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种自然反应,不可控,无法缓解。 注意力因此被分散成两半,八分在祝词上,剩下两分是暗探的视线,无意识去看陆续到场的客人。 但来人却不是池南暮,而是池北晖。 江初定下心,但不可避免的,心口有一丝空落,很微弱,却不可忽视。 仪式按部就班,伴郎祝词,牧师祝福,新人宣誓。 两人交换戒指时,江初站在暗处的角落,全场灯光照在宣誓台上,光亮到虚幻,幸福是缥缈的,没人会把这场联姻当作是两情相悦。 可从江初这个角度望过去,喻宕的神情一览无余,胜券在握,步步为营,仿佛是得到了一直想要的矜贵东西。 白冬槿离不了婚的,江初预感强烈。 礼成时,掌声雷动,江初跟着鼓掌,后肩被人轻拍了一下。 池北晖站在身后,江初抬起头,“哥?” “现在方便吗?我有些话想同你说。”池北晖低声说。 接下来倒没有他这个伴郎的事,江初点点头,给白冬槿发一条消息,跟着池北晖去了个安静角落。 “上次在医院,那些话是我刻意说给你听的,我知道你在门外。”池北晖说话从不绕弯,比起池南暮的直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初差点忘了,池北晖不曾看好他们的婚姻。 “我知道您的意思,这段时间,我没有再和他联系。”江初说。 闻言,池北晖蹙了蹙眉,很短一瞬的沉默,似是在思索。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池北晖说,“我无意干涉南暮的决定,对你们之间也没有微词。蕉洲岛的婚礼,不过是想让雁行的高层认为你们婚姻稳定,少些异心。” 言下之意,池北晖在意的只是集团稳定。 别的一切,全然不在乎,他和池南暮的纠葛,池北晖漠不关心,连反对或赞同的主观情绪都未曾赋予。 冷漠,高傲。 这是那时江初对池南暮的评价。 可在此刻,他第一次单独直面池北晖,才知晓,跟池北晖的冷漠比起来,池南暮都只能算是寻常。 旧事重提,江初不懂池北晖的用意,“我知道了,您还有别的事吗?” “南暮有没有向你解释过,他伪装成其他样子来接近你这件事?”池北晖问。 江初想了想,否认道:“没有仔细说过。” “你......”池北晖顿了顿,难得欲言又止,“十八岁时,他就遇见过你,我不知道契机,从我的视角来向你解释,并不客观,我只能向你解释我目睹过的事情。” 心口没来由的一慌。 江初屏住呼吸,仿佛预感接下来的话题不轻松。 “他事事都要有计划这个习惯,不是天生,他十岁时被我父亲领养......” 被强行领养的小孩,被养父毁坏的一生,罪魁祸首就算死了,留下的人也只能继续挣扎地活,养成的扭曲习惯,终身不得治愈。 江初想象不到,得有多平稳的心态,才能做到心如止水,平静地去阐述那些悲祸。 “我说这些,不是为他搏取同情,只是想让你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那时他伤害过你,我想他不是有意要那样做,他只是......” “他只是受不了别人破坏他定好的计划,”江初轻呼一口气,“我知道。” 冷静之后,他早就想清楚。 “你们之间的事,准确的动机与细节,我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如果不想,就请忘记我今天说的这些话。” 说完,池北晖颔首,当作道别,先行离开,背影依旧冷漠。 仪式早就结束,婚礼沦为社交的名利场,花园里灯光全开,映得四方金碧辉煌。 觥筹交错的热闹,有意无意的牵线搭桥,远远望去,布景是美的,人却枯燥而无趣。 江初站在原地,不自觉想,池南暮现在正在做什么? 他的一生中,有哪一个瞬间,能让池南暮这么着迷,着迷到蛰伏多年都不曾忘记,甚至不惜伪装自己,伪装一场完美的邂逅? 江初转了个身,面向灯火通明的高楼,手肘撑在花草坛上。 高楼窗里的灯光明暗交错,正如他们之间,谜团很多,解开的和无解的,他做不到无视,只会被扰得寝食难安。 婚礼之后还有余兴酒会,江初不参加,以江溪不能晚睡为理由,早早送江溪回家。 江溪住在他名下的一户小洋房中,远离闹市,环境幽静,适合养病。 见着宋桂把江溪接进家,房门锁好,江初合上车窗。 司机等了片刻,问道:“先生,接下来要去哪?” “金栀苑。” 车子启动,沐浴在夜色中,晚间的郊区公路上无人,悄静到寂寞。 车速越快,江初越觉得煎熬,迟疑不定,那是种背驰于真心的矛盾感,撕得他难受。 上高速之前,江初终于改口,“去雁行大楼。” 江初的车没有被录入过信息,却顺利通行,江初让司机开到既定位置,池南暮那辆万年不变的AMG旁边。 驾驶位上坐着池南暮的司机,听见动静,一转头,被惊得差点撞到车窗上。 江初下车,站到车旁,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降下来,江初形似冷酷地问:“池南暮今天几点下班?” “江先生,十点左右。”司机如实回答。 时间快到晚十点。 江初点头,“你下车吧,今天我送池南暮回去,你坐我的车回家。” 司机面色惊慌,左右为难,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 “池北晖让我来,让我和他好好谈谈。”江初说。 听见池北晖的名字,司机不敢作停留,立刻下车,坐进江初的车里,“谢谢江先生。” 江初挑挑眉,坐进驾驶位,心头感到无比畅快,比心口不一时的犹豫畅快得多。 原来,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而非做个被动的人,是这么痛快,痛快到身心舒畅。 不多时,后座的门被拉开,许久未闻的木质香涌进鼻腔,江初轻嗅一息,眉心跟着舒展。 咔嗒—— 车门合上,车却没有动静。 池南暮皱起眉,敲敲玻璃作提醒。 “去哪?”江初转头问。 四目相对。 池南暮像是失了魂,瞪着眼,却出不了声,纹丝不动,这是江初第一次知道,池南暮竟然能将眼睛睁得这么大。 “你要去哪里?”江初提高声音,又问。 池南暮蓦然回神,瞳孔慌乱到胡乱移动,呼吸发乱,半晌之后才勉强找回声音。 “我......还有事。”说着,池南暮去拉车门把手,企图躲避。 江初却眼疾手快,一下锁住车门,熄火断电源一气呵成,池南暮扑了个空,车门被锁得紧紧的,再打不开。 “你跑什么?你有本事偷拍我,怎么没本事见我?”江初抱着双臂,漫不经心,带着点捉弄地戏谑。 池南暮呼吸一滞,躲开江初的视线,望向玻璃上的倒影,狼狈,慌乱,没一点沉稳。 “你过得快乐吗?”许久后,池南暮勉强冷静,闷着声音,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 没头没尾的问题。 江初不明所以,“还行。” 闻言,池南暮勾起唇,尽量笑着说:“那就好。” 他知道的,没有他,江初会很快乐,他早就知道。 江初观察片刻,忽然发问:“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我没有难过。”池南暮垂着眸。 池南暮的心口不一,在江初这里清清楚楚,自从把池南暮当作一个生动的人,江初就变得极度敏锐。 江初扶着车座,半个身子往后座靠,离池南暮愈发近,紧盯着看。 池南暮被盯得不自在,嘴角渐渐垂下。 “难道你觉得,我是因为你走了,才心情好转,所以问我这段时间过得快不快乐?”江初半阖着眼睛问。 池南暮被看穿,眼神怔忪,对江初的准确感到讶异。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甚至知道你在偷拍我,天天偷偷看我的照片,自怜自艾,自暴自弃。”江初说。 池南暮背靠车座皮套,上身愈发往后仰,人造皮被挤压,发出不易察觉的摩擦声。 其实池南暮震惊时,也没什么表情,但江初就是看得出来,像是两道相离的电波,在某刻终于对上信号。 江初眯眼笑着说:“因为我会读心术,专门读你这种哑巴。”
第56章 江初是在说玩笑话, 池南暮知道,但他不明白江初这样做的意义。 池南暮压着声音,企图装得镇定自若,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问清楚,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窥我?为什么喜欢我?以及为什么要伪装成那个样子?”江初道。 追溯到多年以前, 时间太久远,池南暮怔怔看着江初, 似在回想。 “我给你半个小时整理, 所有细节,今天必须告诉我, 不准有差。”江初瞪池南暮一眼,回身, 摁下手刹。 车载导航打开,江初看了池南暮的住址, 猛地一打方向盘, 紧踩油门, 风风火火冲出停车场。 江初的车技不可恭维, 毕竟不常开机动车, 奈何人莽胆子大, 车速直挂限速上限。 原先司机原先要开十多分钟路程,换成江初, 几分钟就到了。 江初跟着导航,行驶到小区门口, 但并不驶入,而是绕着圈行驶。 反复几次, 池南暮察觉,“怎么了?” “我不是给了你半个小时思考?等到点了我再进去。”江初摁下车窗透气。 微凉的晚风吹进, 吹散车内的木质香,柔软的花香飘进,有种从未发生过厄运的安然。 江初这是在遵循自定计划的时间? 其实他的计划早被打破,用新的计划覆盖,也不会减轻不适,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了的也不会自己重新站起。 但此时池南暮并不难受,只是静静看着前座,心口很满,炙热而温暖。 “我想好了,”池南暮勾起唇说,“进去吧,我都告诉你。” 江初瞄了眼后视镜,转了个弯,“行,不准说一丁点谎骗我。” 池南暮的住处在顶楼,江初从未来过,甚至不知道这里。 两人一进门,投屏自动亮起,江初的杏眼出现在屏幕上,占据整片幕布,眨得很慢,似在无知觉地勾人。 从前江初看自己的戏,并不觉得尴尬,因为那是他努力的成果,他很满意。 但这不知从哪截出来的动图,看得江初尴尬,手脚蜷缩,恨不得赶紧关上。 顺着江初的视线望过去,池南暮看了看屏幕,又转回头,理直气壮,连一丝窘迫都不屑做出。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江初皱着眉问。 “《枫林晚》。”池南暮打开鞋柜,从里头拿了双拖鞋,放到江初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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