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听我,也要我听他,更要更多的人去听这个病,”林听说着笑了起来,“我在画布的后面发现了一枚戒指,他装在一个小袋子里,粘在画框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怕我拒绝他,竟然想出了这么个求婚方式。” 南枝安静的听着,又递过一块苹果。 林听摇摇头,他说:“我不会拒绝他。” 说完他看了南枝一眼,南枝朝他笑笑,又将苹果递了过来,表面已经有些氧化,黄得斑驳,林听笑了一下,直到南枝手要酸了才咬了一口。 “但我怕他拒绝我,我好像骗了他,”林听又是囫囵吞的,“应该也不能算骗了他吧,只是我那时候记忆乱了,我跟他说在奶奶家的时候是我妈在洗手间发现的我,但事实上并不是对吗?” 南枝正准备去护士站问一问有没有水果刀,想把苹果切的再小块一点,但还没迈出门的叫突然停住,他退回到林听面前,声音里有些压不住的激动。 “你终于清醒了?”南枝抬手摸了摸林听的额头,提他将长发拨开,“你想起什么了?” 他其实已经快要放弃了,他甚至想让林听也放弃,林听受得刺激太多,南枝有时候都觉得强行扭正不一定是好事,就算是有幻觉也没事,他觉得林听开心就好了。 了现在南枝又突然觉得,还是做个正常人比较好。 林听指了指窗台,那里放着一个台历,今天没有风,台历纹丝不动,南枝跟着回头看去,只见台历上画了一个个红色的叉,最后一个叉停在今天。 2021年4月17日。 是林听研二退学的那一年。 “上周…我突然看到了这个台历,日子不对…”林听说着,突然笑的很丑,像是在为什么遗憾,又像是再为什么感到庆幸,“我每天都会看这个台历,但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是我的日子不对,直到昨天你回家给我拿衣服的时候手机落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汇款短信。” 林听依旧笑着,却是苦涩居多:“就算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妈也不回来是吗?” 南枝瞳孔缩了一下,他倏地觉得这个世界对林听很残忍。 款是卓清麦汇来的,汇在南枝的账户上,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部分是给林听的生活费,一部分是答谢南枝的照顾。 她与林政都是大忙人,天南海北国内国外,除了家里,他二人几乎哪里都去过,卓清麦生下林听也只养到出月子,公司里的事很忙,忙的她顾不上儿子。 她与林听好像只有金钱往来,从小就是这样,梦里的那个卓清麦不过是给林听的一个短暂的补偿,补偿他这么多年缺失的家庭。 所以南枝觉得卓清麦也很残忍,十八岁那年林听割腕,是林言将人送去的医院,这一次林听直接割了动脉,是商周送来之后,他跑前跑后的照顾,而卓清麦除了钱,只有几句稍显敷衍的问候。 当然除了南枝,林听刚来齐州时还有小姨照顾,小姨照顾人是有一手,就是这张嘴太碎,没出两个月就把林听说的犯了病,吓得南枝把人接了出来,他在D大附近租了房,从那时起,他对林听几乎是寸步不离。 即便如此卓清麦也没说过什么,只是每月汇来的钱从小姨的账户变成了南枝的账户,并且多了很多。 “你为什么不生在我家呀,”十九岁的南枝给林听收拾好卧室,两个人瘫在床上,“你要是生在我家,那就是我弟弟了。” 林听笑了笑,细微的尘飞在他鼻尖:“那就叫南听了,你听听这是人名字吗?” 南枝也笑,笑的打滚,他拍了拍林听的肚子,薄薄的肚皮下是凸出的肋骨,他说:“你不生在我家也是我弟弟,以后缺钱了累了烦了受欺负了都跟我说,哥哥罩着你,”他拍了拍床,又激起了一片尘,“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当时林听是怎么回答的,南枝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那天林听很开心,是他知道林听生病后第一次见林听这样开心,那是一个挣脱了枷锁的笑。 黄昏来了,远处的天已经被染成了浓烈的橙红,而近处的天还泛着浅淡的蓝,夕阳斜入窗户落在台历上,林听看着那被分割的光,倏地收了笑。 “谷寓清家里有一个西向的阳台,我很喜欢在那里看日落,他说要跟我一块买房子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不论买在哪,我都要一个西向的阳台。” 阳光倏然变得模糊,裹在泪中滴落在一块苹果上,南枝拿过纸巾给林听擦净眼泪,梦里那场事故引出的悲伤像是迟入现实,他哭的很凶,纸巾盛不住泪,但他没有声音,让人看着都觉得委屈。 他是梦里的造物主,可以给自己一切想要的东西。 但他控制不住梦醒,就像是控制不了事故来临。 “果然梦就是梦啊,”林听哭着哭着,突然笑了一下,“谁家的飞机出那么大事故只死一个人啊…” 泪突然决堤,淹没了笑,林听再也压不住声音,由抽气转为呜咽,书页上的海螺已经被泪晕皱。 南枝将书拿到了一边,他不知道林听突然清醒是一时的还是长久的,他只知道他的弟弟现在很难过,难过的让他心疼,梦是短暂的,但梦让林听开心,可难得的清醒又给了南枝些许希望,这南枝觉得很矛盾。 他抱住了林听,用衣服给他擦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林听终于收住了声音,南枝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夕阳也偏去了墙上,白墙承接了台历的影子,棱角模糊。 “南枝…”林听靠在南枝身上,看着那夕阳。 “嗯?”南枝揉了揉林听的头发,很久没剪,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胛。 “你告诉我,”声音喑哑,带着期待与遗憾,“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南枝低下头,能看见林听湿润的睫毛,上面挂着澄黄日光:“找…谷寓清吗?” 林听点点头:“嗯。” 南枝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或许是不想看人伤心,他又补了一句,“或许到你二十七的时候就能碰上了,现在不是知道他在D大了吗?又不远,到时候我陪你去堵他。” 闻言林听突然笑了笑,他没有说话,只看着夕阳越来越偏,就像那个西向的阳台,落地窗下应该有一个画架,画架旁放着一个红色的小桶,他不介意给谷寓清当模特,他喜欢谷寓清的画。 故事还未开始。 黄昏的尽头是未完待续。
第42章 番外1 七夕番外 七夕这天下了不小的雨,路边积满了水,路灯的倒影将整个城市都颠倒,给这天地间多了一份亮光。 林听站在天桥底下,看着远处路口涌过来的车流,伞遮不住这样大的雨,他的裤脚湿了。 林听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一小束玫瑰,玫瑰花瓣上承着或大或小的雨珠,每一颗都裹着暖黄色的灯光。 他偏着头,夹着手机说:“你到了没?” 手机那边传来一声鸣笛,谷寓清看着面前望不见尽头的车,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红灯亮了又灭,没过一两分钟又再次亮起,车一辆挨着一辆走走停停,却怎么都过不了这个路口。 “还没呢,”谷寓清手肘撑着车窗,将松动的耳机塞紧,“还有俩路口,你要是到了就先进去,外面冷。” “没事,”林听的声音浸润过电流,变得有些沙哑,“俩路口也不远,我在天桥底下等你。” 绿灯一亮,前面的车缓缓启动,谷寓清踩下油门紧跟上去,没让变道的车加塞。 “天桥底下车老多了,”谷寓清说,“车来车往的别再溅你一身水,你进去等,外面冷。” 他说了两遍“外面冷”,可林听真没觉着有多冷,盛夏的雨只会带来潮乎乎的闷热,一身的水汽令他很不自在。 “商场里空调更冷,”林听叹了口气,换了个耳朵听电话,“这样吧,我在商场大门口等你,你来了就能看见我,雨天路不好走,你好好开车,我腾不出手来,先挂了。” 音落林听又叹了口气,说了好些话让他觉得很累。 林听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车流,转身向着商场走去,路人踩水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很嘈杂,很扰人。 “我挂了啊。”电话那边没有声音,林听又说了一遍。 谷寓清踩下刹车,终于挪到了路口,红灯还有三十多秒,透过朦胧的灯光,他已经能看见下个路口处的天桥。 他唇角微微一扬,说:“行,挂吧,你进门里等我,我记得那里有椅子。” 这是一句简单的、再平常不过的话,但这句话却穿过林听的鼓膜,随着神经步入大脑,再经过信号转化后注入心脏。 林听没有挂电话,他说:“好。” 只有一个字,但谷寓清听着林听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了些许,甚至带着清浅的笑,这浅浅的一声笑给了谷寓清极大的满足。 这一阵林听的状态很不好,话说的少,反应也慢,常常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待就是一天,任凭谷寓清如何敲门,林听都没什么反应,敲急了还会摔门,抓着什么扔什么,敏感又易怒。 今天七夕,截止到今日林听已经把自己关了快一个月了,除了不得不去给学生上课,林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谷寓清想借着七夕带林听出来散散心,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可林听只是愣了愣,便点头应了下来。 林听能答应出来,着实出乎谷寓清的意料,这对谷寓清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方才听见林听笑,谷寓清这几日积攒下的阴云登时散开。 绿灯亮了,车流缓行,谷寓清没接林听的话,耳机里也没传出挂断的声音,他听见林听拉开了商场大门,听见了里面的喧闹,听见林听找了个空座坐下来,听见一旁的小情侣在私语,在嬉笑。 而林听则听着谷寓清的呼吸声,他迟钝的脑袋倒拨时钟,他突然想起昨夜失眠时,耳边也是这样的声音,很熟悉,很安心。 他们谁都没说话,这通电话有了长达十五分钟的空白,像是每场电影高潮的前奏,总是平静又温和。 没过多久,耳畔响起车门砰响,林听怔了一下,接着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他抬起头向着门口看去,想着下一个推门进来的人会不会是谷寓清。 一个,两个,三个… 终于在数到第十个的时候,门外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久等了,这条路可太堵了,”谷寓清展开笑意,他敲了敲耳机,将电话挂断,接着拿出耳机仓将其收好,他拎着雨伞,三两步走到林听面前,突然蹲下身,捏了捏林听的裤脚,“还是淋湿了,过会儿带你去买新裤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干扰了林听的反应,他本以为谷寓清会先抱抱他,正要抬手时却见这人蹲了下去,微微仰起的手臂一时间落不下来,停在半空,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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