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的节奏使得曲谱的存在率大大降低。 几乎人人倒背如流,自然用不着再多余去找谱。 但岑黎还是忍不住问:“你不会弹错吗?” 温南星摇摇头:“不会,手比脑子快。” “熟能生巧。”岑黎看着他灵活运作的几根手指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所以你最开始练,也是练这首曲子?” 温南星滞了一下:“嗯。” 或许曲谱没办法完整背下,但作为大提琴手,第一个音符溜进耳朵的时候,大脑就像触发了某种条件。 随着中枢神经系统的信息传导,手指便会不由自主开始舞动。 这就是比脑子更可靠的肌肉记忆。 而练琴的原理,便是大量重复正确的动作,从而形成正确的肌肉记忆。 首先保证自己弹的是正确的,再一点、一点加速,一直到能够达到心中所想的速度,并且将失误率降低至零…… 那些或欢快,或沉闷的音符,那些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恍若昨日重现。 以至于温南星有些入迷。 “叮铃——” 忽而两声清脆的风铃随着店主人的进门而波动,同时也示意欢迎。 “噢哟,今天竟然有客人诶,多稀奇啊。” 之前两人太过于投入,以至于都忘了这里是间店铺,是个有店主的乐器铺子而不是琴房。 听见声音,温南星停下手边动作,扭头去看背后的人,只一眼就能明白:啊这位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人,是店铺的老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装修风格就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比如这间布局紧凑的铺子,杂乱且开敞的储物间。 再比如……这位店主——狼尾阴阳发色,左蓝右红,唇钉外加单侧不知道打了多少孔,穿了多少只耳环,以及让人瞠目咂舌的烟熏小雀斑妆…… 好有特色一男的。 硬汉岑黎震惊三连,虽不懂,但尊重。 “可以啊,第一次听人把这么简单的歌曲弹得……如此生动!好!”耳钉哥一顿鼓掌。 温南星:“……?” 这是夸奖?还是嘲讽? 素日良好的教养让温南星依旧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空气里微妙的静谧,不过耳钉哥自来熟:“你好你好,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哈哈,没事我可以当空气,你们继续!” 小情侣的把戏,啧啧。 与其说大多数玩音乐的人多少沾点放荡不羁,还不如说这位“耳钉哥”是一个藏在居民巷里的街头艺术家。 “哦,钢琴可以随意使用,就是注意别弄坏就行。”充满艺术气息的耳钉哥非常善解人意,“你们随意看。” 说罢,耳钉哥识趣地回到自己的收银台后,把玩着手机,但……视线时不时落在他们两位身上。 小漂亮,配……糙汉? 耳钉哥沉吟一秒,接着狂喜。 这个组合好磕!刺激!! “我们路过,不好意思动了你的钢琴。”秉持着不买不摸的原则,温南星站起身,转而朝店主颔首。 耳钉哥不在意地拜拜手:“害,这有什么,反正也是摆着让人看的,这种大家伙没人买。” “还不如尤克里里呢。” 耳钉哥吸了口挂在脖颈间的电子烟,随意地拿起一旁哑黑小琴,慵懒地拨了几下弦。 还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调子,只是节奏不同,配合尤克里里的曲风显得更加明快。 “小巧玲珑,到哪都能带着。” 耳钉哥倏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抬眼望向温南星:“哎,看你对音乐造诣很深嘛,要不要考虑应聘!” 温南星滞楞:“应聘……?”店员吗? 但他方才都说,他俩是稀客。 这间店铺是靠什么盈利?真的不会倒闭吗? 视野里猝尔出现一片白色,温南星视线低了低,落在他递出的名片上,忽而顿了一下。 哪有人名片还贴自己的大头照,还是这样……俏皮的一张照片。 再一打眼,店主辛愿,应该就是他本人。 很有含义的一个名字。 辛愿骄傲地开口:“对啊,应聘老师嘛,你别看我这里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学生可不少,周末人流量大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来呢!” 当然,前提是那帮小兔崽子不是过来蹭空调的话。 不是他的专业范畴,岑黎默默打量着四周环境,听到他这番话时,又默默偏转了下目光至前台…… 辛愿面不改色地“啪”一下,合上那一沓厚厚的,发了一下午没发出去的传单。 “你考虑考虑吧!” 岑黎:“……” 温南星露出标准的拒人于千里外的友善笑容:“我们真的只是路过,不住附近。” 辛愿还想把握机会再推销两下,岑黎突地说:“差不多该走了。” 噫,看人看得也太紧了。 他又没想干什么。 辛愿暗自在心里啧啧两声。 已经消磨了很长一段时间,温南星也觉得该走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挨小姑娘的骂了,两个做家长的跑得无影踪。 温南星:“走吧。” 辛愿嘟嘴,不情愿地和他们告别:“好吧……不过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呀,你平时玩哪种乐器?我这边货源可齐全了!” 说罢,不等温南星反应就将名片塞他手里。 “上面电话能搜到卫星号哦!” “……” 然后就被岑黎挡去了视线。 温南星抬眼,总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 “要哪个?”岑黎面无表情摊手,一手掌心一颗糖,“荔枝和蓝莓。” 见温南星怔愣,又从口袋里摸出另外几根:“还有其他口味的。” “……?” 温南星缓慢地拧了一下眉:“就……荔枝的吧。” “嗯。” 三下五除二,糖衣被剥离。 莫名被塞了一嘴甜滋滋的糖,温南星鼓着腮帮子往门外走。 两人的互动被大灯泡辛愿尽收眼底,他心中正腹诽,就见岑黎去而复返,门口风铃声又叮咛两声。 “你这边能修贝斯么?” 辛愿眯起眼睛:“贝斯?什么牌子的贝斯?长什么样?” 那就是可以了。 岑黎先松了一口气,但问题又排山倒海侵袭。 “重量……比较轻,琴颈薄……?” 不了解啊! “哦琴身是明黄色的,有点渐变。”岑黎悔不当初,当时就应该看看清楚,也不至于这会儿什么都答不上来。 这会儿琴都不在身边,还怎么让人修? “是弦的问题?还是外壳?”辛愿干脆简要问。 岑黎答:“琴颈部分,断得很彻底。” “彻底?”辛愿凝眉,虽然他平常性子活脱,但却是个懂行的,“有多彻底?头身分离的那种?” 岑黎颔首重复:“四分五裂。” 琴身到处都是坑洼,像是……和谁大吵了一架,暴力导致磕碰。 辛愿支吾一下:“这样吧,你加我联系方式。我得亲眼看到损坏程度,才能知道能不能修。” “但……太那个的话,可能修不了。”辛愿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好,多谢。”岑黎点头。 然后准备跨步离开。 刚推开门,却听见背后的那位乐手不知道拨通了谁的电话:“喂?阿琰!我今天碰到一个把小星星弹得贼好的人……还能哪首小星星啊就是那个啊!一闪……” 岑黎:“……” 要不说艺术就是天才与精神病的结合体呢,他还是赶紧走吧。 - 修车耽误了许久,等到三人再绕了一个圈跑去打卡了某知名男星同款地后,陈妙妙满意地坐上车,再次回到那处小县城已经是傍晚。 夜色浸染了墨,用画笔将天空刷成一片漆黑。 有时候在宅家和出去嗨皮中,温南星宁愿选择宅家。 所以当奔波一天后回到小窝,他只简单冲了澡便早早躺上床,眼睛一闭一合,从七点半睡到十一点半。 在将近十二点的前十分钟,温南星醒了。 白日里在车上累计的睡眠时间,再加上刚才,实际已经超过八个小时,再闭目养神也难以入睡。 并且…… 温南星起身拉开窗帘,雨滴敲击窗户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清晰。 外面开始下起了雷阵雨。 温南星默不作声往后退了退,再把屋子里的灯点亮,去客厅倒了杯水后又将电视开了点声音。 老破小的隔音是出乎人意料的欠佳。 楼梯里的脚步声,楼下老人家的咳嗽声……以及玄关外的那一声清脆的“咔哒”。 门开,过了几秒,像是又被关上。 玻璃杯轻磕桌面,温南星顺势往玄关看去,再看了眼屋外的暴雨。 这么晚了,他是现在出去了? 还是刚从外面回来? 奇异的感觉再心口升腾,温南星思忖良久,仍旧走到玄关门前,打开一条小缝隙。 …… “咔哒。” 挡路的小石子被人一脚踹出去很远。 岑黎提着一袋子药,从二十四小时药店走出去,拢共花费十分钟。 他一向忍疼,但今天却出现一个意外因素。 ——“溜冰是个危险运动” 这样想着,岑黎同时将这项运动划入黑名单。 嘶…… 糟糕的雨夜。 上楼,吃药,然后躺着睡一觉。 这样应该就好了,岑黎边安慰自己边上楼。 好不容易在家门口站定,他收了伞,摸索自己口袋里的钥匙时,头顶的灯却不讲道理地灭了。 他抬眼看向那盏不识好歹的灯,正要跺脚,背后忽地出现一声嘎吱响。 “你回来了?” 有些松散且轻灵。 岑黎虎躯一震,猛地转头,光影底下,是一张黢黑的面孔。 没……没脸?! 要魂飞魄散呐。 “无脸鬼”又朝他迈出一步。 岑黎这才看见那张脸,有脸,贼好看一张脸。 “温、温南星?!”他吐出一口浊气,“你……这么晚了,你没睡?” 但先前因战栗而握不住的塑料袋啪叽落地,药瓶骨碌碌滚到温南星脚下。 过道里的声控灯熄灭的时间似是被延长了。 白色瓶身,模糊的前两字,明晰的后三字。 借着昏黄的光亮,温南星看清楚了。 止痛片。 “你……” 听到稍显颤抖的声线,岑黎心头一跳。 “是不想治了吗……?” 望向温南星抿直泛白的嘴唇,岑黎突地滞住:“?” 嗯? 他是得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绝症吗?
第35章 夜间谈话进行前总是需要一点缓冲,比如用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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