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紧贴胸膛,观泠却感受不到盛焚意的心跳。 观泠小时候就讨厌吹风机,声音很难听,吹得他脸皮还很痛,再贵的吹风机也不喜欢,没办法,家里仆人就只能给他用毛巾擦,他也不喜欢,只喜欢黏着盛焚意给他擦头发,起初盛焚意掌握不好力道,他就不高兴,他太娇生惯养了,什么都要舒服,什么都不要疼。 这么多年过去了,盛焚意还记得要怎样擦头发才能让他满意。 盛焚意擦了很久也没有停,一缕缕分开擦干,这样很麻烦,最后观泠都困了,他倚靠在盛焚意的怀里,脸颊软软蹭着盛焚意的臂弯,睡了。 他嘀嘀咕咕还有点意识,在盛焚意给他擦最后一缕头发时,他说:“明天……医院……检查之后,把……头发,剪了吧。” 观泠的头发留了很多年了,男孩子留长发多少有些奇怪,哪怕观泠长得像女孩子,他以前家境好,学校里没人敢说他为什么留长头发,这个秘密只有他的父母和盛焚意知道。 他八岁之前都是男孩子的短发,谁料九岁生日那天生了一场大病,遗传于他的妈妈,妈妈那天晚上向上帝乞求让他醒过来,妈妈梦见了上帝,上帝对妈妈说,你的孩子是连神明都会眷顾的幸运儿,他的一丝一毫都是神明的馈赠,如果舍弃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从那以后观泠再也没剪过头发,幸好他又是自来卷,头发长再长也不会超过大腿,他的妈妈教他感恩神明,可神明早就不眷顾他了……与其继续傻傻地信奉神明,不如剪掉吧,头发都剪掉,也不用麻烦盛焚意给他擦头发了。 可他忽然很难过,他在盛焚意的怀里蜷缩了一下,十指扣住盛焚意的小臂,嗅到了小臂绷带下的血味。 “没关系。”盛焚意把小臂凑近观泠的鼻尖,任由他嗅,盛焚意还解开了绷带,露出血淋淋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观泠迷迷糊糊听见盛焚意对他说:“你喜欢长头发,就不剪,观泠,我可以给你擦一辈子的长头发。” 可是……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呀。 观泠伸出舌尖,舔了舔盛焚意的伤口。 “我这些年……其实……”观泠像是快要睡着了。 盛焚意一言不发,听着观泠讲话。 “你之前……听到我结婚了,你、你说,恭喜我……”观泠的睫毛被泪液濡湿,小小的躯体躲在盛焚意的怀里细细地抖了一下,他没有睁开眼,像是没有力气,“我一点……也不想要,你、你恭喜、我……我这两年,离开你,过的一点都不……不、不好,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我当年,没有拒绝你……如果我是和你结婚的,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如果、我的宝宝出生了,他如果、问我、他的爸爸是谁……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不知道是谁……那晚,把我带到巷子里的男人、是、是谁……他、脱了我的衣服……让我、怀孕……我、我的人生都被他、毁掉了……”观泠呜咽出声,痛哭掩埋进瓢泼夜雨里,他的手指像悔恨、像忏悔地攥紧盛焚意的手腕,沾了满手的血。 “……意意……我、我好恨他。” “我恨死他了……” 盛焚意紧紧攥着手里沾满水液的毛巾,毛巾里的水一滴一滴沿着他的指缝落在地上,晕开花瓣般的痕迹,却又顷刻间,消失不见。 盛焚意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他的掌心抚摸着观泠的长发,微微垂眼,盯着观泠的睡颜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根细细的红色长绳,再一次,一头轻轻绑住观泠的手腕,一头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他俯身,额头蹭着观泠的鼻尖。 “晚安。” —— 观泠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了,是在卧室醒来的,床很软很干净,床头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还有一个勺子。 观泠端起碗,拿起勺子就要喝,可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刷牙,他下床,意外看到床边放了一双干净柔软的拖鞋,他穿上后出了卧室,盛焚意不在,他看到墙上的电子表,发现今天是工作日,是去上班了吧……医院一定很忙很辛苦吧。 洗漱完他回到房间,小口小口喝着粥,喝完后他走到客厅,客厅的角落就是厨房,洗碗池也在那里,他把碗放进洗碗池,想了想,自己试着洗起了碗,洗完以后碗亮晶晶的,他觉得神奇极了,双手捧着碗走到窗边,迎着日光看到白色的瓷碗里的那一点水晃啊晃,晃出了漂亮的白光,这光在他眼里不断变换着,有时像蝴蝶的影子,有时像山羊的角,玩了好一会儿他才乖乖把碗放回柜子里,柜子很小,碗碟跟筷子也很少,一眼就知道这是独居人士的家。 观泠蹲在柜子前,摸着和盛焚意那个人一样冷冰冰的白色碗碟,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一个月前逃来这个小区时,曾把一条项链押给房东租了一间出租屋,不知道那个出租屋现在还在不在他的名下?可以的话,他想搬回去住了…… 一直住在盛焚意的家里会很打扰盛焚意的。 他想起盛焚意昨晚对他许诺的,我养,连你带孩子,我都养。 他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他更多是愧疚,怕耽误盛焚意。 正巧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是有一栋小屋子住的,昨晚实在是太笨了……竟然忘记了。 于是他趁着盛焚意还没回家,悄悄出了门,怕回不来,还留了一个门缝。 走廊和一个月前一样静悄悄的,像是除了盛焚意的出租屋,别的依旧没有人住。 可观泠敲了敲最尽头那扇门,这是他的出租屋,他敲门想试试有没有人搬进去了。 过了一会,一个女孩子过来开了门。 女孩子看着很年轻,她警惕地躲在门后,看着观泠,看到观泠的脸后她放下戒心,还笑了笑,“你是?你是来找人的吗?” 观泠讷讷道:“这个房子……是你的,对吗?” 女孩子理所当然道:“对啊,我一个月前搬来的。” 观泠悬着的心还是落回去了,变得沉甸甸的。 果然……还是被别人租走了,自己还是没有地方住,可、不对呀,之前不是这一层都没人住吗?那他大可以换别的出租屋呀,既不打扰盛焚意,还和盛焚意住得近,这样,如果自己真的出现意外了……他可以去找盛焚意帮忙。 不和盛焚意共处一室,会让他没那么愧疚,盛焚意睡沙发,他睡卧室,已经够让他觉得亏欠盛焚意了。 “你是要租房子吗?”女孩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叹了口气,摊摊手,无奈道:“很遗憾,这个小区目前,没有一间房子是空的。” “为、为什么?”观泠歪了歪头,有些焦急地问。 一个月前他来的时候,那个房东明明说……有很多空房子的,他现在没有钱,租不起别的地方的房子,他只能来这里。 “你、你别急嘛。”女孩子连忙回答:“具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我想,这里是北城,一夜落魄和一夜暴富的人肯定很多嘛,暴富的人进了富人区,落魄的人就要进贫民窟,这不是很合理?估计这一个月来破产的人太多,这破小区就爆满了吧?” 破产…… 落魄…… 观泠被这些字刺得鲜血淋漓,他捂住心口,在女孩子担忧的询问里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就转身,朝盛焚意的家走去了。 回了家,观泠坐在沙发上一直发呆到盛焚意回家。 窗外已经黑了。 七点了。 盛焚意脱掉及踝风衣,里面是衬衫西裤,他朝观泠走来时,观泠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医院特有的药味。 “我……是不是,起晚了。”观泠十指搭在大腿上,有些发白,“说好跟你、一、一起去、医院、检查……我却、下午才醒。” “不急。”盛焚意说。 观泠没有吭声。 盛焚意难得的,主动打破沉寂:“晚上想吃什么?” “你喜欢,就、就好。” “你喜欢。” “我……喜欢……真、真的可以吗?” “嗯。” 观泠慢慢抬头,满是不可思议。 以前和丈夫在一起,吃什么、穿什么,他永远作不了主,可盛焚意不一样,盛焚意说,他喜欢什么,都可以。 观泠捂住心口,指关节颤了颤,“酸酸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想吃酸酸的东西,可是一直吃不到。 “好。”盛焚意站在观泠面前,朝他伸出手,“要和我一起出门吗?” 观泠下意识要搭上去,可他缩了缩,往沙发里更深处坐去。 “可以吗?我、出门……会不会……丢人……”观泠小声说。 观泠太笨了,太乖了,不敢惹事,像一只受了很多苦的流浪猫终于遇见了一位新主人,它害怕新主人也会抛弃它,于是一举一动都无比小心,都在迎合新主人的喜欢。 盛焚意说:“不会。” 盛焚意一句话让观泠兵荒马乱。 观泠抬手遮住眼睛,“谢谢……你。” 出门的时候,盛焚意给观泠递上一个袋子,盛焚意今天下班回来给他买了衣服,都是在干洗店洗过后可以直接穿的。 是很普通的T恤短裤,很宽松舒适。 里面还有一个鸭舌帽。 盛焚意给观泠戴上了。 观泠还是不安心,自己悄悄把鸭舌帽往下按了按。 下楼的时候,盛焚意问他想吃什么。 他想了想,“小西红柿。” 盛焚意:“还有呢?” 他费力地想了想,“小番茄。” 盛焚意:“……还有呢?”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圣女果。” 盛焚意:“……它们都是同一个东西。” “不、不是!”他辩解道,“名字不一样,不是同一个东西的……” 盛焚意面无表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的观泠,“是。” “不、不是……”他又要掉眼泪了。 盛焚意见状不说话了。 “你、你干什么不理我了……”观泠莫名眼眶一酸,情绪失控地不肯下楼梯了,“你是不是嫌我笨……” “……”盛焚意:“是我笨。” 观泠抽噎着,听到盛焚意对他说:“它们不是同一样东西,是我错了。” 观泠这才愿意下楼梯,“就是你错了……” 盛焚意:“嗯,错了。” 到了楼下超市,观泠看到里面人来人往时吓得不敢呼吸,缩在盛焚意身后不敢动弹。 盛焚意任由他攥着他的袖子,盛焚意停在水果分区,没买散装的,买了三盒封装的圣女果。 观泠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指了指,小声说:“散装的,便宜,这个,贵。” “没关系。”他说。
55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