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萧笙回忆了一下,“你当时也在?” 许君乐点头,移过去隔着被子抱他,嗯了一声。 纪萧笙垂眸,揉许君乐的头发,“那我比你早,我是第一眼看见你时。” 那双眼睛,总晃荡在纪萧笙眼前,甜蜜的,灵动的,孤零的,错愕的,倔强的……忘也忘不了。 纪萧笙有些得意:“我赢了。” 胜负欲极强的许君乐一骨碌的爬起来,眼一横,“怎么可能?” “接受事实吧。” “……你幼不幼稚?” 许君乐望向纪萧笙带笑的眼底,突然扬了扬下巴,“读过《呼啸山庄》吗?纪萧笙,比我早又怎样?凭你拼尽全力爱我八年,也比不上我对你一天的爱!” 明知他说的书中的句子,纪萧笙仍然被少年的炙热的话烫到,大为震动。 许君乐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输?” 纪萧笙也坐起来,稍活动了一下身体,“以后我会赢的。” “不可能。”许君乐不屑一顾,“当你觉得你爱我时,你得知道我爱的永远会比你多的多。” 纪萧笙见他一副骄傲的样子却说着这样深情的话,也同他说笑,“你说聪明的小孩是不是更会爱人一些?” 许君乐闻言想起张媛媛给他发的那些短信,心中苦涩,面上却笑了,“怎么可能?再聪明的人也只是凡人而已。” 说着,他伸长了手臂将灯打开,下床,站在床前说话:“好了,我买了早餐,你要是还困,多少起来吃点了再睡。” 他话还没说完,纪萧笙又懒懒散散的躺下了,半合着眼随意应了一声就没了动作。 许君乐看他阳奉阴违的样子觉得新鲜,拉着被子恶作剧一样的扑过去将纪萧笙整个人蒙起来,连声问:“你起不起床啦?起不起?” 他问了几声,被子下的人都没出声,连那轻缓的呼吸声都不闻,一室的安静居然让许君乐心慌了一慌…… 他立刻起身将被子扯下来,露出纪萧笙整颗极优越的头型与脸,许君乐一眼就从他颤抖的睫毛和嘴角看出了端倪,总算安了心,又恼怒的紧,用力戳纪萧笙的下巴,“你还装。” 纪萧笙睁开眼笑起来,惋惜地叹道:“我小时候装死装的可像了。” “幼稚。”许君乐有些生气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只得恶狠狠地说:“想死吗?还不快起来?” 纪萧笙翻身飞快的在许君乐脸颊处亲了一下,脸上的笑明媚到许君乐觉得晃眼,“早安。” 他说完就跨着长腿起床出去了。 许君乐呆坐在床沿摸了摸脸,又盯着床单上的痕迹,只觉脸上热了又热,走了好半天的神,才开始慢吞吞的拆被单。 纪萧笙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他那么喜欢捉弄人,但不以让人难堪为乐。 他真好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呢?许君乐想。 这时,忽听得外面咣当几声响,许君乐一颗心都在纪萧笙身上,放下手上的事跑出去,问:“怎么了?” 只见纪萧笙站在水池边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估摸着才刚洗完脸,额前几缕飞起来的湿发飞扬起来,这是许君乐没见过的纪萧笙。 他走上前,上下扫了几眼,才问:“到底怎么了?”
第125章 山鲁佐德 纪萧笙指了指水池里,“没什么,我刚才拿杯子,发现里面有一只蟑螂。”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扶额,“我是真被吓了一跳。” 心似乎被一根细线悬起,许君乐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纪萧笙自嘲一下,摇摇头准备去拿掉在水池里那只杯子,许君乐拦住他,将他推至餐桌前的凳子上坐下,自己沉默着拿起水壶装水,烧上。 他不懂这只蟑螂一大早上的非要来凑什么热闹? 更不明白贫穷带来的窘迫感为什么总是来的这样突然? 许君乐转过身,靠着水池,玩笑一样的问纪萧笙:“怕吗?” “什么?” “蟑螂啊,老鼠之类的。” 纪萧笙想了想,“吃了巴尔扎克书的老鼠就还好。” 许君乐没想到他会提这茬,有些好笑:“那蟑螂呢?” 纪萧笙眼里闪过一秒钟的赦然,“一点点吧。” 一阵温热流过许君乐的心脏,觉得蟑螂有一点点可怕的纪萧笙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爱怜。 许君乐朝他笑了笑,走到一旁将坐上装早餐的袋子解开,一边往外拿一边说:“其实地球上大部分蟑螂并不生活在人群之中,它们大多数都在热带雨林,或者亚马逊森林里。 “它们以昆虫与动物的尸体为食,这些垃圾经它们分解后再回归大自然,在生态系统里,蟑螂类似于清洁员的角色。” “怎么说呢?”许君乐突然停住动作,盯着桌子的某处说:“它们活的可比大部分的人类有意义多了。” 许君乐脸上又出现了那个表情,那个让纪萧笙非常不喜欢的,好像累极了,一潭死水般的表情。 在伦敦,在曼城,这个表情总是频繁的许君乐脸上出现,有时是聊天的间隙,有时是静静地看着什么,而有时……他只是这样坐着,这种表情就出现了。 每当这种时刻纪萧笙特别想抓住他…… 纪萧笙就是这么做的,他用力握住了许君乐垂在桌上的手。 “在想什么?”他问。 许君乐抬眸看他,答非所问,“现在呢,还觉得蟑螂还可怕吗?” 蟑螂在许君乐这里里变成了故乡是亚马逊森林的蟑螂…… 纪萧笙轻轻吸了一口气,他这二十八年算是白活了,居然让一个小孩时时刻刻照顾着他的情绪。 什么老鼠蟑螂的有什么重要?他只想问他的小诗人,累不累啊,这样稳稳当当的去接住别人每一个细微的情绪,累不累啊? “你是我的山鲁佐德吗?”纪萧笙说着,“快过来让我抱抱。” 许君乐微微睁大了双眼,然后慢慢笑了,说:“抱什么,再不吃都冷了,你这么不吃饭还有命听我讲接下来的一千个故事吗?” 山鲁佐德,《一千零一夜》里那个自愿嫁给残暴的国王的人,连续在一千个夜里为国王讲故事,最后打消了国王杀害无辜女性的念头。 “哦,对了,”许君乐调侃道:“忘了你是喝露水长大的。” 他说着递过去一双筷子,此时,烧水的声音突然停止了,纪萧笙转了个身去拿水壶,说:“而你是喝热水长大的。” 许君乐原本觉得这个笑话太烂了,斜睨着眼准备嘲笑他一番,忽地看见纪萧笙抓了几下脖子。 他直觉不好,立刻起身去开了灯,直直的走过去扒纪萧笙颈间的衣物,只见脖子上到锁骨下大大小小的一片一片的红…… “怎么了?”纪萧笙问。 许君乐又将纪萧笙的衣袖撸上去,果然,胳膊上也是一样。 “哦,应该是过敏了。”纪萧笙反应很平常。 许君乐感觉到自己脸部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逐渐变得僵硬,他将纪萧笙手上的筷子丢在桌上,“跟我去医院。” “等等。”纪萧笙拦住他,“这种程度吃点药就可以了,我有经验,你别紧张,不太严重。” 许君乐握他的手,又去探他的额头,眼里的光暗了又暗,“你在发烧,还不严重?” 许君乐有一瞬间无法抑制的感到窒息。 很可笑,他居然还天真的试图用一些浪漫的,美好的东西去修饰贫穷,贫穷哪里是可以修饰的。 他无法提供更好的更干净一点的住处给纪萧笙,还特别擅于道德绑架的话术,纪萧笙究竟倒了什么血霉,要受到他这样的对待? 贫穷就是贫穷,贫穷使人窘迫,使人卑贱,使人尊严尽毁。贫穷会消耗一个人作为人的很大一部分,现在贫穷在消耗他爱的人的健康…… 纪萧笙看到他眼中忽明忽暗的情绪,没再说话。 许君乐闭了闭眼,转身回房间,再出来时已经穿好了外套,他将手上的衣服敞开替纪萧笙披上,“衣服穿好,今天有些冷。” 去医院的车上许君乐维持着一个动作,十分的沉默。 纪萧笙靠在一边看了他很久,他在心里叹气,看起来一副冷漠的样子,可他怎么感觉这小孩要哭了呢? 车靠边停了,两人刚下车,许君乐拉着纪萧笙就要往急症室走,纪萧笙反手搂他的肩,使了些力气,不由分说将人带至一旁的樟树下。 许君乐挣了几下没睁开,有些气急败坏,“放开我,你干什么?医院不是这个方向。” “别急,我有话要说。”纪萧笙向下叩住他的手臂,抓的很紧。 “什么话一定要现在说?”许君乐目光炯炯,强调,“你过敏了,而且在发烧。” “我知道。”纪萧笙与许君乐的目光对峙,“听我说,我每次住酒店都会这样过敏,在家里好好待着也会发烧,这些对我来说非常正常,不关你的事,明白吗?” “去医院可以,吃药打针,甚至住院都没问题,怎样做能让你安心你就怎样做,我都没问题,唯独别把这一切怪到自己身上,还记得我说的吗?重要的是别对自己实施暴力。” “我们只解决问题,好吗?” 纪萧笙语气从严肃渐渐变得温柔,听得许君乐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会,最后唇角勉强弯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说:“过敏发烧非常正常?娇里娇气的,纪萧笙,你是哪个童话里来的公主啊?” 许君乐避重就轻,仍旧顾左右而言他,什么也不说。 纪萧笙皱眉,让这小孩说句心里话怎么比登天还难。 难搞的小孩别别扭扭的靠近他,贴住了他的掌心,“好了,公主大人,现在可以走了吗?” 纪萧笙低头无奈的看了他片刻,心里的万千思绪化作一叹,又觉得不太解气,最后戳了戳他的脸:“你啊……” 居然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好握紧了手心的手,“走吧。”
第126章 不止一点 医生诊断的结果果真如纪萧笙所说,过敏的情况倒不严重,就是发烧需要做检查,抽了血一番折腾后确定是病毒感染,需要输液。 估计是流感季,输液室人特别的多,正在打针的人们大多看上去有几分的病容,看上去十分的疲倦。 护士领着纪萧笙走在前面,许君乐经过时看见有女孩对着纪萧笙的侧脸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艳,伸长脖子,眼睛死死的跟踪着纪萧笙的背影,他这才意识到纪萧笙这个人好像是不能直接走在大街上的。 还好他们输液的位置比较的偏僻,许君乐更是直接侧着身子坐在了他旁边,阻挡了大部分的视线。 纪萧笙似乎很抗拒打针,面上明显有些不耐,他一只手撑着头,眼神发懒。 另一只手就搭在扶手上让护士扎针,那手指就这样随意弯曲着,骨节修长,皮肤看上去更是如一块上好的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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