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吃苦,就永远不会理解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放心吧,他终归是个小孩子,几天就哭着闹着要回来了。” 小黎清一夜未睡。 他策划了一个惊天大计划。 第二天中午,小黎清从学校后院的狗洞逃跑了,坐上一辆开得极为缓慢的出租车,小黎清凑近司机瞧了瞧,不知怎么,他隐约觉得这个司机有些眼熟。 “小少……小朋友,要去哪里?”司机赶紧把墨镜往上推了推,遮住自己的脸。 “我要去福利院。”小黎清说完就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钞票,“听说福利院很远,这些够不够?” “不不不,不用,您有所不知,我们有规定,小孩子乘车不收钱的。”司机说。 “好吧。”小黎清默默收回毛爷爷,小声说:“叔叔,麻烦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您见过我。” “好的小少……小朋友,我的嘴一向最严了。” 到了福利院,沈黎清抬头望了望灰尘扑扑的牌匾,心道:要是爸爸妈妈知道我来这样的地方一定心疼死了吧。 他就是要让他们后悔! 给他开门的阿姨约摸五十多岁,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装扮,尤其是他腕上那块贵的吓死人的手表,心中立刻猜想到又是哪个富人家的小公子离家出走了。 …… “阿姨,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没有地方可去。”小黎清诚恳地说。 王阿姨一脸为难,“小朋友,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是多少?我帮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沈黎清苦恼地挠挠头,原来他的计划最大的难关并不是家人的阻挠,而是福利院的拒收。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喊:“王姨,有人找!” 王阿姨应了一声,让小黎清在这里乖乖等她,说完便一个人出去了。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小黎清已经昏昏欲睡,被王阿姨叫醒后,小黎清还想再央求一下,谁知王阿姨率先说: “小朋友,你可以留下,但是我们这里不是五星级酒店,条件可没那么好咧。” 小黎清就这么顺利地留了下来,一周后,他除了瘦了两斤,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他默默数着日子,今天是第八天,依然没有人来找他。 小黎清心灰意冷地在一个晚上爬上了福利院的后山坡,决定吹吹冷风,一个人体会一下这孤苦无依的人生。 谁知刚爬上山,小黎清哇的一声,被吓了一跳。 低垂的夜幕泛着星光,山坡之上,有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坐在山顶,背对着他。 “鬼,鬼啊……”小黎清险些踩空,还好他手快一下子扒住了石头。 那只“鬼”听到声响,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扭过头去。 “原来是个妹妹。”小黎清心道虚惊一场,踩着石头爬上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你好,我叫沈黎清。” 小孩和沈黎清差不多大,留着略长的头发,脸颊白皙如膏,眼睛又大又亮,漂亮地宛如画里的小神仙。 小黎清自我介绍完,却没有得到回应,悻悻地坐到小孩身边,“今晚的月亮好圆呀!” “嗯。”小孩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原来不是个哑巴!小黎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福利院的吗?你应该没见过我吧,我是新来的,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小黎清挪了挪屁股,离小孩更近了一点,“告诉你个秘密,我是从学校的狗洞钻出来的。” 小孩似乎对他的秘密并不感兴趣,目光空洞地望着天上那轮白月。 小黎清很早就听说过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可怜,所以很能理解眼下这个孩子的心情,他说:“听说古代人心情不好,只要对着月亮作诗,心情就会好了。我给你背诗吧。” 小孩仍然不语。 “床前明月光,一,一是第……第什么来着。”小黎清学艺不精,挠了挠头,“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小孩默不作声地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声音凉凉地,“疑是地上霜。”说罢便下山了。 留下小黎清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羞愧的脸都抬不起来了。 …… 沈黎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难道是因为沈常林的那些话,以及手上这条项链。 原来那句话说得没错。 记忆不会消失,只是需要钥匙。 他推开门,观庭樾果然在门外站着。 月色淋在观庭樾那张淡漠却绮丽的五官上,竟显得那双眼神格外的温柔。 “你怎么还没走?”沈黎清眼底动容了一下,轻声问。 “作为领导,有责任关心员工的安全。”观庭樾淡声说。 沈黎清抿唇笑了笑,挥了挥缠在手掌的那条项链,“这个,谢了。” 观庭樾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才道:“心情不好的话,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 沈黎清低头半晌没做声,观庭樾以为他还没缓过神来,刚想抬手去拍拍他的肩膀,沈黎清却突然抬起头来:“我差点给忘了,我答应沈书晚那小子把他一起接走的。” “……”观庭樾的眉峰不易察觉地轻颤一下,顿了片刻说:“你现在想起来也不算晚。” 二十分钟后,沈书晚从沈家后院偷偷跑了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 “哥。”沈书晚揉揉眼眶,抱着一书包的零食和衣服走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想接我了。” 沈黎清到嘴边的嘲谑没能出口,绕了一圈又吞回肚子,淡声说:“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别整天哭哭唧唧的,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沈书晚眼巴巴地望着沈黎清,动作缓慢地点点头,然后道:“庭樾哥好。” “你好。”观庭樾简短地回应。 夜里风凉,沈书晚娇贵惯了,在外面吹了没一会冷风就哆嗦个不停,观庭樾看了一眼,无声地打开空调。 沈黎清无奈地叹了口气,状似随意地脱下外套扔到沈书晚身上,语气不善道:“喏,穿上点,别回头感冒了你爹来找我算账。” 沈书晚一感动,刚想说话,忽然鼻子一痒,“阿嚏!!!” 车里倏然间安静下来,气氛可怖。 沈黎清怒目看着自己那只穿了一回的西装外套,以及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用哥哥外套擦鼻子的熊孩子。 “沈书晚,我看你是活腻了。” 沈黎清刚要发作,观庭樾忽然说:“外套放车上就行,回头我叫人送去洗。” 美人如金箔般淡淡的几个字瞬间熄灭了沈黎清的怒火,他靠在车座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观庭樾,你再这样纵容我,我会当真的。” 观庭樾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少顷道:“你多心了。” “是吗?”沈黎清自嘲地一笑,“当时不知道是谁说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现在看来,我可比你要真诚多了。” 观庭樾从后视镜里注视着沈黎清那张姣好的脸,说话时沈黎清的眸子微微眯着,声音懒倦中带着些许性感的沙哑,姿态随意,仿佛只是随口问一句晚上吃什么。 放下防备的沈黎清宛如未上锁的暖光橱窗里的,一块昂贵而甜蜜的点心。 他是天生的引诱者。 “等你真的能面对自己的心,再跟我谈这些也不迟。”观庭樾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黎清确实是累了,惺忪的眼愈发睁不开,意识也渐渐朦胧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轻声低喃:“来不及了,三个月快要到了。” 那细微如蚊的一句在观庭樾耳边轰然炸开,观庭樾的心猛地一沉,“你说什么?什么三个月?” 沈黎清没有回话,显然已经攥着项链睡着了,仿佛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含混不清的梦呓。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眸子如同被云翳遮住的月,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大片树荫铺天盖地而来,观庭樾的眼底褪去了最后一片光华。
第18章 阿月 18. 沈黎清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光怪陆离的画影在他眼前闪过,有的是小时候和父母相处时少有的温馨时刻,有的是在福利院那几个月常常见到的面孔。 面对孩子们,总是露出一副无可奈何表情的院长王阿姨,食堂里背着手监督大家不许剩饭的梁大爷,爱告状的打扫卫生的朱阿姨…… 那些沉睡的记忆如碎纸片堆积成山,一阵风吹过,纸片便散了,无数短暂的时光碎影从他眼前经过。 让他触动的,有早已抓不住的父母温情,有外公时而纵容时而严肃的言传身教,有春天时节白花盛开的花园,也有福利院后山草长莺飞的葱郁丛林。 福利院,还有……那个他曾在福利院遇到的男孩。 真远啊,那样久远的场景,仿佛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你的肚子一直在叫。” 福利院的宿舍里,睡在小黎清身边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用很轻的声音提醒道。 小黎清欲哭无泪,睁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我不爱吃青菜,可是晚饭只有青菜……” 对方没有答话,空气间宁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小黎清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身旁的男孩无声地坐起来,就在小黎清以为他是对自己忍无可忍的时候,对方从枕头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他,“吃吧,你肚子一直响,我睡不着。” 小黎清哪里还顾得上面包是什么牌子,里面的夹心是什么馅,他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口,并暗暗地想,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包。 吃到一半,小黎清突然想起来,“你给了我,那你饿的时候怎么办?” “本来也不是留给我自己的,是给我弟弟的。” “那你弟弟呢?” “他生病了,医生说会传染给其他人,所以他暂时不睡在这,你现在的位置就是他的。” 小黎清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第爬起来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回来后趴在床上,用手撑着脸轻声地说:“我占了你弟弟的床,对不起。” 对方一愣,半晌才说:“这里没什么东西是我们的。” 小黎清似懂非懂,茫然地点点头说道:“其实咱俩挺有缘分的!上次在山上我还把你当成鬼,结果没两天我们就做了室友。” “那是你眼神不好,你还把我认成女生。” “谁让你的头发比我长。”小黎清不满地哼了一声。 只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起,画面变了。 …… “把晚上发的零食交出来!” “凭什么!每个人都有,你已经有一份了,为什么要抢别人的!” “凭我比你们都大。” “大的应该让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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