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没回去,开了门,地下室一股潮湿的味道迎面而来。 许君乐有点担心,堵在门口问:"你不会又过敏吧?" 纪萧笙推着他进门,"我挺喜欢这里的。" 许君乐环顾四周,厨房水池前,书桌旁,沙发边,他与萧珩这样真实在这个空间里谈天说地,怎么会是假的呢? 他径直走到最北边的那间房门前,这是他想象里萧珩的房间,可门把上居然有一层很厚的灰尘…… 许君乐在门前久久的伫立,物质存在的真实朝着他的想象投掷了一枚炸弹,粉尘飞舞,他重新感到一种恐怖。 他好似无限的膨胀起来,过了一会又变得很小,缩成很小的一团,存在于一个子宫里,他在那里长成一个婴儿,在某个深夜被遗弃在台阶上,再也无人将这个婴儿抱起过。 一只干净漂亮的手握住那个满是灰尘的门锁,轻轻拧开,门锁发出响声,门开了…… "别害怕……"纪萧笙在他耳边说道。 许君乐望向房间里面,黑洞洞的。 他心跳的很快,身体里有什么他无法压制的东西跑出来。 许君乐摸到开关,灯闪了数下,然后逼仄的房间被照亮。 这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一切东西被关在这里,经过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失去了光彩,灰扑扑的,被遗弃。 许君乐知道这里,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大多数是楼上咖啡店淘汰下来的东西。一切与他刚住进来时其实没什么两样。 除了角落的那几个纸盒。 许君乐走过去打开,也只是他的一些不要了的书而已。 纪萧笙随手拿起一本,还没翻阅,里面有一张长方形的照片掉出来。 灯光在照片表面打出一圈光晕,那是许君乐高中的毕业照。 纪萧笙从地上捡起,立刻在照片最后一排的男生里找到了许君乐。 "你的毕业照吗?"纪萧笙新奇地问,"这是穿着校服?" 他又看了一会,"还有其他的照片吗?你小时候的?" 许君乐摇头,"没有了吧,我不太爱照相。" 纪萧笙有些可惜,"那你能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吗?" 许君乐耸肩,"没什么是不可以送给你的,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 说的是在曼城许君乐找他讨照片的事被拒绝的事。 回来这一趟除了更加确认萧珩这个人是他想象出来的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到要离开锁门时,许君乐看见了一只不知从哪里飞进去的白蛾,白点逼近,他侧了身体让了让,目送着那点点白色飞走了…… 许君乐心里忽的一轻,门被锁上,许君乐觉得胃里很空,他对纪萧笙说:"今天能吃麦当劳吗?" 他们回到车上,纪萧笙将那张照片放好,神秘兮兮的,"我可不是白拿你一张照片,我正好也有礼物要送你。" 许君乐喜欢收礼物,原本有些低落的人立刻兴奋了,问:"是什么?" 说完又想起那一阳台的花草,怀疑的问:"不会是猫吧?" 纪萧笙也不表态,就笑了笑,勾的许君乐心痒的不行,这那的猜了一路。 很快,许君乐就知道了,纪萧笙送了他一幅画。 他在书房里拆画的包装箱时简直暴力,当那幅画的全貌露出来,许君乐彻底失语。 是一幅很典型的花鸟画,许君乐脸都恨不得怼到绢布上,喜欢的不得了。 纪萧笙蹲下来,说:"上次在纪明宇家,你看这个画家的画,来回看了五次,我猜你喜欢……" "你知道吗?这幅比明宇哥家的那幅更好。"许君乐目不转睛,"清代的画家,挺难弄到的吧?" "这个画家没什么名气,也没人炒,更没人跟我抢,朋友说差一点就流拍了。" 许君乐将画放好,欣赏了片刻,"你看这些花草的颜色和线条,一点也不像其他的宫廷画那样富丽堂皇,反而……很温柔,很沉静。" 他靠在纪萧笙的身上,"就跟你一样。" 许君乐闻到一股花香,他将画仔细放好,走去阳台看自己照顾的花草,许久没见也还是绿意浓密如漆。 彼时太阳已经隐匿,花丛间飞过的蜜蜂用力的煽动翅膀,近乎透明,没多久,雨滴就落下来了,砸在被炙烤过的土地上"咝咝"地就蒸发了。 "下雨了,进去吧。" 许君乐抬头看檐下的纪萧笙,他突然想起雨婷姐的话。 花香夹杂着泥土的气息被他抛在脑后,蜜蜂嗡嗡的叫,那声音不知从哪一条缝隙进入他的身体,一切都雾化成一股热气几乎扑出他的身体。 他站起来走到纪萧笙面前与他深深的接吻。 许君乐想,下次他要跟雨婷姐说清楚,他没有追求时髦,面对纪萧笙他永远有一种献出自己的冲动,永远有一种无法抑制,也无法填平的,对于爱的渴求。 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是爱? 他喜欢这样,不管是肉体联结,或者是精神联结,他希望他们是联结在一起的两个人。
第214章 焦虑 暑假的最后几天,纪萧笙每天都抓许君乐一起去工作室,然后一起回家,许君乐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纪萧笙的一个小跟班。 最开始听各种合唱团还有乐队的录音许君乐还觉得挺神奇,久了之后又开始无聊起来。 还好假期结束的飞快,许君乐迎来了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也是最焦虑的一年。 陈子明将他拉进了一个据说消除焦虑很有效的群,里面聚集了很多他们学校人文社会学科的学生,群里每天都是大型卖惨现场。 里面学文学的,经济学的,考古的,人类学的……每一个都在说自己学的专业没什么用,而且致力于比拼谁学的专业更没用一些。 毫无疑问是全大学最没出息的一群人。 也不知他们这么努力的争赢了可以得奖还是怎么,许君乐甚至恶趣味的想,他要是发一个"你们差点就要收到哲学系某某某自杀身亡的邮件了",简直可以毫无悬念的拔得头筹。 但这个群就很妙,有让人想时不时点进去寻找一下平衡的魔力。 哼哼,他就知道,20岁天使不会放过任何人! 直到许君乐无意之中发现当初约好毕业一起去睡公园的同学一个个早就规划好了接下来的人生目标,许君乐才真正醒悟过来。 一切都是骗局,真正惨的真的只有他一个而已,这群骗子! 九月中旬的休息日,许君乐一大早就被纪萧笙从床上挖起来。 他没睡好,起床气发作,直想咬人。 纪萧笙牢牢扶着他的脑袋,"今天是我哥的忌日,我想带你去见他。" 许君乐这才缓缓睁眼看他,问:"你怎么不早说?" 被子落下来,纪萧笙低头吻他裸着的肩头,拇指扫过手腕上那条长长的疤痕,有些痒。 “提前说了就不能反悔了……”他说道,语气落寞。 车辆飞驰,纪萧笙整个路程都有些沉默,他们寻了一家花店选了花,沿着长长台阶慢慢往上走。 抬头就可见一大片幽幽的松林,驱散了暑气,很清净。 许君乐跟在纪萧笙的身后,见他突然停下来,转身搂住他的肩膀,直吓得许君乐连连看周围有没有行人。 "我跟他就是陌生人,在家里碰见了也把对方当空气,他小提琴拉的很好,很小就成名了,我不服气,觉得不就是小提琴吗,是个中国人就会拉……" 这突如其来的刻板印象笑话成功让许君乐扯了下嘴角,他说:"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女孩。" 我们活着,后来爱上了一个人,这是生命里诗性的那一部分。 纪萧笙点头,"是,那女孩眼睛看不见,后来又查出骨癌晚期,我哥带着人满世界治病,可惜结果都不太好……" 许君乐惊诧,这跟他听到的版本不同,"媛媛姐说……" "说那女孩是自杀的,对吗?"纪萧笙牵他的手,"治疗太痛苦了,病人受不了,可是我哥不肯放弃。他是我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宝贝极了,看不得他这样糟蹋自己,浪费时间,可我哥怎么都不听……” ”那天他应该是和病重的女友吵了架,他一气之下回家了,吃饭时我又故意找他的茬,差点打起来。" "女孩给他留了遗书,那天也是我见他最后一面,他一个字也没留,就跟着他爱的人走了。" "他去世后我才认真听他的演奏,外表看上去很冷酷,很不耐烦的人,拉琴时你能感到他的音乐里快要溢出来的自由与浪漫……" "他是天才,人们说的没错。" 越往里走,许君乐越感到一种萧索。 纪萧笙在墓前站了一会,放下花,往旁边让了一步,转头示意许君乐上前。 许君乐走上台阶,发现墓前已经堆满了紫白色的鲜花,前面还有一整排绿色酒瓶。 “乐迷来过吧。”纪萧笙说,“大家都知道他最爱喝这种酒。” 许君乐抬眼,很简单的墓碑,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倏的,几个字进入他的眼帘,许君乐盯着那它们,如同见了鬼一样。 "纪萧笙,你哥哥的名字是……" 他怀疑自己都要不认识那三个字,"纪萧珩?" 萧珩,纪萧珩。 许君乐无措又茫然,难道是巧合?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纪萧笙见他不对劲,走近了问,"怎么了?" 夏末的风卷着山里的凉意,吹的许君乐发冷,他回过神,表情如同在讲述一个恐怖故事,"我能看到的那个人,他叫萧珩……" 纪萧笙明显怔住,随即说:"原来他还有个名字。" 他语气平淡,眼光却一凛,重复了一遍,"只有你能看到……" 许君乐被山风吹的神经衰弱,更觉阴森,他问:“你要跟你哥说什么吗?需不需要我回避?” 纪萧笙看出他的不安,带他去到墓园后面的一栋白色建筑。 根据指示牌,他们来到纪萧珩的纪念室。 门口放着音乐家的生平介绍,许君乐进去时,正好有两位女士走出来。 电子屏上反复播放着无声的演奏视频,许君乐观看那张脸,他确定了,与萧珩长得完全不一样。 他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松,西边的窗户半开,吹进一阵带着松林味道的风,他下意识的去寻找纪萧笙的目光,直到眼神相遇,许君乐才笑了。 他喜欢这种深刻的信任与暧昧。 两边的陈列柜里摆放了纪萧珩生前用来演奏的小提琴。 许君乐眼神慢慢扫过去,其中一把琴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抓不住那抹若隐若现的感觉,目光反复描摹以在脑子里寻找这种熟悉感的根源。 他靠近了玻璃想看的更清楚,眼神瞬间发直。 那琴上分明刻着“萧珩”二字,后面还画了一只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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