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仁医院的安保性很强,是事发后冯明烁帮忙联系的,因为意外发生地点在影视城,所以很快引起了外界关注,加上有风声透露是《城春》剧组,有了前车之鉴之后,他们这次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谨慎了许多。 邢望走出俞冀安病房后,便顿下了脚步,他靠在墙上微微阖眼停留了会儿。 阖眸期间,他还在消化意外发生之后胆战心惊的情绪,刚刚一直不敢在俞冀安面前表露,是怕他哥身体还没恢复,心理上还得为他担心。 同时他庆幸他哥刚刚没有和他提关于意外的更多事情,外面虽然一团乱麻,但有他舅舅在,加上邢允琛闻声也给他打了电话,说会彻查,所以邢望便不想让俞冀安多费心神。 意外发生时,他被俞冀安保护得很好,但是不安感依旧存在——因为当时的情况让他莫名熟悉,被人保护的情景让他在恍惚中回到了多年前。 在那辆失控的车上,他也是像不久前被俞冀安抱在怀里一样,被母亲护在怀中,相似的情景让他回忆起了那次意外造成的糟糕结局。 得知俞冀安伤到了头部之后,邢望大脑空白了一段时间,往事在脑中翻腾,待到许久,他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害怕。 ——怕俞冀安和当年的他一样。 当年父母葬礼结束后不久,俞冀安便开始陪着他安心养伤,外伤差不多恢复后,便带他出了国,最后他们在国外落脚于俞冀安名下的一栋别墅。 期间俞冀安为了让他的眼睛能早些痊愈,带他去看过名医,但是他抗拒心理太严重,去了一次之后,俞冀安便罢休了,后来便让他待在清净的别墅里调理状态。 ——除了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他刚刚做梦,便是梦到了那段时间的事情。 出于人体的自我保护,邢望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大多都记不清了,但是刚刚那场梦境让他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刚入住别墅的时候,向来热情的邢望变化很明显,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是俞冀安来找他说话,他都不发一言,只在房间枯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于是俞冀安待在家中的时间更长了,他几乎放下了所有的工作,白天一直陪在邢望身边,到了深夜里,邢望突然失眠,才听到俞冀安卧室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那段时间俞冀安也过得很艰难,邢望忘记了很多事,却一直记得这个。 他的眼睛因为失明而呈现出一种空洞无光的状态,因为看不见,他不再开始走动,如同僵硬的木偶。 身体好像也没有饥饿的感觉,等到俞冀安亲自来喂他,他才偶尔有机械的回复,但是那些东西都进不了他的肚子里,有可能还没吃完,便全部被他吐出来了,有时候可能还会直接吐在俞冀安身上。 当时的他对外界的感觉开始变得迟钝,失去视觉之后,他甚至无法知晓俞冀安当时的模样,但是他知道的是,俞冀安没有生气。 他的兄长会很温柔地替他擦干净嘴角,然后把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温声地说上一句:“没事。” 邢望回忆起来,才发现,其实当时俞冀安的手是在微微颤抖着,而嗓音也仅仅是在勉强维持沉稳。 后来俞冀安开始带心理医生来看他,那段时间的记忆最混乱,时间的流速在当时的他看来变慢了许多。 白日里他沉默着与心理医生相处,晚上在黑色的梦境里挣扎,父母的音容笑貌频繁出现,他在荒芜的梦里逃生,但是更多时候,他在失眠。 俞冀安开始和他睡在一个房间,失眠的时候俞冀安就坐在床畔上温声地给他念书,他难得睡着却睡得不安稳的时候,俞冀安的怀抱会来得很及时。 那阵子他好像只能在俞冀安怀里睡去,半夜惊醒的时候,俞冀安也会及时安抚他,轻声喊他的名字。 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当他醒来发现床侧的俞冀安不在的时候,他失控了。 慌张地跑下床,慌张地寻找,因为黑暗包裹着他,方向感模糊不清,他靠着墙壁走出卧室,期间撞到了东西,不疼,因为俞冀安将别墅里有棱角的东西都加了防护。 但是焦灼和冲动影响着他,他不顾一切喊叫着,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本能,想要俞冀安。 再次撞到什么东西之后传来了巨大声响,俞冀安脚步仓促着跑了过来,邢望在他身上闻到了西点的甜味,他猜测俞冀安方才应该是在厨房里面忙活,但是当时他却什么都顾及不了了。 条件反射般抓紧了兄长的衣襟,俞冀安将他抱回了卧室里,然后开始轻声安抚他,可他仍旧什么都不说。 等到柔软的纸巾碰到他的眼角的时候,邢望才发现了自己脸上的冰凉,那是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哭。 令人意外的是,在那次之后,他的情况反而有所好转。 俞冀安大概也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开始和他说话了。 在俞冀安的陪伴下,他终于接受了心理治疗,事情也终于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他的眼睛依旧没有恢复。 后来很寻常的一天,他对俞冀安问了一个问题:“哥,我的小提琴呢?” 重新拿到小提琴的那一天,邢望的动作有些笨拙,他拒绝了俞冀安的帮忙。 他对小提琴的熟悉程度让他即使看不见,也能迅速摸索出来。 他站在别墅的花园里,听着耳侧吹过一缕风,好像灵魂里终于有什么东西生长出来,即使看不见,他也能知道,俞冀安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而他已经离去的父母,也许也在另外一个世界想念着他。 他想着这一切的时候,手里的琴弦便开始运作起来了。 密封的情感渐渐宣泄,直到完整的曲调映射出他的内心。 阳光温暖的笼罩在他身上,他嗅到了春日里鲜花的气息,像来自他脚下这个花园里种植的花草,又好像是来自记忆里,粼海华苑的家。 所爱之人已经离去,但封存的爱意仍像不落的星辰,于是邢望作出了这首曲子,用以怀念自己的父母,也同时想勉励自己——一切还得朝前看。 邢望视力恢复后,他将这首曲子重新进行了打磨,有一次在学院里练习的时候,被同学录了下来,传到了网上,这也就是后来被他的粉丝提到过的那首曲子,名字叫做——《未落恒星》。
第75章 温泉 邢望真正恢复视力是在他十七岁那年,深秋。 去医院检查了几次,发现视力已经恢复正常时,邢望只露出了一丝内敛又安静的笑。 俞冀安也因此明白,他的弟弟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成长后的邢望仍然如同意外发生之前一般优秀,性情却成熟了不少,俞冀安无力改变,便只得接受现状。 让俞冀安更为惊讶的是,邢望在这之后不久对他提出了“想要回国”的想法,而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次回国的时机太不凑巧,让邢望知道了一些他刻意想要隐藏的真相。 邢长空夫妇“意外身亡”的真相便是在那一年被全部揭开。 因为那一年,杜氏旗下的曙珊娱乐被烁影成功收购,杜懋勾结付白楠这个杀人凶手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轰动。 而紧接着,京城邢家家族大换血,邢允琛“大义灭亲”,向警方提供了父亲和伯父设计邢长空夫妇意外死亡的证据,从而在邢家虽然元气大伤的同时,成为了邢家真正的当家人。 消息公布的时候,俞冀安没能及时知道冯明烁和邢允琛的计划,就带邢望回了国,于是导致,好不容易平复好了父母去世后所致创伤的少年,再次陷入了令人麻木的悲恸之中。 邢望赶到墓园时,天气下起了小雨,整个墓园在迷迷蒙蒙之中仍显得的冷硬而肃穆。 他和俞冀安回国的时候,国内已经入冬了,这雨下得冷,他没带伞,只好戴上了卫衣的帽子,雨水浸透卫衣的纤维,贴在他同样冰凉的肌肤上,使得他的身体轻微战栗起来。 他在沉默中走上蔓延了些许青苔的石阶小路。 父母葬礼,他没能参加,他当然不能责怪俞冀安,因为当时各种事情驳杂在一起,加上他也没有及时清醒,所以他无法到场。 在邢望心中,俞冀安在这件事上自然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尽管知道这些,他还是会觉得有些悲伤。 冷冬细雨,打在身上毫不留情,打在墓碑上,也毫不留情。 邢望找到了父母的墓,看着那两块墓碑,还有墓碑上面镌刻的内容,他的心中也开始生出无限寂寥。 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会想念他们,可是越发想念,他就越发清楚,他们回不来了。 雨势渐大,邢望站在墓前一动不动,身形瘦削,目光低垂,脸上看不清情绪,只让人觉得无端悲苦。 在失神之际,邢望听到了人的脚步声,有人也在这个时间来到了这里,邢望下意识回头,便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迟疑地看着他,嘴唇嗫嚅,声音不大道:“你是……” 俞冀安匆忙赶回家的时候,乌云逼近,他近乎没有停顿般跑到了邢望的卧室门前,平复好呼吸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 心里的不安感蔓延开来,他走进了房间里,卧室书桌上,电脑没关,上面的内容还在播放中,是今天的新闻热点,然后俞冀安又看见书桌上,邢望常用的那副小提琴竟然断了根弦,被主人妥善放置在琴匣中,还没关上。 就好像是练琴练到了一半琴弦断了,所以走回到了卧室里想要换弦,却在那时看见了什么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他还是知道了。 俞冀安忽然惶恐起来,刚准备出门,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的刘英维对他说:“你弟弟在安葬了你父母的墓园这里。” 邢望最终被俞冀安接回了家。 二人一路无言。 邢望被雨淋了一身,刚到家就被俞冀安拉进了浴室,这时他才说了见到邢望后的第一句话:“先洗个热水澡,不要着凉。” 随即仍旧有些怔愣的邢望看着他哥注视着他,男人声音温和着对他说:“哥哥去煮碗姜汤,喝完姜汤,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哥哥都会跟你讲。” 等邢望洗完澡后,姜汤还没煮好,他没有在客厅里看见俞冀安,想了想,便去俞冀安卧室找了下,人不在,便又去书房找。 ——俞冀安在书房里,站在落地窗前,正在打电话。 邢望悄声站在了书房门口,直到俞冀安打完电话后对着门口说了一声:“小希,进来吧。” 书房里,两人相对而坐,画面却异常安静,气氛好比俞冀安生意场上进行的某一次严肃会议,等着任何一个自信昂扬之辈率先发言,以占据会议争论要点的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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