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啧一声,脱掉外套滑进被子里,“还没发现么?我钢铁之身。” “啊。”宋暮云应一声,伸手盖在他眼睛上,“预备——睡。” 徐行在他手心里眨了眨眼睛,乐着说:“这是把我当成宋柚了。” “你管呢。”宋暮云没动。 烧得挺厉害的,没多几分钟徐行就睡过去了,睡得也挺沉,护士来换了两回药他都没醒。 倒是中途被咳醒了几回,宋暮云听那动静感觉都快把肺管给咳裂了,想把他嘴上的口罩拿下来,让他喝几口水顺顺。结果这人特别执着,在睡梦里都不忘了咳嗽的时候捂住嘴,把口罩扣得紧紧的,咳完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晾得过凉的水宋暮云就只能自己喝了,喝完再给他换上热的。 后面徐行开始降温,出汗,宋暮云还是轻手轻脚地拿走了他的口罩,然后去外面超市买了块毛巾,打湿后给他擦汗。 徐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皱得死紧,抓住他的手不放。一会儿把额头抵他手背上呢喃,宋暮云凑近了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一会儿又把脸贴他手心里,还是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宋暮云趴在他脸前,拇指揉揉他的眉心,刮刮他的脸颊。 挺想用手机录下来的,毕竟第一次见徐行这样,但最后他也没动。 发烧呢,做梦呢,意识不清醒,录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往后看着录像回忆么。 又睡了会儿,第三瓶药快完了,徐行的烧终于退下来,脸色看起来也正常了许多,不红也不煞白,就嘴唇有点干,都起皮了。 宋暮云靠在椅子上盯着他看,看他皱眉,看他抽鼻子,看他好像又小了一圈儿后棱角更加分明下颌骨,然后冷不丁地对上徐行突然睁开的眼睛。 “你怎么……”还在啊。 徐行反应比他快,结果一开口喉咙涩得跟生锈了一样,咽了咽唾沫苦得他皱眉,“靠,这药真够苦的。” “醒了?”宋暮云扶了他一把,把水递给他,“正好,外卖也快到了。” 徐行一口气喝完,抹了把嘴,“都中午了?” “啊,快一点了。”宋暮云说,“我以为你得一觉睡到挂完针。” 睡到这会儿够让人震惊了,听到还有一瓶药,徐行都有点无奈,“啊”一声,“我现在不是香的也不是臭的,已经被药腌入味儿了,是一股健康的味道。” 说完他感觉有哪儿不对劲,摸了摸脸发现自己的口罩没了,赶快拿出个新的戴上。 后又察觉到脸上、脖子上、手心里、甚至身上都没有发完汗后的粘腻,徐行有点懵地看着宋暮云,心里有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滋味儿。 “怎么了?”宋暮云看着他,牵牵嘴角,“我知道我挺帅的,但你也不用这么看,待会儿都吃不下饭了。” “不会,我现在饿得肋骨间都没缝儿了,能吃两份。”徐行探身勾过他的脖子隔着口罩用力亲了他一口。 宋暮云愣了下,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干什么。” “谢谢。”徐行眼睛有点红,手指捏了捏他的耳垂,声音很轻。 宋暮云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只点点头。 吃饭途中换了第四瓶药,止咳的阿奇霉素,量最多,还得慢慢输,不然血管疼。 清醒的时候输液时间就过得特别慢,徐行说两句话就得看一眼输液瓶,每次看都觉得液体面还在原来的位置。 他受不了了,默不作声地把速度调大。 下一秒就被宋暮云调了回去,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你下午是还有什么事儿么?” “没,这学期的工就打到这儿了。”徐行说,“我就是有点儿坐不住。” 说完又问他,“你呢?下午没事儿么?” 宋暮云摇摇头,“今天就陪你。” 徐行顿了下,笑了,“行吧,那我得好好享受。” 享受了不到十分钟,他又看了看宋暮云屁股下面的椅子,问:“屁股疼么?还得半个多小时估计。” 宋暮云看他一眼,“疼,你要给揉揉么。” 这话像是在调情,但宋暮云的表情和语气都挺陌生的,反倒在徐行听来有点带刺。 他愣了愣,看宋暮云并没有表现出来不爽,只好笑了笑,没再说话。 宋暮云也没出声,他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右手抵着额头看了徐行一会儿,然后问他:“徐行,我坐这儿很让你为难么?” 徐行有点懵,但反应挺快的,啧一声,“没这意思。我就想着你这不是来了好几个小时了么,一直坐在这儿,久坐对身体不好啊,血液不畅容易静脉栓塞。” 以为说完这话宋暮云会来一句“一会儿咒我被传染一会儿咒我静脉栓塞,你到底什么居心”,结果宋暮云居然很平和地嗯了一声,说了句“也对”后起身走到窗边站着。 宋暮云把脑袋靠徐行肩窝里时徐行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哪儿不对劲。 除了刚来那会儿表现出来一点紧张,还靠他肩上撒了个小娇,其余时间宋暮云给徐行的感觉就一个字:沉。 都几个小时了徐行也没见他表现出来什么明显的情绪,给人一种他在状况外的感觉,又让人觉得他好像心里有事儿,在憋着情绪。 平时多张扬一个人,结果现在看着他的侧脸徐行居然觉得他整个人都闷闷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一股强烈的不安升了上来,徐行莫名心里发慌,都有股把针拔了的冲动。 他内心正慌乱不堪,宋暮云坐了回来,问他:“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徐行看着他,不敢眨眼睛,如实回答:“有点鼻塞,喉咙也还有点疼,咳起来感觉肺被人撕裂了。” 宋暮云也看着他,笑了,“我又没在写病历。” “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徐行掀开被子下来坐床沿儿上,没扎针的右手伸过去抓住他的手。 俩人面对面,都戴着口罩,都只露出一双眼睛。 像是还嫌距离不够近似的,徐行伸脚把椅子往前一勾。宋暮云跟着椅子挪过来,双腿被徐行用膝盖并拢夹在腿间。 徐行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胶条,也不管会不会滑针,另一只手抓住了宋暮云的左手。 眉头突突跳了两下,宋暮云将手抽出来轻轻按住他手背上的针头,“你是不是想挨护士的骂?” 徐行摇摇头,看他垂下的睫毛,不知道怎么地,声音发紧,“宋暮云,你别这样。” 宋暮云手一顿,抬眼看着他。 徐行像是被他的眼神刺中,心疼了一下,凑上去隔着口罩亲亲他的唇,“你别这样好么?你有什么话就说,有什么情绪就发泄,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快难受死了。” 心脏在胸腔里蹦跶得起劲儿,他声音里都透着焦灼,“你今天是不是其实挺生气的?” “生什么气。”宋暮云看他的药完了,顺手把针拔掉,把输液管收起来放到一旁,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今天应该生气。” 徐行一时无言。 为什么? 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是患得患失,还是没有安全感,还是自卑。他做不到生病的时候能够坦然自若地接受一直被呵护着的宋暮云的照顾,怕他烦,怕他一不耐烦就走了。 自卑也刺激得徐行的傲气在心里抬头。他自卑又要强,不能心安理得地把压自己肩上的包袱放下,也做不到分给宋暮云一半儿,对他敞开心扉。 徐行说不出话,心里直发凉,手下意识地将宋暮云的双手攥得更紧。 很熟悉的动作。 宋暮云看了眼俩人的手,没动,抬眼看着徐行的眼睛,笑了下,“还记得么,在一起那天晚上我说完‘我要说不呢’,你也是这么攥的我的手,特别用力,特别疼,我当时感觉你在求我。” 然后他就心软了。 现在宋暮云也有点心软,说完这话他都觉得不只手疼,心也疼。 徐行的眼圈慢慢变红,点点头,声音很哑,“记得。因为我是真的怕,怕你就那么走了。” 其实一看着徐行的眼睛就会有点说不出话来,现在眼看着他眼角变得湿润,宋暮云感觉他憋在眼眶里的眼泪把自己的喉咙也给堵住了。 但有些话必须要说,也必须要看着眼睛说,要郑重其事地说。 宋暮云快速垂下眼,看了看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贴得严丝合缝的膝盖,然后抬眼直视徐行的眼睛,同样眼睛红得要滴血,下睫毛一片湿润。 开口时他的声音有点颤,可是语气很平静,很认真,很坚定。 他说:“徐行,我们俩分开一段时间。” ◇ 第108章 理由充分 “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分手”。 说明宋暮云不是一气之下,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百般纠结之后做的这个决定。 他不是在赌气,他是在给双方找退路。 徐行没有说话,脸被口罩挡住,宋暮云也看不出来他现在什么表情。只有眼睛越来越湿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马上就要掉下来。 但最终还是没有。 宋暮云眼看着他把眼泪憋回去,泛红的眼圈也褪了颜色,眼神里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猜到了。”徐行说。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树叶间漏下的一缕风,抚过宋暮云的脸。 宋暮云睫毛闪了闪,突然觉得特别难受。 他宁愿徐行掉眼泪,宁愿他大声质问自己在放什么屁、凭什么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说分开就要分开,甚至是揍自己一拳。 可是都没有,徐行只是把眼泪憋回去,无比镇定地说他猜到了。 徐行猜到了。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徐行从一开始就设想好了一切,包括分开。 宋暮云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气徐行居然一直有这个念头,气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连句为什么都不问,只说自己猜到了。 在宋暮云看来,这话跟“好”没什么区别。 可他生不起来,他只觉得心疼,心疼徐行。 到底为什么,徐行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悲观。难道他就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被谁选择、会被爱。也似乎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谁的选择,亲身把“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怔了一会儿,宋暮云从徐行手里抽出手,又用膝盖顶开他的腿,往后挪了挪椅子。 徐行伸手够他,晚了一步,“宋暮云……” “我没事。”宋暮云眉毛紧蹙,偏过头捏了捏鼻梁,随后把口罩扯下来,折了几下扔进垃圾桶。 他揉揉鼻子,脸转来过时徐行看到他鼻尖有点红,眼圈也红红的。 徐行的声音发紧,“你琢磨这事儿很久了么?” 宋暮云思索了下,实话实说:“不久,就今天上午,也就两节免疫课吧,书翻得挺及时的,但一个字儿都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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