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香槟色的漂亮骑士,始终安安静静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前。 车窗是关着的,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但闻潭知道,在黑色窗户里侧,坐着一个男人。 他工作繁忙,高傲冷漠,嫌弃他麻烦,但还是在他最危急的时候忽然出现,救他于水火。 短短十几米的路程,闻潭却走得艰辛不已。 手背皮肤又疼又痒,不敢抓挠,害怕皮肤溃烂。 他站了一下午,刚才又慌乱逃窜,挣扎奔跑,早已精疲力尽。 凭借意志强撑着,脸色苍白,死死咬着下嘴唇,终于走到香槟色轿车面前。 伸手拉车门的一刹那,身体突然脱力,倒在地上。 意识尚存的最后一秒,他看到车门打开了。 一双锃亮的男士黑色皮鞋踏上地面,落在他脑袋旁,扬起细微的尘土。 尘土扑在他脸上,轻轻的,痒痒的。像是嘲笑,又像是圣人的怜悯。 —— 闻潭在家昏睡了两天两夜。 这期间昏昏沉沉,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梦到小叔叔数学竞赛获得全省一等奖,接受电视采访。父亲一边看一边数落他不长进,远远比不上小叔叔。母亲原本在旁边洗草莓,却忽然来了脾气,摔了盘子回房间。盘子的碎片划破了父亲的小腿,汩汩的鲜血流出来,父亲却什么也不做,只是无奈地笑。他吓得哇哇大哭,拼命用手掌去堵伤口,却无济于事。鲜血染红了整个客厅的地面,最后整个梦境都变成了骇人的,凝结的血块。 一会儿又梦到妹妹刚出生的时候,他好奇地跟随大人们去看妹妹,看到妹妹又黑又瘦的样子,忍不住笑,说“妹妹像个丑猴子”。母亲脸色瞬间变了,厉声让他滚出去,说他小小年纪“心思恶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群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围住妹妹,把他排除在外,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做噩梦的时候,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人几乎要脱水。 喉咙又干又涩,双手奇痒无比,夹杂着难以忍受的刺痛,全身酸痛,仿佛被殴打过一般。 后来终于有人给他喂水,勺子濡湿了嘴唇,一点一点喂进去。他如饮甘露,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揪着那人的衣服不松手,像害怕母亲离开的幼儿。 每次他想要抓挠痛痒的手背,双手就会很快被人按下,一边一个,确保他没办法抓挠。 闻潭委屈极了,却无法挣脱这浮浮沉沉的梦境。 心中知道,自己这是被魇住了,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却没办法挣脱。 第三天,闻潭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却因为喉咙干涩,发出沙哑可怖的声音:“水……” 几秒钟后,一杯温水递到了他手中。 闻潭咕咚咕咚喝下去半杯,才想起来看了一眼递杯子给他的人。 竟然是沈天遇。 沈天遇搬了把椅子,膝盖上放着电脑,眼睛正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敲着键盘。 看样子似乎是一边照看他,一边在处理公司事务。 沈天遇抬头看了他一眼,合上笔记本电脑:“怎么,看见是我,很惊讶?” 闻潭:“这几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沈天遇:“你除了偶尔乱抓手背,其他时候也不需要仔细看护,毕竟你只是一直在做噩梦而已。” 他说得平淡,似乎并不想要他的感激。 闻潭不知道该怎么说:“谢谢你。” 要感谢的事情有很多。 感谢沈天遇那天来救他,也感谢他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 沈天遇道:“我那天判断失误,以为你遇到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没放心上。后来你小叔叔给我打电话,说打不通你的电话,我才想起来这事。具体事情邱寒都跟我说了,你不该谢我,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他停了停,道:“你小叔叔很生气,也很担心你。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闻潭:“你后来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天遇:“你们在食堂闹得那么大,很容易打听到。” 闻潭:“顾京野家里好像很有背景……” 他不想沈天遇因为他而惹上麻烦,他会很愧疚。 沈天遇:“是么。” 语气相当敷衍,像是讥讽,又像是轻蔑。 闻潭忽然想起来:“我还没和小叔叔报平安,我要赶紧给他打个电话。” 沈天遇按下他的手机,看着他:“他这两天在德国开会,会议期间手机关闭,你找不到他的。放心,我已经替你报过平安了。” 闻潭这才放下心来。 又想起一件事:“顾京野让我赔他钱……” “他不敢再来了,”沈天遇道,“他把你手弄成这样,你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告他故意伤害,我可以把律师借给你。” 沈天遇说得很平常,闻潭听在耳朵里,却有些想哭。 之前因为沈天遇挂断他电话的事,他难过了很久。 他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事,但沈天遇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他十分冷淡。 甚至在他主动寻求帮助时袖手旁观。 现在想来,沈天遇那时肯定是真的有事在忙,不是故意不理他的。 不然事后也不会急急忙忙亲自来补救了。 现在功过相抵,沈天遇在闻潭心中的形象愈发高大神秘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沈天遇这么神通广大的人——想找到某个人,就可以立刻找到;有了冲突,不用自己露面,光是助理出现一下,就能吓得那些纨绔子弟乖乖听话;他一句话都还没解释,沈天遇却已经对那天发生的事了如指掌,甚至知道的还比他多。 简直是无所不能。 而且,沈天遇并不是他原先以为的冷漠凉薄的人。 他不仅救了他,还思虑周全,替他给家人报平安,甚至连赔钱的事都替他考虑好了。 他原本,没有必要帮他到这个地步的。 闻潭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崇拜和想亲近的心思。 他终于知道,那个叫邱寒的助理,为什么对其他人都冷言冷语,只有在面对沈天遇时才会笑容满面。 沈天遇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仰望心理的人。 他高傲,冷淡,疏离,难以接近;却又确实能力极强,说话做事一针见血,让人无话可说。 闻潭忽然很想要了解沈天遇,接近沈天遇,想知道向来寡言少语的沈天遇,心里其实在想什么。 这种心意无关其他,只是纯粹的,对于强者的崇拜。 ——要是他也能像沈天遇一样强大和优秀,那该多好啊。 沈天遇最后跟他说:“你好好休息吧,以后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闻潭:“你和我小叔叔,感情应该很深厚吧?” 沈天遇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顿。 开口时,语气却平静:“怎么说?” 闻潭天真地看着他:“小叔叔其实只是拜托你给我一个住的地方,你却还是帮了我这么多。如果只是普通老同学的话,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所以我猜,你们应该是,友谊非常深厚的那种朋友。” 沈天遇微微侧了下脸,不置可否,带上门出去了。
第5章 保持理智? 闻潭病假休了半个多月。 那天他身体没受太大伤害,顶多站得久了点,手背的红疹在涂了药膏之后慢慢退去。 昏迷发烧的主要原因是受了恐吓,慌张惊惧。 在家休息几天,才渐渐缓过劲来。 周一他去学校上课,在篮球场遇到了顾京野和他的小弟们。 不知道沈天遇做了什么,这些人竟然真的偃旗息鼓了。 一看到他,就迅速地移开目光,假装专心打篮球,不敢吱声。 安静乖巧得像路旁的几丛灌木。 顾京野神色阴郁,张口想说什么,被其他人拉走了。 闻潭按住心口。 那里咚咚跳得飞快。 刚才和顾京野对视的一瞬间,他差点就拔腿逃跑了。 闻潭的大学生活开始得不太顺利,但终于还是向正常的方向平稳发展了。 每天上课吃饭,下课就回家看书写作业。 学校里有些奇怪的传闻,他偶尔看到有人偷看他,窃窃私语,说什么“包养”,“家里穷”。 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索性也就不去管。 不过也有人主动和他交朋友,中午去食堂吃饭也会喊上他。 他们开玩笑地问他:“你是不是哪家大公司的公子啊?” 闻潭吃惊:”为什么会这么问?” 朋友对视一眼,笑着说:“学校里都在传,刚开学的时候你不是和顾京野起冲突吗,后来顾京野都不敢来招惹你了,肯定是被你教训过了。” 闻潭:“不是啦……” “那顾京野为什么不来找你麻烦了,”朋友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是不是,你其实有别的身份?” 闻潭却是闭紧了嘴巴,怎么都撬不出话来。 沈天遇工作繁忙,但每天都会在六点多到家,和他一起吃晚饭。 沈家饭菜是极简风,因为沈天遇口味清淡,很多食材都是直接素炒,油都加得很少。 闻潭刚来时吃不惯,他虽然体质弱,但是自幼酷爱辛辣,哪怕事后会拉肚子,也要隔三差五吃点螺蛳粉火鸡面辣子鸡解解馋。 在他长期压抑的生活中,这是唯一放纵的冒险。 住进沈家之后,这些喜好都被他压抑住了。 看到沈天遇慢条斯理吃菜叶,他总是不由自主盯着看,心想,沈天遇吃饭的样子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沈天遇的吃相是很斯文的。 夹着一点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吞咽完毕再夹下一筷。 喝汤的时候,左手托着碗底,右手搅拌汤匙,轻轻吹凉,慢慢啜饮。 就算吃肉,也只吃简单烹饪的牛肉或者鸡肉,据说这样可以品尝出食材本身的香气。 沈天遇吃得干净,吃饭的模样也干干净净。 而闻潭每次吃辣,势必会鼻涕眼泪齐飞,吃几口就要擤鼻涕,还要喝一大口冰可乐压住辣味,模样自然是不好看的。 从前闻潭没有在意过这些,吃饭罢了,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 可自从见了沈天遇吃饭,他就忽然自惭形秽起来。 他想起看的小说里形容没吃相的人吃饭,“牛嚼牡丹”。 他开始不知不觉模仿沈天遇。 学着沈天遇,慢条斯理吃饭,慢条斯理喝汤,饮食清淡,不疾不徐。 有些不爱吃的菜,因为沈天遇喜欢,他也硬着头皮吃下去,努力想要品尝出沈天遇体会到的那种“美味”。 有一次沈天遇托朋友高价买了圣米尼亚托白松露回来,阿姨兴冲冲地切了薄片烤鹅肝,沈天遇似乎很喜欢,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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