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冀安走在后面将此情此景看得清清楚楚,当年二老“望草兴叹”的样子他也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邢望一转头便看见他哥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笑,心里虽然不明白原因,却不妨碍他板着一张脸,耳尖通红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不苟言笑的样子是在给他哥甩脸色呢。 俞冀安却觉得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和幼时那个神情鲜活的邢小希相差无几——还是小孩子呢,顶多话没有那么多了而已。 二老此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俩外孙体验一下当地风土人情,至于更多的,就只能他们自己想了。 行此山间,祭拜祖先早已不是唯一的目的。 坚硬的墓碑其实并非沧海桑田的见证者,因为碑上的铭文会漫漶模糊,然而邢望看过的这些墓碑上都压着今年清明时分的纸钱,哪怕外婆和他谈起,那里长眠着的是外婆的爷爷奶奶。 邢望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尽管逝者的生卒年月离他格外遥远,长辈的姓名以及子孙后代的名字也令他深感陌生,但这墓地无疑被修葺得很好,好到他在岁月无情的洪流之中,仍能窥见那些久远的韶光。 【作者有话说】 邢小希只是看看野生兰花,没有挖过! 保护野生动植物人人有责!
第4章 访客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仿佛郁结已久的诗人在畅饮之后一气呵成的佳作。屋内乐声在雨帘和窗牗的重重遮掩下,甚至比屋外的青山还要空寂微茫。 今日有客来访。 邢望从兄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小提琴构造的悠远世界之中脱离。 俞冀安听到乐声戛然而止,仿佛故事已经没了后文,这才敲响了邢望的房门。 “是外婆的学生,京城来的。” 听到俞冀安的话,邢望露出了更加不解的表情。 俞冀安从那表情里看出了邢望没有说出口的问题——不是快过年了吗?什么事还能跨过大半个国家过来? “或许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对方似乎很想认识你。” 邢望对此更加疑惑,投身国画创作领域的外婆亦是一名美术教育家,和同样站在三尺讲台授业解惑的外公一起做到了真正的桃李遍天下,邢望印象中,家中的信件常如雪花一般纷至沓来,寄件方来自天南地北——那么问题来了,外婆的学生——一名画家,为什么会想要认识他? 下楼之后邢望便隐隐约约听见了陌生的声音,是中年女性的声音,说话轻而缓,而等邢望见到那人,便觉得人如其声。坐在外婆身边的是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士,秀发乌黑靓丽,面容娟好。 邢望想到了前几日见到的另外一个人——镇上诊所的那名女医师。或许是因为外婆的审美倾向于这一类型呢?不然邢望很难在短短几天内见到两位如此相似的人物。 只是那位女医师沉静如水,眼前的女士却悠然如远山,而经过外婆的介绍,邢望也得知了她的姓名。 钟远岫。 倒是有些耳熟。 或许是曾经写过信件给外婆,又或者他曾碰巧听过她的姓名? “小希应该是没印象了,这是之前和你妈妈共事过的阿姨,她们当时合作的那部电视剧叫《雁碛难》,她是导演。” 老太太一句话就让邢望的脑子转了几个弯。 《雁碛难》,他是知道这部剧的,剧拍出来的时候他才读小学,所以小时候并没有看得很明白,只记得那是妈妈写完后最忐忑的一部剧,期间为了能让妈妈寻找灵感,爸爸甚至还做主带着他们一家子跑到大西北旅游。 《雁碛难》是一部古装武侠剧,虽然讲述江湖故事,却将视线投注于北方边塞,是很经典的侠客救国剧情,围绕“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展开所有的故事叙述。但其实这并非冯照影擅长的题材,因为就传统观念而来,江湖故事充满着酒与血的气味,飒爽而明快,就连恩怨情仇也是大开大合的,同她以往擅长的文艺题材截然不同,但是剧播出来反响意外的好,甚至超出了观众期望。 在一年前,邢望将父母所有的作品都看完了,自然也包括这部《雁碛难》。或许在剧情方面它不如其他经典跌宕起伏,埋的伏笔却都是令人潸然泪下,是至今媒体盘点古装虐心桥段仍会提到的剧。 他看剧的时候并未关注到导演,现在外婆和他讲起眼前这位温婉恬淡的女士是血泪同流的《雁碛难》的导演——这种反差还是让他怔愣了一瞬。 “岁月如梭,阿影的小孩儿都已经那么大了?” 钟远岫带着长辈特有的目光端详着邢望的眉眼,转而和老太太说:“老师,剩下的就让我来说吧。” “虽然老师刚刚已经介绍过了,但是我还是想同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钟远岫望向邢望那双黑眸的时候,其中的静穆令她有些难以揣摩,但是一想到这是故友的孩子,年纪都能当她儿子了,心态便放平了。 “我叫钟远岫,你可以叫我钟阿姨。阿姨之前从事美术创作,是你外婆的学生,所以和你妈妈相熟,后来发生了点意外,便改行做编导了。” “这次我来这儿的原因已经和你外婆说过了。”钟远岫转过头看向在邢望一旁静坐着的俞冀安,“当时这位俞先生也刚好在,只是当时我和你外婆谈的时候并没有涉及到你。” 邢望闻言下意识朝俞冀安看过去,默契地和俞冀安对视上了。 兄长并没有听到眼前这位钟女士想要认识他的原因,邢望心想:但是以兄长敏锐的洞察力,或许已经猜到了。 “青竹镇离京城很远,我也是听老师提起才知道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或许是这里同我有些缘分吧,后来家中也有亲戚来到青竹镇工作。这次我来这儿是为了采风来着,可惜前段时间过于忙碌,等到今天准备回京城了,才腾出时间上门拜访老师。”钟远岫略带歉意地说道:“希望老师不要怪罪。” 老太太对此很宽容:“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我和你师公虽然年纪大了,日子还是过的很舒心的,所以你们这些小辈也用不着操心我俩,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钟远岫点了点头,转而对着邢望诚心夸赞:“阿姨来的时候,恰巧听见了音乐声——那是很悠扬的声音,我想平日里要听这样水准的音乐,应当是要我付费买票才行。” 面对夸赞邢望虚心接受,至于后半句玩笑,他不置可否。 老实说,和情商高、处事温和的人相处会很舒适,这也大抵是外婆偏爱于与这类人交往的原因,但是眼下邢望有些略微的倦意,幸好,钟远岫已经进入了正题。 “阿姨的一位同行正在寻找合适的小提琴手。他原本的意向,是找一个能演奏小提琴的演员,但是惭愧的是,眼下没有一个能入他眼的,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专业小提琴手身上,希望能找到这样一个人来参演他的电影。” 钟远岫很认真地对邢望说,“而阿姨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 “我从很早之前,在和你的母亲的往来中就已经知晓了你的存在,她和我聊起你时,脸上都是引以为豪的笑容。” 听到这里,邢望原本泰然自若的模样才变得聚精会神起来,吸引他的不是他人对他的赞许,而是他人言语中鲜活的父母。 钟远岫此次来访的原因他终于完全知悉。 “可是很抱歉,钟阿姨,对于影视行业,我志不在此。” 邢望几乎没有思索便做出了回答。 钟远岫或许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直截了当,一时之间客厅的气氛都没有方才融洽了。 俞冀安并非不会打圆场,只是他明白,眼前这件事只能邢小希自己做主,更何况老太太都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对这个不感兴趣的话。”钟远岫沉吟了片刻,打算曲线救国,“或者你会对传统文化略有兴趣呢?” “阿姨只是受人所托,你对此没有想法的话,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眼下我自己手上还有一个项目,是类似单元剧的题材,属于一档国风企划,旨在弘扬民族传统文化,具体的阿姨不方便透露。” 钟远岫的眼神和言辞是恰到好处的真挚与热切:“如果你愿意的话,来当阿姨单元剧的主角,每一单元的时间不长,试一下也无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邢望似乎也不好直接拒绝,毕竟钟远岫的态度很明确了,甚至不介意让他拿这个企划试水,也要邀请他。 邢望心里叹着气,没有将无奈的模样表露出来:“我会考虑的。” 虽然没有得到直接的回复,钟远岫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来的时候老师就已经告知过她,让她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那时候她还纳闷,小孩的父母都是演艺圈的佼佼者,从小耳濡目染,应该不至于拒绝她才对。 却没成想老师一语成谶,只不过她手上还有一个项目,这次采风也是为了这部单元剧,而她看到邢望的第一眼,她所苦恼的找不到合适演员的那个角色,在她心里已经有了着落。 最后的恳求表面上是她的退而求其次,谁知这是图穷匕见呢? 钟阿姨丝毫不觉得愧疚,毕竟这小孩儿清隽冷淡的模样实在符合她对角色的想像。 好不容易送走了钟远岫,邢望便开始坐在门口发起呆来。 隔壁晨晨家养的田园犬老想过来蹭他裤脚,邢望没搭理这只毛色油光水亮的小狗。 今天下的雨还没停,这家伙一身黄毛湿漉漉的,谁知道在外面怎么折腾的,何况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跟它玩。 家里没有养宠物,外公对毛孩子过敏,外婆也迁就他,平日这只田园犬是不会踏进院门的,谁知刚刚钟远岫出去的时候,院门没及时关上,小狗就偷偷摸摸溜进来了。 小狗貌似很喜欢邢望,然而邢望现在在想办法把小狗赶出自家院子,不然等下外公又要喷嚏连天了。 冷酷无情的邢小希找到了之前晨晨给他的狗狗玩具,藤条编的小球,小狗自然认得,以为他要和自己玩了,尾巴摇得可欢儿。 “黄豆。”邢望拿藤球逗它,瞄了一眼隔壁院子,没人,立马把藤球往隔壁一扔,黄豆反应迅速,拔腿就跑。 黄豆一出院子,邢望便把院门闩上了。 等小狗反应过来时,为时晚矣,邢望看着小狗在小院门口近乎目瞪口呆的模样,嘴角上扬起来。 压根没有发现自己方才匆匆跑去关院门,尚未消停的小雨已经沾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邢望站在屋檐下,似有所感般回过头,便见兄长正倚着门瞧着他,唇角微弯。 他这是看了多久? 邢望一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傻事,笑容近乎要僵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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