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倒没留意两人在互怼什么,望向舷窗外,心脏突突地跳,有种莫名的慌感。 池南暮为什么想隐瞒记忆在恢复? 他再清楚不过,池南暮不过是个面上漠然,但极度容易自厌的细腻灵魂。 所以从下飞机,到酒店,再到颁奖现场,每一步,江初都拍了照片,定时发给池南暮,积极报备。 在进会场前,池南暮也在积极回应他。 【江初:等会儿典礼开始,你要记得看我,不许错过任何一个镜头。】 【池南暮:好。】 从进场到颁奖,典礼长达几个小时,江初作为后辈,坐在中前排,等着颁奖。 好在刘哲的担心并未成真,最佳配乐和最佳摄影都被拿下。 看着刘哲在台上欣喜的表情,江初有点羡慕,能站上台拿到有重量的奖项,这是对演员这个身份的认可,是对他认真付出的认同。 “最佳动作设计——” “《雁过》,江初。” 被念到名字时,江初还在想,他以后要多拍戏,一定不能再有两年的空白期,他非得站上台,拿一次奖才行。 哪知心愿刚许过,上天就应验他的愿望。 “江初!”被旁边的同辈提醒,江初才回过神。 奖杯拿上手时,脑子还是懵的,直到看见林意在台下不顾形象,激动的笔划,江初才想起要说感言。 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根本没想过能得奖,却凭着出演了几天的“谷主”拿奖。 就像他那时恨极池南暮,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最后却触到了其内里最柔软的温流。 一瞬之间,无数画面从脑海里闪过,江初倏地觉得,如果他抱着拿奖的心态去演戏,说不定一辈子都拿不了奖。 或许,他该保持一颗沉稳的平常心,像个真正的大人,无论是对事业,还是对爱情。 “感谢所有在我低谷时,对我伸出过援手的导演,对我无限包容的观众影迷。两年沉寂,感激大家还记得我,今后,我会常在幕前蹦跶,希望到时候大家不会厌烦我。” 因为年轻漂亮,直白的幽默和野心也是可爱的。 笑声,掌声,颁奖人的打趣,江初拿着奖下台,被林意激动地给了个很紧的拥抱。 “我就说能拿奖,刘哲还偏不信。”林意激动地说。 “谢谢你当时收留我。”江初礼貌地回抱一霎,便自主脱开拥抱。 “什么叫收留?你本来就是这个角色的第一候选,我是怕你看不上,才没有主动联系你。还有,你躲什么?你家那位总不会吃我的醋?”林意皱着脸问。 “吃醋倒是不会,”江初想了想,笑着说,“但有可能偷偷难过。” 林意撇嘴,“行吧,惹不起,我下部戏还得靠雁行。” 临近午夜时,典礼彻底结束。 回了酒店,江初重新打开手机,三小时前,池南暮给他发了一句恭喜,在一个极不规则的时间点。 10:27 不是该发消息的时间,甚至不是整点。 心脏突突地快跳,两天来持续的不安感,在这时到达顶峰。 顾不得规则,江初立刻回拨电话,无人接听,发消息也没有回应。 池南暮如果再出事...... 江初不敢想,只能不停打电话过去,未接到将近第十次时,对面终于接听。 “初初?”池南暮的声音有些嘶哑,“怎么了?” “你在哪里?”江初尽量控制住声音。 “我......” “我重新连了你手机的定位,我知道你在哪里。你这次再敢说谎,我们就完了,彻底完蛋,再也不可能复合。”江初冷声警告。 其实定位没有连接,但江初只能说谎,演得十分像。 静默一瞬后,池南暮才很缓慢地说:“......我在蕉洲岛。” “具体的位置。” “你去过的酒馆。” - 江初上船后,心脏还在猛跳。 拿奖时的那种通透感不复存在。 江初想,放屁的平常心,面对爱情,面对池南暮,他永远都不可能有平常心。 好在两地相隔不远,江初坐着船过去,路程不到两个小时。 天亮之前,江初走了无数次错路,终于风风火火赶到酒吧。 疲乏是次要的,江初更怕池南暮出事。 所以当他推开门,看见坐在吧台前,好似在悠闲发呆的池南暮时,一股火气涌上胸膛。 “池南暮!”江初走到吧台边,刚要发火,却在看见池南暮的脸时,噤了声。 头发杂乱,西装肩部还沾着灰,眼里布满红色血丝,比他这个忙了一天的人还要疲惫。 池南暮转头看见他,想朝他笑笑,却笑不出来,只有不明显的泪从眼里滑出,在落下前,又被池南暮用很快的速度擦掉。 “抱歉。”对视一瞬,池南暮移开视线,很快将手蜷起,揣进衣兜里。 池南暮......在流泪? 他何时见到过池南暮流泪? 但江初顾不上心疼,强硬地拉着西装袖子,把池南暮躲着的手拽出来,用力拉开紧缩着的手指。 和池北晖描述过的一般,指尖处全是破损的伤口。 挠出来的,磨出来的,血痂,破口,有的还在流血,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冷漠之下,他触到过温流,但温流之下残破的伤痛,这是江初第一次直面。 “手为什么会这样?”江初不敢碰伤口,只敢轻轻捧着,“池南暮,你要什么?别让我猜。” “我......我不知道。”池南暮又想去磨指尖,却被江初摁着不许动。 江初深呼吸一口气,决心不和失智的人讲道理,直接握住池南暮的手,十指相扣,让他想磨,都只能磨自己手背的皮肤。 果然,池南暮安分多了。 “为什么半夜跑到蕉洲岛?”江初问。 池南暮不作声。 江初也不生气,又放软声音问:“记忆全都恢复了?是不是?” 而这一次,池南暮终于有了反应,牙关紧紧咬着,手指因为紧绷而发抖。 “对不起。” 半晌后,池南暮声音发颤,一次次道歉,没有尽头,“对不起......那时,对不起,对不起......”
第63章 回收失去的记忆, 并不会像一张纸,是相连的平面,重新出现在脑子里就算完事。 而是像起伏的高楼, 是鳞次栉比的立方体, 突出的地方更深刻, 而扁平之处轻微。 江初第一次知道,在他的视角中, 时间越近的记忆自然越深刻, 但对于池南暮,最深刻的记忆, 却是其最痛苦后悔的时光。 他们针锋相对,用冷漠和歇斯底里相抗, 紧绷着弦,直到扯断为止。 那些记忆, 对池南暮来说, 不是一场用来旁观的电影, 更不是只有画面与声音, 而是真真切切的知觉, 是入骨的情绪, 痛随其痛,乐随其乐。 “池南暮, 看着我,”江初凑近, 盯着池南暮的眼睛,“你想起我给你的答案了吗?” 池南暮思索得很慢, 眼神木木的,半晌后才说:“你喜欢我。” “你最害怕的事情, 发生了吗?”江初又问。 “我最害怕的事情......”池南暮后知后觉,想到刚清醒时自己看江初的冷漠眼神,脸色发白,避而不答。 “没有!”江初及时说,“你没有伤害到我,就算不记得我,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池南暮不回应,愣愣地问:“这段日子,你不难过吗?” 江初摇头,“不,我很高兴。” “......为什么?”池南暮蹙起眉,仿佛不信。 记忆恢复,似乎也扰乱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因为我安心了,”江初再一次说,“因为我终于确定,你喜欢我,和记忆没有关系。没有记忆,你也会喜欢我,而且只会喜欢我。” 同样的话,不同的场景,再次发生,断点的记忆重新相连。 闻言,池南暮终于渐渐冷静,紧绷的身体稍有放松,能够自控。 感受到相握的手不再焦虑地磨动,江初悬着的心放下了,整个身子扑到池南暮怀里,头也靠在肩上,汲取心安。 “我打不通电话,还以为你又出事,为什么半夜跑到这里?”就算质问,江初也生不起气,因为早已被心疼占满。 “......我不知道,”池南暮声音很低,“我打算天亮之前离开,去机场接你,但是我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记忆里,他曾对江初做过的那些事。 忍受不了教堂里,江初甩开戒指逃离的背影。 而他最无法忍受的,是江初问他“有没有一点爱我”,而他答非所问,回答一个冰冷不相干的答案。 蕉洲岛,仿佛他记忆中的绝地,令他恐惧再逃避,直到最后才敢想起。 池南暮话未说完,但江初明了他的意思。 “那重来一次吧。”江初提议说。 “怎么重来?” “我们重来一次蜜月教堂。电影、酒吧里的发生过的事,全部重来,以后提到蕉洲岛,你就能只想今天。”江初扬起头,带着笑意,双眼晶亮。 出乎意料的,池南暮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望着江初。 不知是否为错觉,池南暮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但没有泪流出,灯光昏暗,江初看不清楚。 “好,重来一次。”池南暮的尾音有些哽咽,强装镇定,江初才确定,这人是真的在哭。 或许,对池南暮来说,哭意味着软弱,并不想让他看穿。 江初低下头,正要重新靠回池南暮肩上,却被一声无比巨大的哈欠声打断。 “江初小哥,店要打烊了,你和你男朋友晚上再来吧。”酒保老板不停打哈欠。 他上次来,酒保还不认识他,这次竟让直接叫他的名字。 “好好,我们晚上再来。”江初赶紧从池南暮怀里脱出,他刚才顾不上旁人,根本没发现酒保在旁边,有些尴尬。 朝阳已经跨过地平线,海风温热,比晚上暖得多。 他们去了上次住过的海边小洋房,这里是熟人的产业,不对陌生人开放,有人定时来打扫,屋内陈设几乎没有变。 快速的热水澡后,疲劳后知后觉涌上。 这一次,江初不睡在侧边,而是睡在池南暮怀里,紧紧拥抱,手指相扣,怕一觉醒来,池南暮跑了似的。 指尖处的伤口做过简单处理,用绷带包扎,带着淡淡的清凉药味。 江初把指尖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你是因为冲动跑到这里,没有计划,所以才这么难受吗?” “......嗯。”池南暮的声音在头顶,闷闷的。 这次他只是正好目睹,但从前的百次千次,他不在时,他们未相遇时,池南暮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早已,血肉模糊过无数次。 江初轻呼一口气,心情有些沉重,将池南暮的手指放在脸边,小心翼翼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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