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余走了,商远舟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 高大的身影依旧挺直,却像是一颗了无生机枯死在原地的树,内里爬满了蛀虫,风一吹就能轰然倒塌。 … 季余去了其他医院再次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和商远舟说的一样,他的确假性分化了。 他再三和医生确认,得知自己绝对没有分化成Omega的可能才从紧绷变得慢慢放松。 季余打了车从医院回了出租屋,他像是失去了力气,靠坐在沙发上,毛茸茸的地毯包裹着他的腿,却再也无法给他带来温暖。 心口好像破了个巨大的洞,有风不断的灌进去,冰凉刺痛。 呆坐了不知道多久,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清瘦的身体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坐垫,眼尾泛红,有泪珠不断滚落,睡梦里也不安慰。 季余被冷醒的时候,天还没亮,他躺上了沙发,就那么又蜷缩着睡着了,这一刻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可怜的小小一团。 再次睡醒的时候,季余看了眼手机,才发现自己已经睡到了中午。 肚子丝毫不觉得饿,他又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门铃声将他惊醒。 季余走过去开了门,站在眼前的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于叔?” 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有事吗。” 于叔看着他,语气带着些恳求:“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像是害怕季余拒绝,他连忙道:“算我这个老头子求你,不会耽误你太久,就几个小时。” “你放心,不是商总叫我来的,是我背着他来找你。” 季余沉默了很久,“走吧。” 走到楼下,才发现跟着于叔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很壮硕的男人。 于叔解释道:“为了防止一会儿出现什么意外,最好有个能打的跟着。” 季余没有问会是什么意外,沉默的跟着走了。 他们坐了最近的一班动车,去了临近市,半个小时就到了站,又坐上了出租车。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破败,房屋也越来越低矮密集。 终于,车停了下来。 于叔对着季余说道:“季先生,跟我来吧。” 脚下的路踩上去带着一种恶心的粘连感,到处都是烟头和垃圾,空气中隐隐带着一股尿骚味。 蹲在路边的地痞抽着劣质的烟,看到有女性过去就猛吹口哨,惹得人惊慌的快步走过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季余他们走到一个小巷子里的三层房子前停下,于叔指着这里,“以前梵崽子就住在这里。” 季余意识到这是商远舟之前的名字,如果不是现在的心情实在太糟,或许他会因为这个和商远舟格格不入的称呼笑一下,他只淡淡道:“是吗。” 于叔打开了一楼房子侧面的一扇小门,“进来看看吧” 季余跟着走了进去,门很矮,他需要弯腰才能进去,进去以后是向下的破旧阶梯,下了阶梯后,里面的地下室展露在他面前。 这里很脏,到处都是灰尘,像是很久没有人来了,但还残留着生活的痕迹。 狭小逼仄的房间,灯光昏暗的厉害,地上散乱的放着几个酒瓶,两张单人床就把这里挤得满满当当,一张单人床上围了一圈铁丝,应该是以前挂过床帘。 地下室潮湿阴冷,墙上爬满了发黄的菌斑,地上有些地方脏得发黑。 季余站在里面,低矮的天花板像是随时都要坠下来,将人压垮。 他一米七八的个子,在这里感觉要直不身来一般,天花板上垂下的发黄灯泡都能碰到他的头。 季余很难想象,这里是商远舟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于叔有些叹息的说着:“其实最开始,梵小子是不打算回商家的。” “但他很快就没有了选择。” 他转头看向季余,“你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一直没有人住了吗?” 季余没有说话,于叔于是继续道:“因为死人了。” “梵小子那时候的父亲是个酒鬼,喝多了酒,和他母亲发生了口角,不知道怎么吵的,变成了殴打。” “他回家的时候,母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所以他对养父下了手,那时候他虽然没满18,但也已经超过14了,很有可能会为此面临刑事责任。” “是商老爷子以救助他母亲和帮他为条件,让他回去。” 季余不知道作何想法,问道:“那他妈妈?” “死了。”于叔叹了口气:“重伤不治,因为是养父过失杀人在先,加上商老爷子的运转,梵小子属于正当防卫,被判了无罪。” 发黄灯光下的于叔看上去有些同情和不忍,“这些事情以梵小子的性格,他不会告诉你。” “今天我听到到他让人准备离婚协议了,我也算他的长辈,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这些,我不能只看着他痛苦什么都不做。” 商远舟也许会在季余面前装可怜,但永远不会以过往真正的伤痛来卖惨。 没有人想让自己的难堪展露在喜欢的人眼前,像商远舟这样骨子里骄傲自负的人更不会。 于叔见季余沉默,又说道:“他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学会的是暴力和谎言,没有人教会他怎么去爱一个人。” “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他真的很爱你。” 这瞬间,季余眼睛不受控的酸涩了起来,想笑又想哭。 他用力的眨着眼睛,想忍下泪,纤长的睫毛颤动,像欲飞却挣脱不了束缚的黑蝶。 季余想说很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只平静的反问:“那我应该感谢他是吗?” “感谢他只是骗了我,没有对我使用暴力?” 于叔顿时语噎,愣在原地没有言语。 季余转身弯腰走出了这个狭小的地下室,楼上有人发出动静,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二楼走廊上一个浓妆艳抹到看不清五官的人注意到了他,朝着他吹了吹口哨,“小帅哥,来玩吗?” “跟我做会很快活的。” 季余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头发很长,声音很细,又像是压成这样细的。 破旧的老房子隔音很差,除了这个人的声音,楼上的房间里还有些别的动静,季余站在这里,巷子里两端通风,他却感到难以呼吸。 等不到于叔出来,季余就先离开了。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季余觉得很冷,走到阳台关上了窗。 给自己烧了杯水,等水冷下来的时候,不知不觉又靠着沙发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唇上温热的动静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未彻底清醒,就先被愤怒席卷,“商远舟,唔!” 吻着他唇的人却趁着他开口的时候探了进来,又狠又急的深入,缠弄着他的舌头。 季余闭了闭眼,用力的咬了一口。 商远舟吃痛,血腥味在两个人口中蔓延,但却没有退出,反而吻得更深,甚至带着一丝疯狂。 被放开时季余忍了又忍,才没有做出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的举动。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商远舟擦掉自己唇边的血,“我不想再骗你,这套房子是我买下来的。” 季余呼吸急促起来,他太累了,连愤怒都显得有些无力,“你还做了什么,麻烦一起告诉我。” 商远舟:“我准备了一些文件,它们可以让你的出国申请永远被拒,我还联系到了你手机里的那个外国人,只要我想,他们的团队随时愿意拒绝你。” 季余胸口剧烈起伏着,第一次他想要谩骂一个人,一开口,眼泪却随着哽咽的声音一起流出, “商远舟,我真的很后悔跟你签那个合同。” 商远舟眼眶也红了,“我他妈没办法看着你死在野外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是我的自由!我愿意!”季余怒吼着,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商远舟喉结攒动着,喉咙像被气刃割破,连带着心都在痛,“我不愿意。” 在昨天以前,他很自信能凭借那些东西和一些手段将季余困在A城出不去,离不开。 可现在… 商远舟用舌尖死死抵着上颚,被咬破的舌头伤口拉扯流出了血,他将血腥咽了下去,逼着自己开口:“但是你放心,这些我都不会再做。” 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男人第一次低下了头,卑微的祈求着:“你可以出去追逐你的自由,只要你偶尔回来见我就好。” 他看着季余,轻声说道,哀恸的,绝望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祈求着:“老婆,不要离婚好不好。” 季余的心猛地酸涩了起来,他在商远舟悲伤的眼神中摇了摇头,“不好,商远舟,我不是老婆。” “我们的结婚,是假的。” 商远舟感到难以呼吸,他笑了下,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缓缓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我给你带了饭,你去洗把脸,出来吃了它,我就把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交给你。” 季余去了卫浴室洗脸,他看着镜子里眼眶通红的自己,用清水带走了满脸的泪水。 走出来的时候,客厅却已经没有人了,茶几上摆着一个精致食盒还有一份纸质文件。 季余拿起来一看,离婚协议四个字闯入了眼底。 落款上已经签好了名字,名字像是在落笔的时候被水打湿,商远舟三个字里,最末尾的舟字被晕染开了些。 季余用手碰了碰,是湿热的。
第54章 季余走到门前,站在那许久没动,他盯着门锁,不知道是怔愣还是在思索。 最后也什么都没做,转身回到了沙发。 如果商远舟真的想进来,那他换了锁应该也是没用的。 季余逐渐明白商远舟背后的权势地位代表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很多事情。 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动手,只要一句话就有人愿意抢着去执行他的指令。 商远舟说不会再干涉他的选择,也不会再让季余联系好的团队拒绝他。 季余只能寄希望于他能说到做到。 他没有去看那份离婚协议,在另一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就收了起来。 面前的这份食盒静静的摆在桌上,季余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准备这份食盒的人显然很了解他的口味,里面都是他喜欢吃的,还有一个小格子里摆着小块的甜品。 是季余上次随口说过自己想吃的黑丝绒蛋糕。 季余看着这份食盒里的东西,心揪了一瞬,不疼,只是很酸涩。 他相信商远舟是喜欢他的,但喜欢不是一切,他不想在这段不合适的关系中内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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