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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活到三十岁

时间:2024-05-31 10:00:02  状态:完结  作者:鹤衔笺

  “木古惹古,是我阿妈的姓。属于大凉山黑彝的一支,是阿妈的阿妈、我的阿嬷给她的。”

  他的语声很平静,仿佛就在一瞬间,那股少年气从他身上瞬间褪去,他身上苏醒了一只沉静的、蛰伏的野兽,携裹着无数未知的情绪,使得面前人只觉得他分外陌生。

  “阿妈去世之后,我被村子里的舅舅们又接了回去。按照传统,虽然他们不是我的亲生舅舅,但大家都姓木古惹古,他们对我有抚养的义务。”

  “可是,问题就出在,我是和阿爸姓的。我在户口本上登记的名字是梁望,一个彻彻底底的汉族名,彝族的舅舅们,谁也不愿意接管我。阿妈本来就是孤儿,阿嬷为了一个外族男人,把她抛在了村子里。在大凉山,没有父亲是很无所谓的,很多小孩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有舅舅、姨妈抚养就可以了;但是有一个背弃族人的母亲,就是一种原罪。”

  “阿嬷、阿妈都选了外族男人,我也是外族,这就是我的原罪。”

  海浪仍然在怒吼,高清监控里,厮打缠斗的顾北知和楚白秋已经被赶来的保安拉开。林方和朱丽玲见状,拿起包从专属电梯里逃之夭夭,被人群包裹隔开的两人拿出手机,一边怒视着对方,一边飞快的对着手机下指令。

  裴醒枝垂目端起茶盏,水汽在他眉眼间弥漫开,衬得他的容颜如一片沾雪的梨花,于皎洁高华之余,别有一种凉薄和淡漠。

  梁望凝视着他,说不清此时此刻心里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或者两者皆有。也许第一次在大凉山见到裴醒枝的时候,他就瞬间明悟了舅舅为什么会义无反顾的坠落进去。

  坠落在那双春夜一般的眼睛里。

  “我流落街头的时候,是舅舅把我抱回来的。他说,他在四川找了好久,生怕有人把我送到福利院去了;他说,他是我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绝对不会抛下我;他说,在彝族,舅舅对孩子有无可置疑的抚养责任,他会担起一个作为舅舅的担子。”

  “可是舅舅那时候自己也还是个少年人。十五岁?十六岁?他被困在新疆的矿谷,作为一柄杀人的利刃四处奔波,积攒下来的那点钱全部花在了我身上。送我进最好的小学念书,雇了保姆专门照料我的生活,整宿整宿的不睡坐飞机回来看我。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因为他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儿,有无数人背地里想要他的命。我是他唯一的软肋,甚至于我能感觉到,那个对他来说无比致命的威胁就在他的身边,日日夜夜,让他不得安眠。”

  “十年前,我才过了两年安生日子,舅舅忽然就没了音讯。他打了一大笔钱来,预付了保姆十年的工资,还有我十年的学费。我惶恐不安,日夜煎熬,唯恐舅舅也像阿爸阿妈那样忽然离去。又过了一年,舅舅忽然来看了我最后一次,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我十四岁的时候独自去了一趟新疆的矿谷,你猜我在那里听说了什么?”

  裴醒枝的眉头微微一动,端着茶盏的手轻轻放下。他的手背雪白,看起来是和白瓷茶盏一般分不出的皎白;手掌微微泛起血色,显得十分柔软。老人们说,这样的手叫红酥手,是心软的人才会有的一双手。

  可梁望知道,这个人心硬如铁。

  裴醒枝抬起眼睛看着梁望,虽然心里已经洞若明镜,却依旧不妨碍他想起那双眼睛,心头痛极。

  “他们说,舅舅原本是矿谷祁家的少爷,要继承祁家的产业。后来,来了一个名叫裴醒枝的小少爷,戳瞎了祁家家主的眼睛,带着一行人进了汗腾格里峰,祁家很多人都死在了那里。我舅舅回来以后,病情恶化,跟着裴小少爷去了锦市,再也没回来。再后来,祁家的矿谷就被拆分吞并,成为了一笔一笔流向锦市的资金,养活了一个名叫‘雨华资本’的庞然大物。而我舅舅的墓碑,立在锦市的西郊。”

  梁望叙事的声音极为平缓,几乎听不出情绪的起伏。衬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有种野兽般的森然。

  “你猜我怎么想?你要我怎么想?”

  “我刚考完高考,就听说雨华要来大凉山资助学生。我不在受资助之列,但是我花了钱顶替那个学生的名额,把自己送到了你的面前。看到我的脸,无论你是心虚还是怀念,总会对我有点反应的。”

  “我赌对了。”

  “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我会喜——”

  “够了。”裴醒枝打断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干脆而坚决。就算上司下属的假象被拆穿,梁望还是下意识的噤了声,两人之间的沉默如流水潺潺,悄然淌过。

  裴醒枝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低声道:“那我也告诉你,十七岁,我从矿谷回到锦市之后,发生了什么。”

  ICU的红灯亮起,“手术中”三个大字显得尤为惊心动魄。裴醒枝面无表情地坐在不锈钢长椅上,整个12层只有他一个人。走廊都是惨白色的,他漆黑的风衣落在这片白色里,像是在飘摇的白纸间落下了一个黑色的逗号。

  五个小时,或者是十个小时,不知道。总之等红灯熄灭的时候,窗外已经跃起了一轮朝阳,血红色的光惊心动魄的洒落在窗边,落在裴醒枝的衣服上,像是把他雪白的衬衣领口也染成不详的猩红。

  主刀医生满身疲惫的出门,刚一拉开门,走廊死寂一般的沉默被打破,裴醒枝立马向这边拧过了脑袋。医生嘴上条件反射性的说起了手术结果,眼睛先落在了裴醒枝的脸上,下意识的移开去寻找其他人:“内脏破裂的大出血算是暂时止住了,后续的治疗还是要保持住,然后就是注意患者自己的心态......”

  可是他却找了个空,等候区只有这一个家属。

  主刀医生愣住了,再次收回目光,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他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男人,只能叫作少年人。脸庞和身上的衬衣一时之间分不出谁更白,纤薄的下颌停在领口,像一只敛起羽翼待飞的蝴蝶。哪怕是坐了一夜,腰背依然笔挺,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有渊渟岳峙之感。

  可是,他的眼睛上却细细的缠了一圈绷带,在脑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脸庞还是充满希冀的向自己这边扬着,却分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主刀医生一下子语塞。

  裴醒枝就算看不见,好像也明白了医生语声顿塞的原因,非常平静的开口:“我是诺苏的家人,如果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还请您直说。”

  医生踟蹰了几秒钟,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坚持吃药的话,还是能控制住病情的恶化。但是情况你也知道,内脏破裂和内出血是无法逆转的,伴随而来的身体衰弱是没办法的事。坚持治疗吧,作为家属的话,好好照顾他。”

  24小时后,麻醉药的效力过去,诺苏在一片晨光熹微中醒来。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是裴醒枝苍白而精致的侧脸,脸上还束缚着白纱布,安安静静坐在朝阳里,扬起的脸始终面对着太阳的方向。

  他在用皮肤感受光。

  诺苏知道,从矿谷回来的这一年,裴醒枝的左眼视力也渐渐下降,到上个月开始几乎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医生说,眼睛本来就是被免疫系统排斥的器官,在右眼感染失明后,左眼也逐渐被身体所拒绝,这是很正常的。

  他不得不戴上纱布,无时无刻不敷着治疗感染的药物。

  诺苏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像一个表面完好、内里破损的布娃娃,千疮百孔的免疫系统,筋疲力尽的每个内脏,他也许陪不了裴醒枝多久了。

  不,也许,他还能有一丁点儿作用。

  他还可以把眼睛留给爱人。

  裴醒枝听到被褥窸窸窣窣的声音,非常敏感的把头又拧了过来,唇角扬起一个近乎灿烂的笑:“诺苏!”

  诺苏声音很低:“阿醒,叔叔回去了吗?”

  “回去了,雨华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现在不太能过去。”裴醒枝的声音蓦然低了下去:“矿谷那边才拆卖了几座......新鑫记的上市应该也快了,熬过这个坎,雨华能喘过来一口气。谢谢你,诺苏。”

  诺苏这次的笑终于明亮了一点:“不要谢我,能帮到你和叔叔,是我的运气。”

  两人对“视”一笑,彼此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笑意里有多少苦涩。

  良久,诺苏才踟蹰着开口提及自己最后一个秘密:“我阿姐留了一个孩子,现在还在上小学......阿醒,我去汗腾格里峰之前给他打了一笔钱,但是小孩子总是敏感的。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我想看看他。”

  裴醒枝蹙起眉头:“你现在这个情况,医生不让出院。”

  诺苏:“没有多少时间了......小望是我最后一个血亲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悲怆、恳求或者哀痛,语气仍然是他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裴醒枝知道,这少年森林、湖水一般的外表下潜藏的是何等汹涌热烈的情感。

  他实在是无法拒绝爱人的请求。

  他打电话给助理,买了两张去大凉山的机票。

  诺苏在学校门口接到了梁望,手牵着手带到饭店吃了一顿饭。裴醒枝并没有出现,他仅仅只是坐在花墙隔开的邻座,安安静静的喝茶。

  “舅舅,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很忙的,小望,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孩子不知道从诺苏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他实在是个太早慧、太敏感的孩子,又亲手送别过父母双亲,诺苏的语气还是平淡,但是他仿佛已经从其中听出了不详。

  他于是不再说话。

  诺苏摸了摸他的头,语声很温和:“如果舅舅以后不再来看你,小望,你要自己学习、生活,以后当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梁望仰头看着他,眼泪就掉下来。

  他们说了什么,裴醒枝再没有听进去。他只是捧着那杯凉透的茶,怔怔的想,这一个被诺苏舍弃的是梁望,那下一个会是他吗?

  会是,他吗?

  诺苏没有告诉梁望前因后果,也许他只是觉得孩子不应当承担那么多;他也没有如裴醒枝以为的那样,把梁望托付给爱人。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他仅仅是觉得,裴醒枝自己也就是个孩子。让他去照顾梁望,只要梁望在的一天,他就会一直沉溺在名为诺苏的魔障里,永远都得不到应有的新生活。

  这是诺苏不愿意看见的。

  他给梁望留了足够的钱,离开大凉山的那天,郑重的和裴醒枝说,不要再来四川,不要再过问梁望,不要再想起和诺苏有关的一切事情。

  就当矿谷是一场梦,就当诺苏是......一场梦。

  裴醒枝哭了。

  诺苏不是没见过裴醒枝的泪水,但是从没有哪一次如这一次一般惊心动魄。他安静的站在夕阳里,流水一般的光线温柔的落在他脸上,白色的纱布被打湿成暗淡的两片水光痕迹,泪水没有洇出来。他哭得很安静,除了薄红的鼻尖,几乎找不到悲伤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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