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离大巴车有了些距离,夜晚天色又朦胧,远处的事物已经模糊不清。我拉着叔叔走到两个路灯的中轴线——两束光相交之处,有着最昏暗的、模糊不清的影子。 我把他推至暗处,扣着他的后脑,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唇瓣一触即分,他眉眼弯弯地看我。 路灯的灯光在被夜色稀释,我们彼此看到黯淡却生辉的对方。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脸颊,在寒风的吹拂下,他的脸蛋红扑扑的,带着温柔和煦的笑意。 他替我理了理衣领,轻轻道:“小野,有我在呢,别紧张。” 我说:“那你给我打电话,给我说加油。”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我的注视中掏出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又抬头一挑眉看我:“接呀。” 在与他间隔不足一尺的路灯下,我迎着他的目光,把手机拿到耳边:“喂,叔叔,怎么啦。” “小野明天要比赛了,加油噢,叔叔永远支持你。” 他的声音与手机中被传递后的电子音在两侧耳道重合,却又有了种玄妙的错觉。仿佛手机存储的是十余年前的代码,是远在北京的高中生江陵与身边的他共同步了道时空乱流,我拥有来自不同时间的他的爱。 我也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叔叔,那我能要一个亲亲吗?” 他走过来,仰起脸冲我示意。我微微低头,看他的脸颊缓缓地靠近,看他的睫毛根根分明。 “可以。” 在触碰到我的脸颊前,我看到他的唇角向上弯起,是他一贯的温和笑意。 唇瓣上是柔软的触感,他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嘴唇,没有深入,却也没立刻分开。脸颊的毛孔呼吸着与对方有关的气息,是带着热意的暖流。 他向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我的肩:“走,回车上吧。” …… 这天晚上到宾馆是已经很晚了。洗漱后我也没有干乱七八糟的事,只是躺在床上与他四目相接时,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不沾染爱欲的吻。 学校订的是标准间,我和他并没有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催我睡觉,我便乖乖熄灯,在灯光暗淡的一瞬间,我看到他模糊的影子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我的床边。 一个轻如蝉翼的拥抱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脸颊感受到了湿润又温暖的触感。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别怕,叔叔把当时的力量都给你。做个好梦。” “晚安,我爱你。”我说。 “晚安……我也是。”他顿了下,轻轻地回应。
第62章 决赛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去Z大的校门口等待接引人员的到来。现场约有好几百人,乌泱泱的一大片,大家皆是缄口无言,沉默有序。 我和叔叔挥手告了别,走很远还在频频回头,每次都能精准地看到他注视的眼神。 再后来便看不到了,我们走至操场,听主办方的指挥。由于人数过多,众人被分成了四组,分别前往不同的大礼堂进行决赛。 幸运的是我在同组还有熟人,二班班长和我分在同组,他一脸菜色,我走近了能听见他在念叨:求求了让我离江垂野座号远一点。 我往他前面一站,他吓得赶紧把我推走:“哥我求你了让我在前面吧!!” “听我叔说,有些老师是从后往前改。”我吓唬他。 他吓得又往后躲,自己排到队伍最后去了。 可能是听到我和这哥们聊天,我后面的一姐们也默默往后挪了几个位置。嘿,赛前的垃圾话真是屡试不爽,谁用谁知道。 身份核验,入场,安检,发草稿纸……周围的其他同学手都在哆嗦,我却不知为何丝毫不紧张。心上人的拥抱似乎还停留在我的体表,我有他的力量,我什么也不怕。 “……考试时间为三小时,字数要求不得多于三千二百字。” 我接过前排考生传递的试题。 “作文请写在稿纸内,稿纸上请勿署名……”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从古至今,书信是人们以文字交流感情、通讯事务的主要方式……请给历史上或身边的人写一封书信,自选角度,自拟立意。」 书信,自选角度,自选人物。 中性笔在我手中转了几圈,我了然于心,一个构思在脑海中逐渐形成。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内心中澎湃又背德的爱意,可作文……并没有要求视角是我本人。 笔尖唰唰地摩擦着纸面,黑色的墨迹在稿纸上洇开。 “贞儿吾爱……” 万贞儿,明宪宗朱见深的皇贵妃。她是被派去照顾对方的宫女,比皇帝大了十七岁。 在后者废太子时期,遭受世态炎凉,万贞儿是幼小的宪宗唯一的倚靠。她既是宫女,是保姆,又是姐姐、是妈妈。她尽自己一切力量去保护对方,在吃人的冷宫中,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不顾,陪伴对方的成长。 是啊,看不到光亮的岁月中,万贞儿是朱见深唯一的信仰。自幼从一而终的温柔陪伴,危难童年中的不离不弃,年幼的宪宗怎么可能会不爱她。 史书上对他们的爱情多有抹黑,可在暗箭难防的皇宫中,这段相差了十七岁的爱情却是绝无仅有、千古流传。 我闭上眼,仿佛自己已经不在考场上,而是身处六百多年前寂寥无人的皇宫一隅,门外旺盛的杂草漫过台阶,屋内的摆设已浮了层陈年的灰。 锦衣貂裘已被宫人恶意扣压,只剩一名孩童裹着单衣瑟瑟发抖。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火炉最后一块木炭由红变黑,孩童被冻得意识模糊,口齿不清地呢喃着。 一道身影从门外快步走入,带着从宫内求来的饭食与温暖的拥抱:“别怕,见深……妈妈在呢。” 那道影子与我的记忆融合,她穿了条红色的连衣裙,皓腕处点了颗朱砂般的小痣。她在幼儿园成百的孩童中,一眼认出失落的我,轻轻地牵起我的手,带着别样的、自始至终的温柔。 “别怕,小野,妈妈在呢。” —— 三小时很快便结束了。我昂首挺胸走出考场,笔墨纷飞迸发中激烈的情感,胸膛还尚有余温,仍在我脑海中熊熊燃烧。 我挤着人流往外跑,校园很大,我一时间迷了路,在人流里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终于见到了个熟人李霁。 他见了面就哭丧着脸:“野哥!我对不起江老师!他讲书信那节课我睡觉了,我有罪啊啊啊啊!” 我安慰了两句,问了考务老师找到存包处,从那又与白芷和周君芙汇合,朋友一聚集,便有了说不完的话。 周君芙大声嚷嚷:“你们都写得啥啊!野哥,你是不是又写的你妈妈,你初稿直接就能拿来用耶!” 我故弄玄虚,只是神秘一笑:“一个皇帝给照顾他的宫女姐姐写的感谢信。” “?”周君芙一愣,“这皇帝人还怪好的嘞,还写感谢信……不对,你怎么用皇帝视角啊?这个不是……” “因为你没读题。”白芷在前者脑袋上敲了一下,“题目要求只说了写信,并未说‘请你给他们写信’。所以,选择一些历史人物视角去进行创作,能够大大提高创意程度,也更容易出彩。” “啊!!完了完了呜呜呜……夺冠的重任交给你们了,我完蛋了……” 白芷抱了抱对方以示安慰,又过来问我:“朱见深和万贵妃?” 我说对,她点了点头,似乎又陷入沉思。过了会儿,她偷偷对我说了句,“加油。” 我糊弄过去:“一起加油,争取咱们都得一等,自主招生面试现场见。” 方才在下车时,她在车上看书留得很晚,也不知有没有看到我和叔叔握在一起的手。但无论如何,依照她的人品与性格,我相信她会为我保密。 不过,或许依照她这般蕙质兰心,可能早就看出来、替我隐瞒了。 …… 我们一路吵闹着出了考场区域,在等待区见到了接我们凯旋归来的老师们。叔叔站在其中,微风吹起他的发丝,他笔直如清尘不染的莲,微笑着迎接我们的到来。 周君芙向他哭诉,李霁插不进空只能找我哭,鼻涕都快要蹭我身上。二班班长也过来了,看见我跟看见什么恶霸似的,乖乖排在周君芙和白芷后面,等着叔叔点评。 …… 我排了很久,久到连李霁都在叔叔的安慰下破泣而笑,喜滋滋地到一边转圈了。叔叔站在我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写的什么?” 我靠近他,拉着他追在人群的末尾,跟随大部队缓缓向前,“明宪宗的视角。” 他一瞬间就理解了我,笑意更浓:“写给谁的?” “写给他妈妈、姐姐,也是他老婆的。”我答。趁着四下无人在意,我偷偷挽起他的胳膊。 “妈妈。”我看着他的侧脸,声音放低,只容得下他一人听见,“老婆……” 他身子晃了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小野。”他说。 ---- 下章完结!
第63章 一言为定【完结章】 大巴车载着我们开回酒店,领队老师宣布,剩下的时间统一活动。最后,以周君芙提议的“畅游西湖”为胜。 我除外。我趁着没人注意,拉着叔叔偷溜了。学校统一活动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既然我有叔叔陪着,其他老师也乐得清闲,干脆放任我们自由活动。 并排坐在“灵隐”专线的公交上,我光明正大地把手揣我叔兜里,故意去捏他的手。 他看过来,却没阻止我的小动作,只是轻声道:“困了吗?困了靠我身上睡会儿。” 我去咬他耳朵,和他凑得很近:“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我不困,今天该你枕着我睡了。” 他听罢,又无奈地弯起眉眼:“不要逞强。” 我没有逞强。我一点也不困,写作文写得我精神抖擞,现在仍处于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更别提什么睡觉了,我现在都能抱着他连续做到明天早晨八点。 公交上人来人往,我们坐在最后一排。趁着没人注意到,我偷偷凑过去,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啄了一下。 “!你……”他一惊,慌乱地环顾一圈,发现没有人看到,终于放下了心,但还要去捏我的手,“在外面呢!” 我乖乖退到一个正常的距离,“那不在外面的话,可以随便亲吗?” “……”他嗔怒似的看我一眼,不搭理我。按照他的行为习惯,该是同意了。 “嘿嘿,叔叔最好了。”我去拉他的手,把他袖口的扣子扣好又解开,再次重复这个动作,像小学生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在我第几十次给他系好扣子时,他的手覆盖过来包住了我的手指:“到了,走,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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