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考了很多回,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因为他不是计划中出生的,所以造成了惊人的个体偏差。不过虽然在陈嘉的光环下长大,陈诺并不嫉妒陈嘉获得更多的偏爱和关注。 他自认为如果他是父母,大概也会比较喜欢聪颖出色的那一个,是自己不争气,也是没有办法的。 “王芬阿姨让你去她家吃饭啊,长久没看到你了。”开了饭,妈妈把红烧肉夹到陈嘉碗里,“你记得打电话给她。” “哎呀,别夹给我。” 陈诺赶紧把自己的碗移过去:“我要。” 妈妈说:“你又不减肥,怎么不自己夹了吃?”不过还是给他夹了块。 陈诺明白了这夹肉的缘由,不好意思地把碗挪到身前。就因为他不仅学业上笨,生活上也总是读不对别人话语和行为的意思,所以闹出过很多笑话。 电视机打开了,正好赶上新闻联播。熟悉的开场音乐放完,轮到主持人播报今天的重要新闻。餐厅的暖灯打在饭菜上,镀上一层柔润的光泽。吃完饭,他要写作业,背单词,然后洗澡、洗漱、睡觉。一如往常每一天。 白天那些经历,好像变得更加虚幻而不可触碰。 所以,今天也是他搞错了意思吗? 他会喜欢严滨的道理实在太简单了,因为不知道怎么订正数学题抓耳挠腮的时候,严滨把自己的卷子递了过来,他便鼓起勇气问了题目。 尽管陈诺承认自己很笨,但总被这么说当然也不愿意,还因为害怕听到别人这样的评价,时常感到紧张和压力,做事情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但严滨不像其他每个人,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笨,永远讲一遍不行就再讲一遍。 所以让陈诺增添了很多珍贵的自信和勇气,觉得自己可能也没那么糟糕,值得被人很耐心温柔地对待。 “我想问个问题。”陈诺有气无力地开口,“我好看吗?” 餐桌上剩余三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有人说你丑啊?”陈嘉问,“逗你的吧。” “你一个高中生,别那么在意外表,念书才是头等大事。”妈妈说,“神神气气的,多好?” “对,神神气气。”爸爸复读。 陈诺认为自己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从小亲戚朋友都会说陈嘉长得好看,但从来不会夸他,现在陈嘉说他不丑、父母说他神气,但也都没说他好看,那就是他和好看没关系的意思呗。 由此递推可得,今天严滨的“你好漂亮”也确实不是对他说的,幻觉么,可能是以为他是自己女朋友,所以就说了那些话,还非常熟练地喊老婆、牵手和亲嘴角了。 他就该明白,这场误会从虚幻的红线为开端,那接着的一切就都是连带着的错觉产物。 因为红线是假的,所以漂亮是假的,老婆是假的,喜欢也是假的。 红线是严滨的错觉,被喜欢就是他的错觉。 思考至此,陈诺想起了那只掉出书包的玩具兔子。他又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兔子是严滨女朋友给他的吧?原来严滨真的有女朋友。 “诶,别走。”吃完饭,陈嘉叫住准备回房间的人,“今天轮到你洗碗了。” 陈诺站住脚,回头商量道:“可不可以和你对换一下,我今天不想洗。”短短一个白天,经历了单方面的恋爱和失恋,再坚强或神经大条的人,现在应该也有失落的权利。 陈嘉没说可不可以,打量了一下自己弟弟:“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心情不好?” 这话一问出来,陈诺忽然觉得悲伤和委屈无以复加,两道眼泪瞬间就窜了出来。 陈嘉:………… 她抽了两张纸递过去:“别哭,是不是有人说你丑?怎么都高中了还有这样无聊的同学?你也信了?家里不是有镜子吗你自己不能照一照……” “不是。”陈诺说。 “没考好?” “有人霸凌你?” “零花钱不够花?” 陈诺都摇头。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就是误以为同桌也喜欢他,非常开心,然后发现自己搞错了这件简单的事。 “说啊!”陈嘉催促道。 于是他只能小心地边擦眼泪边说谎:“给同桌带了一盒牛奶,但是他没有喝。”
第5章 错觉红线(五) 陌生的天花板…… “醒了啊?”听见动静,严海吃着饭凑过来看了两眼,“吓死人了你,吃个火锅都能吃住院啊?” 严滨:………… 住院? 头仍旧保留着眩晕感,看东西有重影,胃部隐隐不适,有些犯恶心。天花板好像游离的波纹会融化,令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严滨稍微动了动,感受到了身上还装着的检测仪,确认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又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见仍是亮着的,便问:“几点了?” “快下午六点了。”严海答。 严滨理所当然地推理出:“你下班赶过来的?” “我昨天来的啊。”严海奇怪道,“睡了整整一天,自己不记得?” 严滨沉默了瞬,坐起身子。 完全不记得了。不仅如此,现在一想要回忆细节,头就会更加眩晕。 还能回忆起的事要追溯到今……不,昨天中午下了课去后街的火锅店,本意是要给老板娘自己给小猫准备的东西,没想到被强留下来吃了火锅。 “坐坐坐,真的谢谢你喂大黑。”老板娘强按着他坐下,“原来它是怀孕了,怪不得这几天找也找不到。”大黑是火锅店散养的黑猫,主要用来抓老鼠。 “尝尝,你们学校很多学生和老师,都喜欢吃我们家火锅。今天还有两个小孩昨天预订的嘞。”老板娘说着给他倒水,“别客气!我女儿找不到大黑真的哭死了。” 这时候再直接拒绝走出店,显得太不合适。严滨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老板!我们来了!”两分钟后,同班的林成宇和闫子旭撩开门帘走进来,“我们的锅煮上了不?” 老板利落地抬下巴:“喏这桌,菌子先给你放进去了,已经煮了15分钟了。” “太对了!”林成宇大赞,欢快地坐了下来,恰好和严滨视线对碰,又装作没看见移开了目光。 严滨抿了抿嘴,也当没有看见。因为他不喜欢主动和人说话,所以和班里的同学并不非常熟悉。 除了坐在他旁边的陈诺。 两个人会做同桌是因为一次期末考试后,班主任将所有人都喊到了教室外,按照成绩排名进去挑选座位。 严滨作为第三名,早早就进班选定了最后一排的宝座,但接下来的学生都逐个在每列每排成双成对落户,只有他的身边还是空的。 最后,老师看了眼空位,问剩下的三个虾兵蟹将:“怎么没人和严滨坐?你们谁愿意?” 当时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成绩总分垫底的三个傻子。 没人愿意也可以,无所谓。严滨想。反正他和同龄人也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无话可说。 下一秒,倒数第二的陈诺上前一步:“我来我来!” 老板呈上锅底,又端来了几盘形状和颜色各异的蘑菇,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特色,夏天才有,今年才刚刚上市。非常鲜嫩,多煮一会,煮熟吃哈!有种特殊的香气,比肉还好吃嘞!” 严滨平时并不吃这些食材,只能点点头,将野生菌统统倒下锅洗澡,心中有些隐隐的焦躁。 这样今天中午就不能提早回去了。 往日他都是吃完中饭第一个回教室的,他的同桌陈诺是第二个。这样两个人就能有十几分钟的独处时间。 陈诺是个小动作很多的人。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严滨日复一日坐在旁边,早已归纳总结出规律:想不出题目会拿指腹不停捏试卷的纸角;订正不出会小声叹气,用笔绕自己的刘海;寻求严滨的帮助前,会拿块橡皮翻来覆去看,像研究什么卜辞再做决定;严滨讲完题会说一迭声谢谢,眯开眼笑的样子,还会偷偷分享自己带的零食。小学生一样。 但严滨并不讨厌。 应该说,他很喜欢。 说来不怕人笑话,严滨虽然长得很高大,面色也好像很阴郁,实际有一颗十分柔软的内心,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东西,一开始他只是觉得陈诺很可爱,像那种逗两记就会高兴地跳来跳去的小狗,后来他开始希望要是陈诺能只对他那么开心就更好了。 不远处的林成宇和闫子旭边吃饭,还边大声聊游戏和隔壁学校的女同学。 严滨冷漠地看着锅,更加确定他和大部分的高中男生是没有共同话题的。 而后,林成宇一行的锅底早准备了十五分钟,吃饭的节奏明显比他快上很多,他还在等待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快结束了。 这让严滨更加焦虑。他显然已经晚了。 到了饭点,火锅店渐渐坐满了人,老板娘应接不暇在点单、上菜、翻桌。 严滨又盯着锅看。十五分钟……够了吧? 他不想错过每一个可以和陈诺单独坐在一起的中午,万一今天陈诺有数学问题要问呢? 锅里的食材非常丰富,不同形状的蘑菇挤在一起,随着咕咕冒泡的水微微浮动着。 “煮熟”的界定非常模糊,另外严滨也并不知道这些菌和普通市场能买到的蘑菇有什么区别,因此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等待了约莫十几分钟后,他开始将锅里的东西夹到碗中食用。 老板非常大方地给了足足两盘,这对一个人的食量来说是略多的。但严滨为了表示礼貌,全部都解决了。 紧赶慢赶吃完饭,在老板和老板娘的感谢声中,他很撑地走出火锅店门,被热辣的阳光一晒,觉得有些眩晕,好像路都走不稳一般,接着有隐约的恶心感,可能是吃太多的缘故。 再接着,记忆开始严重缺失,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的教室。 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确实没有这段记忆。”严滨靠着床喝温盐水,思索着问,“谁送我来的?” 严海还在吃医院食堂卖的晚餐盒饭,闻言答:“我接到电话直接来的医院。送你来的应该是你同学。哎,忘记问名字了,瘦瘦的,眼睛挺大,比你矮一点。” 不用什么额外的描述,严滨已经能确定这个人是谁。 陈诺送他来的,但是他竟然毫无印象。 “哦对了,听说你中毒产生了幻觉?”严海忽然来了兴趣,“看到了什么,现在还有吗?” “没有。”严滨冷冷道。幻觉? “好吧。”严海失望地靠回椅背,“还以为你也会和别人一样,以为自己是杯奶茶让司机注意开慢点别撒了呢。” 中毒竟然会这样?严滨脸色微微泛青,有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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