孩一眼,又弯起眼睛转向徐可阳,“我是顾望景!你叫我小望就可以啦!” 自视甚高的徐可阳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需要顾望景。 徐可阳没想到在来看自己比赛的路上,顾望景会碰上闯红灯的醉驾司机。 最后徐可阳拿到了金奖,而顾望景死得惨不忍睹,那张精巧的脸蛋血肉模糊,阮薇去认的时候看了一眼就哭晕过去,顾闻景也生了一场大病,整个顾家上下都沉寂了数月。 愧疚懊悔的情绪发酵成了无处宣泄的恨,看着醉驾司机被送进监狱,这种恨却并未消减,然而徐可阳还沉溺在悲痛中时,顾家却为了慰藉精神失常的阮薇,接回了一个与顾望景长相相似的孤儿,让他顶着顾望景的身份生活。 顾望景是徐可阳的镇静剂,产生依赖性之后又撤走不可或缺的药,人就会原形毕露、甚至变本加厉。 所以在开学那天,看到阮绥音顶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站在讲台上向大家鞠躬,怯生生地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叫…顾望景”的时候,徐可阳发疯了。 他凶神恶煞地撕咬这个妄图取代顾望景的替身,歇斯底里地警告他不要再挑战自己的底线,或许是因为太爱顾望景、也太恨自己了。 徐可阳并不是很突然地就变成了一个恶魔,他一直都是。只不过没了顾望景,他索性毫无顾忌地露出了尖锐的爪牙,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为他挚爱的天使哀悼。 偏偏是阮绥音。 顾望景是个连校园大合唱都不会参加的、不折不扣的音痴,可顶替他的阮绥音却是个声动梁尘的人间夜莺。多可笑。 徐可阳又怎么可能安然地看着他在那么大的舞台上放声歌唱。 他狞笑着搂住阮绥音的肩膀,嘴唇一张一合,仿佛要吐出毒蛇的信子:“——那我当然不能让你如愿啦。” 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阮绥音一无所有。
第0033章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傅斯舟到家便敲响了阮绥音的房门,想和他聊聊信鸽汇演的事,却没得到回应。 “阮绥音。”傅斯舟出声叫他。 里面过了几秒才传出声音:“有事吗…?” “嗯,我们聊聊。” “你直接说吧…”阮绥音手扶上椅子却站不起来,甚至有些没力气说话了。 傅斯舟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你先出来再说。” 里面没声音了,傅斯舟越发心焦,重重敲了两下门,拔高了音调不容抗拒道:“阮绥音,出来,现在。” 仍然没动静,过了约莫一分钟,傅斯舟正打算直接破门时,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阮绥音有些脱力地倚着门框,红肿的眼睛血丝密布,在惨白的脸庞映衬下显得有些瘆人,他甚至没穿鞋,只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傅斯舟一把抓起他的手查看他的手腕,之前的疤痕已经淡去了,皮肤光洁平滑,没添新的伤。 傅斯舟有些诧异,他对血腥味很敏感,阮绥音身上分明有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没事吗?”傅斯舟深吸一口气,问。 阮绥音咬咬牙:“……有事。” 或许是今天一整天都在对各种各样的人说“没事”,现在他突然就没有心力再强装了。 “关于信鸽汇演。”阮绥音声音很轻,却郑重其事。 “难不成,”傅斯舟扯扯唇角,有些好笑地看着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他,“你是在担心自己不能参加?” 阮绥音沉默,傅斯舟还是忍不住笑:“别说他们现在是要从整个亚联盟选出至少三位艺人,就算只选一个,也一定会是你。” 见阮绥音凝重的神色并未缓和,傅斯舟又说:“老实说…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不太清晰?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阮绥音缩了缩脖子,匆匆瞄了傅斯舟一眼,仍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了句听上去很幼稚的话:“你可以保证…我一定能参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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