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的话堵在薛玫的嗓子口,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最无力的三个字安慰秦致琛:“没事的,没事的。” 等待是一件漫长的事。 沈明楼从一个房间出来,又进去另一个房间。他刚从第一个房间出来的时候,秦致琛想追上去问问情况却被萧何欣拦住去路。 老太太挥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她用布满痕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秦致琛的手掌。 “不必着急,这些都是基本检查,你就坐在我身边吧,我们一起等。” 大概是萧何欣身上的从容感染了秦致琛,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那么不安了。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挂在墙壁上的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在外面等待的人们从精神变成困倦,沈明楼才从最后一个检查房间出来。 他的脸苍白如纸,萧藤迎上去的时候他勉强对她扬起一个笑容。 萧何欣不像萧藤那样热切地迎过去,她拍了拍秦致琛,柔声说:“你和我一起过去。” “好。” 萧何欣一步一步向沈明楼走去,萧芜摘下口罩喊了她一声:“妈。” 她点点头,脸上挂着一张慈祥的笑容。 秦致琛低头看着她,发现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慈祥地看着所有人,做他们身后最安心的稳定剂。 萧何欣问:“都检查完了?” 萧芜接过薛玫给的纸巾,他擦了擦脸颊旁边的汗对着萧何欣说:“都检查了。” “还有一个地方没去呢,怎么能算是都检查完了?” 萧芜和萧越愣住,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并不觉得自己忽略了哪个地方。 萧越磕磕巴巴道:“可、可是我们确实都检查完了呀,还,还有哪个地方没检查?” 萧何欣看向沈明楼,衰老的身体缓慢又稳健地来到他身边,她轻轻地摸了摸沈明楼的头,用和蔼的声音给在场的所有人扔下一枚炸//弹。 “生产科。” 沈明楼如遭雷劈。 他声音颤抖:“什,什么意思?” 其他人更是大惊,萧藤反应最强烈,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沈明楼,又看了一眼人群外呆愣的秦致琛。 “难道……” 萧芜和萧越两个男人愣了好一会儿,萧芜最先反应过来,手颤颤巍巍地搭上沈明楼的肩膀,他声音紧张:“所以他这次复发,可能是因为和姐一样的原因……” 沈明楼头晕目眩,他像被无形的屏障囚/禁在轮椅上,身边人的声音吵吵嚷嚷他听不清任何一个字,他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生产科,不是怀孕的人该去的地方吗?他为什么要去检查? 沈明楼恍惚地低下头,冰冷的手掌缓缓地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生命在肚子里被他孕育着。 怀孕。 沈明楼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是那一夜的沉沦,他的肚子里就有了新生的生命? 是和他开玩笑的吧? 他干涩的喉咙里滚出两声笑,单薄的手紧紧抓着跟在他身边跑着送他去生产科的萧越。 “婆婆什么时候也会说笑了?” 萧越看着沈明楼苍白脸上挂着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口,手上被紧紧抓着的疼痛是沈明楼不愿相信现实的表现。 萧何欣是从医几十年的医生,在C市还没有人能够超越她。 既然她说出来,就是有了把握。 她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和沈明楼开玩笑。 萧越声音中也有藏不住的颤抖,“先检查一下。” 沈明楼不说话了紧抓着萧越的手无力地垂下,恍惚地任萧越把他搬上检查的仪器上。 他愣愣地感受眼前的黑暗,身下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脊椎,冰冷钻过血□□近他的心脏。 黑暗中,他知道有冰凉的黏液抹上他的肚子,微凉的仪器在他的肚子上四处探索。 “……” “……” 身边喧嚷,沈明楼依旧在恍惚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从仪器上下来,也不知道过程中发生过什么。 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他已经被带到萧越的办公室,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像潮水向他涌来。 沈明楼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轻声问道:“报告出来了?”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里的声音都没了,所有人安静下来,沈明楼只能听到中央空调发出的鸣声。 萧越沉默良久,他来到沈明楼面前先是摸了摸他的头,再深呼吸一口气,用面对工作的冷静声音说:“你怀孕了。” 沈明楼的拳头紧了又松:“……” “你的视觉神经和眼球没有其他的病变,你之所以会复发,是因为怀孕。” “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沈明楼鼻腔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他脸上滑落。 “两个月了……” 原来他和秦致琛已经两个月没见。 再过八个月,他的身边就会有他和秦致琛两人的血肉降生。 肚子里的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沈明楼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捂住脸呜咽出声。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一个孩子,即便自己是可以怀孕的体质,他也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像他这样的人就不要奢望过常人的生活了。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没办法接受一个眼睛有疾病的伴侣,更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也有这样的疾病。 他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会孤独的死去。 很早之前他就给自己的未来做好了规划:离开秦家后他会拿着秦致琛给的三千万一直待在C市,从此之后两个人再没有相交的机会,他会在C市买一套小房子,一边接受治疗一边一个人在房子里度过他剩下的所有时间。 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却贪图秦致琛给予他的温暖,在那一夜让自己彻底沉沦,连后路都没给自己留,甚至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是对他贪心的惩罚吧。 他早就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却还是耐不住孤独的痛苦在秦致琛身边偷偷地汲取温暖。 “不要哭。”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明楼被拥进温暖的怀抱,带着他熟悉的温度。 “对不起。” 沈明楼的泪水更猛烈地坠下,打湿了来人的肩膀。 他嗅着熟悉的味道,心脏在胸膛猛烈跳动。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远在B市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秦致琛应该待在B市处理他的工作,他不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到底是谁? 他的师兄到底是谁? 这么多天陪在他身边的究竟是谁? 沈明楼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声音颤抖着,沈明楼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无法撼动比他高大的人:“你是谁?” “你究竟是谁?” 沈明楼被按在男人的怀里,满腔都是应该在B市的人身上的味道。 他流着泪,嘴唇颤抖着,声音无力:“你到底是我的师兄,还是……” 沈明楼艰难地从唇齿间念出那个令他愧疚到害怕面对的名字:“……秦致琛?” 男人没及时回答,他轻柔地在沈明楼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沈明楼感到有一滴水落在他的脸上,混合着他的泪水滑落脸颊。 他听见男人的声音里带着鼻音:“我是你的师兄,也是秦致琛。” 沈明楼闭上双眼哭泣,之前感受到奇怪的熟悉感现在都有了解释。 最关键的声音他早就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敢相信秦致琛会陪在他身边,不敢相信七年前的人就是他。 沈明楼的心脏抽痛,他想到七年前他曾经四处寻觅却毫无结果,自己把一切都淡忘后秦致琛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自己的真心第二次被他偷偷的放在他身上。 他分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是愤怒多些还是庆幸多些,或许这些都有。复杂的情绪充斥他的心脏,他把埋在自己心里很久很久都不敢说的话吐露出来。 “……当初你到底去哪了?” 他怎么会不在意呢,倘若师兄只是师兄,他会把这个问题埋进心里不再启封这段令他曾经悲伤的过往,但师兄不只是师兄,还是秦致琛。 “你知道我之前一直在找你吗?”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为什么……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字一句伴随着咸涩的眼泪像刀一样剜着二人的心,秦致琛把沈明楼抱得更紧,远远看去,两人密不可分。 “我来得太晚了,”秦致琛心疼道,“对不起。” 他垂下眼,把七年前发生的事情尽数说给沈明楼听。 曾经的故事娓娓道来时,秦致琛竟觉得恍如隔世。 “……等我把我爸妈扳倒之后,我回去找过你,可能是命运也在惩罚我当时的不辞而别,我没能和你见面。于是我找到常历想问你在哪里,他没有告诉我你的位置,还骂了我一顿……后来,我和他说我可以投资他的机构,但条件是要让我知道你的近况,你的所有事。” 常历那个时候资金周转不来,创业的梦差点破碎,秦致琛知道这点后特意去把钱摆在他面前,他知道常历一定不会拒绝他。 “知道你在哪里之后,我去找你,但是你没有发现我,对我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没有看过我,以为你还在怨我,我自己也心虚,不敢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沈明楼怔住:“什么时候……” “你不记得的。” 秦致琛轻声道,那个时候是他单方面的重逢,对沈明楼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偶然来到他的视线中,他不会有过多留意。 “我也想过我是不是应该放过这一段感情向前看,可我看其他人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不如你。常历会定时和我汇报你的近况,也会和我说沈家对你不好的地方,还有沈明辛对你做的事……我彻底掌握秦氏后,就去找沈山河接触……后来,就是我们相遇的时候。” “真正意义上再次相见时,我就知道我再也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想用婚姻把你绑在我的身边。” 秦致琛说:“还记得和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吗?我和你说我也是B大毕业的,其实是想暗示你,但是你没有听懂。我在心里想,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再谈一段就是了。” “合同上那条不能发生关系的要求也并不是来约束你的,而是约束我。” 秦致琛把沈明楼的眼泪擦干,“那些东西是我本来就想送给你的。如果一年里你真的没有对我动心,我就会在最后一天告诉你那些都是我自愿赠予你的,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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