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暮:谢谢初初。】 该面对的,他总要面对。 - 早上还天气晴朗,因为台风,下午就变了天,天空万里阴沉。 最后几场戏,秦顾宜把李小顷绑到河边,再被枪响击落,最终陷入湍急河流里,消失无影。 为了让镜头达到理想状态,刘哲怕雨不够大,还借了几辆洒水车来人工降雨。 如果顺利,他也要淋很久的雨,最后少不得一顿感冒。 戏快要杀青,江初没什么不舍情绪,反而觉得解脱,像完成了一项艰难任务,马上要力竭,绷着一根弦坚持罢了。 雨水淅沥,落进河里,滴滴答答的,让人忍不住出神。 等到上妆时,还不见池南暮的身影,江初不禁想,这人总不会是出了意外...... “江老师,我熬了姜汤,等会儿开拍前,您先喝几口,免得着凉严重了生病。”邹依拿着保温汤盒,姿态放得很低。 邹依的戏早就杀青,但人还留在剧组里,毕竟回了学校也无事可做,就决定在剧组里干点杂事,哪里人手不够就去帮忙,给刘哲和江初留个好印象。 “谢谢。”丛瑜没考虑到受凉这件事,神色有些懊悔,帮忙接过邹依的姜汤,倒了半杯在水瓶里。 丛瑜把姜汤杯递过来,江初却没接。 “江先生?”丛瑜小声喊。 江初回神,接过姜汤,低低说了声谢,小口抿着姜汤入喉。 “江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丛瑜察觉到江初的低兴致,问道。 “我没事。”江初把姜汤咽下喉,视线又不动声色周围扫了扫,终于在角落里看见某个熟悉身影。 天明明阴着,池南暮还带着副墨镜,躲在一台摄像机后,偷偷摸摸,跟贼似的。 旁边的人明明知道他是谁,却还要假装不知道,掩耳盗铃,滑稽得很。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江初皱了皱眉,隔着遥遥一段距离,狠狠剜一眼池南暮,忍不住发消息问。 【江初:你躲在那里作什么?】 【池南暮:我可以过来吗?】 【江初:不可以。】 【池南暮:好的。】 这傻子。 江初侧过头,等化妆师结束上妆,才重新改了主意。 【江初:你杵在那里影响别人工作,赶紧过来。】 【池南暮:好。】 于是,池南暮又不知从哪个口袋拿出一副口罩,戴在脸上,绕开人群,步履小心地走近。 池南暮身上没了上次浓烈的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香气。 “你就算戴着口罩,大家也知道你是谁。”江初拆穿道。 “抱歉。”池南暮愣了愣,随即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来。 江初不说话,池南暮也不出声,只有视线时不时移动,交缠,带着些朦胧情绪,含糊不清。 这段时间以来,江初高兴吗? 他的出现,有没有让江初困扰? 池南暮有许多要问的事,江初也没有要和他交谈的意思,但戏将要开拍,刘哲把江初叫了过去,他也来不及问。 戏开始,寻晋便从后面勒住江初,一步步退到河边。 水管大开,人工洒水让空气里的湿度更高,丝丝缕缕的水汽可见,几乎模糊了视线。 江初穿着薄T恤,就这么站在雨中淋,一遍遍重来,刘哲也没有喊停休息的意思。 偶有喘息的时候,也只是半途换衣服,吹干头发,造型上回到原样,江初又重回镜头和雨里,马不停蹄,甚至没有负面情绪。 每隔十分钟,池南暮都要看一次时间,眉头越皱越深。 丛瑜偷瞄池南暮严肃的神情,愈发紧张,也倒了杯姜汤,递给池南暮,“池先生,您如果觉得冷,可以喝点姜汤。” 池南暮垂眸,没接,声音冷淡,不同于面对江初时的热情,“不用。” 丛瑜赶紧收了杯子,手足无措,本想把姜汤倒掉,再盖紧汤盒,却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倒汤盒,弄倒了大半。 丛瑜垂着头,拿出纸巾擦拭,忽然听见池南暮问:“这段时间,你一直和江初待在一起?” “......是,”丛瑜下意识答,怕池南暮误解,又赶紧补充,“江先生单独住一个房间。” “比起原来,他最近状态如何?有什么变化?”池南暮又问。 “好像没什么变化,我觉得......”丛瑜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实话说。”池南暮抿紧唇,表情更严肃了些。 “江先生一直很平静,没什么情绪,无论是重拍,聚餐还是任何事,江先生都很冷淡,总让我觉得......”丛瑜放低声音,“他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池南暮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有些疲倦的哑,“最近,他有笑过吗?” 丛瑜想了想,诚实回说:“好像没有。” 他所做的这些,一桩一件,每个计划,都是徒劳吗?改善不了任何事情? 池南暮望向远处,透过泱泱水雾,望着江初被冻得苍白的脸,除了疲惫,还有些茫然。 “卡!”刘哲耐心有限,雨衣也穿得不规整,跟着被淋雨,不知对寻晋说了什么,手脚一起笔划,着急生气。 而只要没在拍摄,江初就恢复成事不关己,双眼放空的样子,正如丛瑜所说的那样。 ——江初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没来由的,池南暮感到一阵心慌,仿佛失重般悬空,只想离江初更近一点。 池南暮打了把黑伞,脚步放得很轻,走到拍摄的机位后方,透过显示器,看着镜头里的江初。 一切开始失焦,除了江初的脸还清晰,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刘哲的一声“过!”,让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有人甚至开始高兴欢呼。 道具老师把寻晋从河里拉起,而江初却站在河沿边没动,遥遥与池南暮对视,眼神平静到毫无波澜。 无关的人涌入视野里,几位演员的助理都打着伞跑过去,池南暮也迈出脚步,心脏发慌到突突地跳,比旁人还要快。 噗通——! 只有一步之遥时,毫无预兆地,江初像是失了意识,整个人往后倒,直直倒下去,就这么跌落河里。 思绪只定格不到一秒。 池南暮甚至没有思考,扔了伞,跟着跳入水中,疯了似地去抓江初的衣角。 惊呼声,大雨声,水漫过头顶,渐渐将外界声音隔绝在外。 带着水腥气的河水呛入喉咙,隔断呼吸和感官,寒冷浸湿衣服与头发,身体如有千斤重。 湍急的河流似要将他们推向远方,池南暮终于攥住江初的衣袖,从后面抱住江初,拼命往水面上游。 破开水面的一刻,氧气涌入呼吸道,思绪回笼。 “初初,初初!” 池南暮轻拍江初冰冷的脸,从未想过种种的念头涌入脑海。 如果江初从没有遇见过他,如果知更鸟从没被他引入笼中,而是做一只自由的鸟,从未受过他给予的伤害。 那该有多好。
第52章 池南暮急切地拍江初的脸, 拍不到两下,江初就睁开眼,眼眸很平静, 仿佛无事发生过。 河流依然湍急, 但他们不再在水中漂摇, 而是定在一处,明显有一股力拉着。 紧接着, 他们被往回拉, 江初衣服上做过保护措施,道具老师拉着安全绳。 而池南暮就这么跳下来, 身上什么都没有,江初只好反攥着池南暮的衣领, 以免他被河水冲走。 周围人都被这变故吓得不轻,两人一上岸, 就统统围过来, 打伞的, 拿毛巾的, 急得不行。 而对于方才的突发状况, 江初只是笑笑, 一再表示:“我没事,没呛着水, 估计是因为太冷,我一下没站住, 就摔下去了。” 江初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 站起身时,身旁的人影竟然毫无动静。 池南暮还保持着上岸时的样子, 背挺得笔直,愣愣看着地面,有些出神,不知在思索什么。 呛水呛傻了? 江初伸手扯扯池南暮的衣领,没动静,又使劲拉了拉,池南暮才缓缓侧过头。 四目相对时,江初失了声,要说的话哽在喉咙,因为池南暮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悲楚。 池南暮也会这样难过吗? 如果慌乱的乞求只算三分痛苦,那现在这沉寂的无言,语塞的失神,不过是对视,都能感受到其间十分的痛苦。 痛苦仿佛有形,跟着水汽,湿漉沉甸,扑面而来,压得人难以呼吸。 只一瞬,池南暮再次偏过头,抬手捋起垂下的湿额发,短暂地沉默,而后站起身,接过毛巾。 “戏杀青了?”池南暮看向刘哲,声音一如往常地冷,“不需要再淋雨?” 刘哲也被这变故惊吓,下意识点头,语气有些低微,“杀青了杀青了,不用再淋雨了。” 池南暮颔首,将毛巾还给丛瑜,这才转身,拾起自己的那把伞,走到江初身旁打着。 “去换衣服吧,湿着会生病。”池南暮低声说。 方才的悲切感仿佛一扫而光,池南暮明显不对劲。江初皱了皱眉,先迈出脚步。 簇拥之下,两人被推着送上保姆车,丛瑜包里带了几身干净衣服,但都是江初的,穿在池南暮身上,会显得有些小。 车门关上,不大的空间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脱掉湿衣服窸窸窣窣的动静。 池南暮打开车载空调,调到稍热的温度,解开西装扣子,在解开领带时稍稍一滞,而后暗了眼神,沉默地脱下衬衣。 明明曾经赤露着看过彼此数次,但这一刻,江初却没觉得暧昧。 江初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凝望池南暮身上的伤疤。 其实他从未认真看过车祸的疤痕,池南暮醒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称得上是亲密的行为。 所以直到现在,江初才发觉,这些伤疤原来这么狰狞,从肩胛骨起,蔓延到下腹,因为没有特意做修复手术,所以自然生长,崎岖怪状。 如果在池南暮车祸之前,他就察觉到池南暮面具之下的真实,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走?而不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初失神之间,池南暮已经换上他的卫衣。 卫衣有些小,只能勉强穿上,穿在池南暮身上,竟显得有些年轻。 江初还没换下衣服。 池南暮以为他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袒露身体,遂垂下眼眸,躲开视线,“我先出去。” 然而在门将开时,江初忽然伸手,拉住池南暮的手臂,敏锐地问:“你怎么了?” 不过是落水,池南暮到底在痛苦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池南暮的不对劲,江初却很清楚。 那种寂静的痛苦一瞬涌现,又再被收起,池南暮侧着头,仍避免对视,“我没事,你换衣服吧,着凉了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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