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这个姿势,”徐行说,“再让她一个人静静吧。你也别绷着,心情放轻松点儿。” 秦垚收回视线,点点头笑着应:“我没什么事儿,挺放松的。” 正说着话,隔壁病房走出来一个医生,看到他们几个脚步停顿了下,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转身走了过来,“请问是3号床的病人家属吗?” “啊,”秦垚愣了下,忙笑笑应,一边眼神飞快地扫了下她的胸牌,“是,江医生您好,我是她……哥哥。” ”您好。”江医生微笑着点点头,“按理来说3号床不是我的,我不应该说这些,但刘大夫今天刚好休息,刚才的情况我又恰巧看见了全程,直到现在还心里有挺多想法的,一直犹豫着应不应该找你们聊聊。您看,您接受吗?” “割腕的死亡率很低,还不到5%。因为动脉埋得深,很难被割到,而静脉和毛细血管靠自身的凝血功能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止血,失血量难以休克甚至死亡的程度……” “柳年这次割断了桡动脉,失血量近达1500ml,被发现时已经处于重度休克……” “柳年的伤口长有7厘米,由于未能一次性贯穿,后面又加了两刀,最深至1厘米。造成三根肌腱断裂,两条神经受损……” “我觉得你们作为患者家属,有必要知道这些信息。” “我以前是急诊科的,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割腕的孩子,其实早已经看习惯了,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只受了伤的手腕,需要清创需要缝合,除了偶尔感叹一下当代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已经成为严重的问题,心里并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柳年,她的情况昨晚后半夜就在我们科室传开了,因为情况实在太让人痛心,看到她伤口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不诧异的、不惋惜的。我不知道你们家属的想法是什么,但从我作为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讲,目前的情况非常严峻,不管你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矛盾,眼下患者的心理健康才是最最需要你们重点关注的问题,而不是对她进行二次伤害!” “不好意思,我情绪有点激动了……” 还说了什么来着?秦垚脑子有点懵。 他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无意识地往1309走,身体都有点打摆子。 宋暮云看他不对劲,赶快过去捞住他的一条胳膊,“秦垚,你没事儿吧?” 秦垚摇摇头,只问:“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宋暮云有点愣,“什么?” “我不问是我不敢问,但你清楚啊!”秦垚情绪突然崩溃,转头冲他吼,“你跟徐行撬的门!你跟徐行叫的救护车!你跟徐行在急救室门口等了五六个小时!失了多少血刀口有多长总共几刀!这些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垚,你冷静点儿。”宋暮云捏了捏他的胳膊。 “我他妈冷静不了!”秦垚面色涨红,额角的青筋冒起。 宋暮云也有点火大,“这里是医院,你他妈别犯傻逼,有什么话下去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啊秦垚。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说不说,从今以后柳年手腕上永远有一道用三刀才划成的疤。” 徐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也平静得毫无波澜,秦垚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跟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跟你说了那伤口能变短或变浅么?那三刀能变成一刀么?流的1500ml血能变成150ml么?” 耳边又吵起来,这回徐行听出来是沈阿姨的声音,尖锐的,刺耳的,刮得鼓膜嗡嗡作响。 那道声音组成的那些话就像是鞭子,直到现在徐行还感觉每一句都结结实实地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痛楚又从滚烫的脸颊传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让人已经分不清这股痛意到底是哪儿的。 脸吗?心脏吗?手腕吗? 徐行有点想走,他也觉得自己该走。 但沈阿姨的声音缠住他的脚,他抬不起来。徐行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转身,有没有抬头,有没有看宋暮云,有没有听见宋暮云的声音。 他只知道自己的嘴在一张一合,自己的声音在一阵越来越强烈的耳鸣中变得断断续续。 他说:“是不是一直在纠结柳年为什么不让我们进?我也纠结,明明大家都对她这么好这么照顾她,为什么她就不能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一直让我们担心,难道生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她刚才闭着眼流泪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在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在质问,为什么我还活着?” 对有些人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原本的想法写,秦垚和徐行心里都已经压了太多事儿太多情绪,都是一个能被一句话点爆的状态。 写得很慢,还愿意往下看的朋友们可以囤到完结再看。 ◇ 第105章 徐行留下一句“我工作室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就转身走人。 宋暮云喊了声他的名字没喊住,转头看秦垚还在原地发怔,伸手从他兜里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一个眼熟的名字打了个电话,让那人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没空的话找个人过来一趟。 “我想一个人静静。”秦垚哑声说。 “你是该静静。”宋暮云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摁椅子上,“安安分分待着,我得去看看徐行,他不太好。你有什么事儿直接给我打电话。” 说完也不管秦垚有没有点头吭声,飞快地跑向了电梯。 午间保洁阿姨刚拖过地,地面上还有些没晾干的水渍,宋暮云一心往前冲,果然就在电梯前打了个滑,要不是反应快赶紧用手撑住了墙,肯定摔了个极其漂亮的仰面朝天。 感觉上一次这么狼狈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进了电梯,宋暮云终于没忍住狠狠往门上踢了一脚,“操!” 下了楼,徐行站在门口缓了两分钟才慢慢感觉到耳边逐渐清静下来。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迎面吹来的风冷冽,刮得人脸疼。徐行眯了眯眼,将衣服拉链拉到头,又掀起卫衣兜帽扣脑袋上,这才手揣兜里抬脚往前走。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给宋暮云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没事儿,别担心。或者让他替自己给秦垚道个歉,刚才是自己冲动了。 但徐行没动。 说自己没事儿太假,简直是在找揍。要让宋暮云替自己道歉,他暂时又没觉得自己刚那话说得有错,只不过是恰好戳到了秦垚的痛处而已。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而且自己这都算是骑人好兄弟脸上了,徐行估计宋暮云正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呢。 宋暮云追上来的时候徐行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了,即使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袄,从后面看起来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好长的一个人”。 这人最近是不是瘦了。 这个念头出现时宋暮云猛然发觉自己跟徐行已经好几天连拥抱都没有过了。 鼻子莫名有点酸,宋暮云加快了脚步。 他想抱一下徐行。 就现在,立刻,马上,下一秒。 然而最后宋暮云只是伸手扯了下徐行的袖子。 心里毫无防备,徐行成功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他时一脸的惊讶,“你......” 宋暮云被风吹得鼻尖通红,显得眼睛更加黑亮,他眉毛轻轻皱着,一副不满的样子,打断他的话,“你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就跑了?” 徐行也忘了自己刚才有没有想过他会追出来,但的确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好像宋暮云追出来,用一句话就把他刚才所有的情绪都消融了。 不满、愤怒、委屈、失望......一时居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心还是沉的,脑子也不可控地开始想该怎么跟宋暮云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什么叫扔下啊。”徐行找回自己的声音,扯了扯嘴角,“我不是说了么,我工作室有事儿。” “我也有事儿,”宋暮云看着他,“你看你选哪一个。” 俩人站在原地对视了几秒钟,最后徐行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宋暮云带他去了一家开在江边的清吧,跟普通的清吧不同,这家清吧走的是懒人风,没有卡座,而是一团团摆放随意的懒人沙发,两个或三个沙发中间摆张小圆桌,用来放酒水。 灯光昏暗,前方的墙壁上投放了一部看不出个所以然的文艺片,优美的画面和人物温声细语的说话声配着节奏舒适的bgm,是个放松身心的好环境。既可以随意聊天不用怕被人听见,也可以沉默地放空,甚至可以睡觉。 挺好的地儿。 只是徐行有点想不明白宋暮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带他来喝酒。 是打算喝上头了跟他打一架么?还是想让自己酒后吐真言,好好跟他解释一下自己刚才那些话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说出来的。 徐行有点想笑。 居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聊聊天都得先用酒精麻痹一下神经垫垫底的。 怕他不说实话? 怪不得这一路过来一句也没提医院里的事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就点个单的功夫,宋暮云发现徐行又跑神了。他手撑着额角,侧过脸盯着前方的电影一动不动,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宋暮云伸腿碰碰他的膝盖,“点好了。” “嗯?”徐行转过头,勾勾嘴角,”好啊,你也靠会儿吧,靠着舒服。” 宋暮云没动,反而身体稍往前倾,双手撑住膝盖,看着他,“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事儿么?” 谈心局。 徐行看了他几秒,也坐起身,手上来放桌上,左手不自觉地抠弄桌沿。 情侣间谈谈心居然需要喝点儿酒来助兴,他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挺不好受的,但还是抬眼冲宋暮云笑了笑,说:“小宋,其实不喝酒也可以。” “什么?”宋暮云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 “我们俩聊聊,行么?”徐行问。 他知道宋暮云现在肯定有挺多疑问的,不管那些疑问是出于担心还是别的什么,他觉得与其让宋暮云费劲巴拉地问,那不如自己一股脑全说了好了,这样对谁都好。 徐行也坐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宋暮云,“对不起啊宋暮云,刚在医院那话说得过分了,等秦垚气消了我去给他道个歉,现在估计还在气头上,我怕我去了被他揍一顿。” 宋暮云在他说出第一句话后就皱起了眉,后面的话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一股火直往头上蹿。 他压了压火气,“不是聊聊么?怎么开口就是道歉的话?再说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这笔账我已经给他记心里了,后面再跟他算。” “你是你,我是我。” 宋暮云看他一眼。 “别那么看我,”徐行笑了,“那话你说没什么问题,我说就真挺不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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