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观众席上除了工作人员基本没有别人,宁作挑了两个视野好的中间位置。 彩排没有正式演出有连贯性,看出问题立马就会暂停调整,他们从白天待到傍晚,才真正看到一场完整的表演。 年纪大起来就容易回忆以前的事,望着台上的人,夏元午想,那时候他才多大啊,二三十,家都不当住的地,每天风风火火永远在路上,离开一处歇都不用歇,转脚就去另一处。 难得回村一趟,宁老爷子就那段时间去世的。 小久父母早亡,只留了一住处给他,小孩光有住的地方能活得了么?从小都是老爷子在带,后来宁作出生,名字都是从同一句诗里摘的,关系说不定比自己亲孙子还亲呢。 说来也是好笑,宁老爷临走前没找别人,倒托他帮忙照看小久,可能是因为他过去跟宁驹行玩得好吧。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拿着这份嘱托也自然,之后很少再出村。 …… 一层纱幕自上落下,无数身影在后面闪动奔走,无法分清哪一个才是主角。 此时音乐节奏加快,其中一个影子忽然调转方向冲向纱幕,其他影子乌泱泱跟过去,坠在“他”身后,拉扯着“他”,想将“他”往后拖去。 纱幕印出“他”挣扎的痕迹。 扑通一下,“他”摔趴在地上,可不过半秒,又奋力向前爬行。 随着音乐逐渐平缓,一双手从纱幕底端攀出。 慢慢的,脑袋,肩膀,上半身,整个人。 “他”翻身回头,蹭踏着地板向后退出段距离,才踉跄地站起。 纱幕后面影子绰绰,如人似鬼。 水蓝色的灯光下,周旋久的衣摆飘如轻烟。 表演落幕,夏元午久久不能回神,沉默片刻,他转头看了眼宁作,笑着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小时候你俩结伴来我家玩的时候,都还小小一个,现在都这么大了。” 尽管看过很多遍完整的表演,宁作依然乐此不疲,心中无限骄傲。 听到这些话,他勾起的嘴角却倏地僵住,看向夏元午时,眼中一片茫然,小时候? - 太阳将没,剩浅浅一层橘红色的云浮在海面上,宁作牵着周旋久在沙滩上行走,问他紧不紧张,周旋久摇头说不,彩排完美收官,虽然正式展演还没开始,他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明天下面可是会有很多很多人。” “嗯……那也,不紧张。” 宁作挑了下眉:“这么厉害。” 周旋久垂头看着自己的脚,轻轻踢飞一层沙,抬头看向大海,又看身边的人:“上台前,你能,抱我一下么。” 宁作说当然可以,他还会一直待在后台陪他,周旋久闻言蹙起眉:“不行,你要在,下面的。”后台根本看不到什么,他嗔怪地瞪了宁作一眼,却见对方笑容满面,显然是故意那么说在逗他。 “好啊你,要这样,欺负我,是吧。”周旋久松开手环抱在胸前,斜着眼睛似在回忆,“……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怪模怪样的,也不知道在模仿谁,从哪里学得这些话,宁作脸上的笑容不仅收敛不下,还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一把将人搂紧怀里,使劲搓弄对方头发:“早就想问你了,最近说话总有些新词。”上周还问,自己比他大两岁,是不是老牛吃嫩草,宁作哭笑不得,说这两岁四舍五入等于没有,小牛还差不多。 谁曾想周旋久笑开了花,十分心仪这两个称呼,草草草地叫了他好几天,直到现在给他的备注还是“草”,偶尔还学小牛拱他。前天晚上情意正浓时说什么,说:“草,我现在,就在吃你。”宁作老脸一红,半天没吭声,周旋久却受到鼓舞似的,更加卖力,他……哎哟,不提也罢。 想起来耳根子都发烫,宁作问:“还有前天晚上那些,哪儿学来的?” 周旋久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从他怀里抬起头,哼一声:“我也是有,很多朋友的。” 行吧,宁作叹了口气,总不能阻止人家交朋友聊天。 重新牵上手,十指相扣,海风吹过来,心境也跟着荡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宁作脑子里不自觉会想起刚才跟夏元午的对话。 宁驹行和严瑾从来没跟他说过,他小时候去过溪水村还遭遇了火灾,重病之后应激丢了段记忆。 “不记得也好。”夏元午这么评价。 那段时间宁驹行生意出了点问题,把宁作送到爷爷那待了两个月,结果在村里也不顺,老要去诊所。 一下坐到钉子上,屁股扎出个血窟窿,一下是意外着火差点丢了小命,小久把他背出来,两小孩儿没一个好的了,昏过去一直高烧不退,宁驹行还敢让儿子待在那么,连夜接回家。 “这些事小久记得么?”宁作问。 “记得啊,你被接走之后没几天他也醒了,醒来还找你问你去哪儿了呢。”夏元午觉出不对劲,“嘶……他没跟你说过?” 何止没说,小时候的事周旋久哪怕提都没提过,风分明是暖的,宁作整个人却抖了一下,对方没提的事可太多了。 之前在单元楼下,王麻问他知不知道周旋久为什么来S市,他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答案就是学舞蹈,然后被骂了句傻逼。 “妈的,舞蹈哪儿不能学啊,早我就跟他说了,县里就有舞蹈培训班,当时他是乐呵的,隔天就开始存钱了,结果暑假一过,他就给我说不去了,要存钱去别的地方。”王麻带着答案问他,“你猜是哪?” 那时候看到周旋久出现在s市,宁作是怎么想的?他想了很多种原因,旅游、赚钱、舞蹈……没有一个与他有关,很合理的猜测吧,毕竟周旋久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每次因他而妥协时,看起来也是那么勉强。可转念,他又想到初见醉酒那天,周旋久毫无预兆的眼泪。 当时宁作心脏猛地一颤,余震带动着所有器官发麻。 他看着王麻,等着对方再说些什么,但王麻没有,最后只问:“你能照顾好他么?”又说,“你最好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旧手机的事,小时候的事,来S市的事,宁作知道周旋久能藏事,却没想到这么能藏。 就好像一张能够无限延展的藏宝图,当你以为已经找出了所有宝藏,实际上图纸之外还有不少。 走出段距离,越来越靠近海,脚边全是湿漉漉的沙子,周旋久弯腰脱了鞋,赤脚在上面蹦蹦跳跳地向前,蹦远了要牵不住宁作的手,他就回身哒哒哒地跑回来。 几个来回后宁作突然捉住他亲了一口。 “哎哟,干嘛呀。”周旋久不往前跑了,头顶着宁作拱了一下,仰头用嘴唇贴了贴对方的下巴。 宁作捏住他的脸,眼角柔和地耷着:“你小时候……是不是就认识我了?” 近十年没见,又是从小孩长成少年,不管从哪一方面讲,变化都挺大的,但周旋久没有犹豫地点头,说是的呀,看起来早就认出他了。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周旋久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哈了一声,捂着嘴笑了片刻,说:“那天,我看到,你的屁.股,疤。” 宁作反应过来,有天早晨他们聊到过彼此的疤,应该就是那天,他心中已经确定下来,下一秒又听周旋久又说:“本来你,让我生气,不想给你吃,玉米粑粑,但是,看到你屁.股,是你啊,好吧,给你吃。” 他说的这个时间点,是三年前的那个暑假,宁作呼吸滞了一瞬,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你……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不记得了呀。”周旋久说。 显然连他失忆的事也知道,宁作抿唇默然:“你知道那么多事,都不打算跟我说么。” 当然不是,周旋久摇头:“你问我,我就告诉你的。” 宁作看着他,最后释然道:“好吧,那你还知道什么?说来我听听。” 海浪扑过来冲到脚上,周旋久跳了一下,看着褪去的海面,说:“我知道很久以前,爷爷就,不在了。”他回头皱着脸,“元午叔,还骗我呢,说爷爷走了,去旅游了。” “但我知道,爷爷走了,不是走掉的走,是走远的走。”周旋久说着安静下来,垂着眼皮不知道想什么,宁作正想人是不是偷偷流眼泪了,周旋久就猛地抬头看向他,半晌,声音淡淡地说,“我还知道,你这样看我,就是想亲我。” 看着对方微微下撇的嘴角,宁作俯身亲在上面,夸他说:“是的,你知道得很多。” 周旋久转头看向前方,拉着宁作往前走:“我本来,就知道很多的。” “是么,”宁作问,“还知道什么呢?” 周旋久就又开始想。望着他认真思考的侧脸,宁作心中一片松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蝴蝶扇动翅膀太温柔,他想,持久性的心动应该是飓风海啸般,能够将他吞没、濒临死亡的情感体验,不然他怎么会既想笑又想哭,感到慌张又觉得温暖。 这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刚刚才说了自己知道很多,周旋久面露羞赧,小声承认:“……好像,没有了。” 宁作垂眸看他,眼底笑意分明,语调轻松,声音却因喉咙干涩稍稍发哑:“难道你不知道我很喜欢一个叫周旋久的人吗。” 周旋久扬起下巴跟他对视,歪头将脸颊贴过去在人肩膀上蹭了蹭,嘿嘿地笑:“知道的,我也,很喜欢阿宁。” 海浪翻涌的声音由远及近,哗哗地扑在沙滩上,层层叠叠。 …… “其实我是爱你。” “我也,很爱你。” -正文完 废话如下 完!结!啦!本来不想单独整个后记叨叨叨的,也没有太多可以说的话,结果打完字粘贴到作话,发现字数超了,所以——哎哟。 这两天一直在纠结截在哪里比较合适,思来想去还是海边吧,剩下的故事就在番外里。 按照计划,这本是二十万字结束,没想到野蛮生长到了二十六万,而且我的工期……去年夏天开的文,在夏天完结,也不错嘛!我还是挺会安慰自己的,哈哈。 (合十鞠躬)见谅见谅,小的下本一定好好存稿。 那么说到下本,就不得不提一嘴下本准备要开的文——《且陶陶》。 文案如下: ——世界就是一坨巨大的x。意识到这点,陶乐尽开始放飞自我。 大人都说这孩子性情大变,像脱缰的野马。过去所谓的朋友逐渐不满于他的直白,私底下说他简直是疯了。倒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跟他一起竖起中指,大喊操这个世界。 然快活一世享受当下,建立关系太过麻烦,陶乐尽没打算真将对方划入自己的生活。时斟一开始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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