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实是什么?”尤童闷闷不乐地问。 “事实是,”此刻, 裴心哲忽然很想下楼去,看着尤童的眼睛,或拍拍他的背,驱赶他所有阴郁情绪,“你很厉害,一个人时,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善良,聪明,讨人喜欢,成绩优异,是妈妈的骄傲。” 尤童那边静了好久,再开口时,情绪听着快速好了起来。他先是嘶了一声,似乎在思考,然后又用装腔作势的语气,一本正经地问,“很奇怪啊裴心哲,你在别人面前都会叫我童童,在我面前,为什么只尤童尤童地叫?” 裴心哲无声勾勾嘴角,“有意见?” 尤童不说话,听筒里只传出叩叩哒哒的声响。 裴心哲问他,“你在干什么?” 尤童老实回答,“咬手机。” 裴心哲了然,“又牙痒?” 按理说,尤童早过了牙齿生长期,却总是莫名牙痒,像是啮齿类动物要定期磨牙,逮到什么都要咬一咬。在将能试的东西都试过后,尤童得出结论,裴心哲的牙感最好,不至于硌牙,但又有咬头。 唯一的问题在于,裴心哲活着,他会疼。 于是,尤童又开始试验各种咬法,比对各个部位,下了最终定论,磨着咬会减少裴心哲的疼痛,而小臂和小鱼际两个部位,会让疼痛再降一级。 他为此花费了不少心思,期间还要求着裴心哲配合,可谓费尽心力,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不咬裴心哲。 轻叩声停下,尤童小声嘟囔,“我想……上去找你。” 心脏忽的被撞一下,裴心哲静了一瞬,嘴上却说,“干吗,上来咬我啊。” 在高二下学期时,裴心哲曾彻底拒绝过尤童的磨牙行为,又在目睹尤童咬向别人后,转变了态度,改为默许。他一直觉得自己像根磨牙棒,随后发现作为磨牙棒都不是唯一的,他很震惊,一度对尤童很有意见,变得很没素质。 尤童很不乐意,“当然不是!” 裴心哲,“那也不行,被阿姨发现还要挨骂。” 尤童又蔫儿下来,“也是,我最近还是老实点儿的好,要是再惹到秦女士,她可能真会把我扔去住校。” 裴心哲轻笑,“所以,长记性了吗,以后要不要听我的话。” 尤童含糊应一声。 裴心哲逗他,“听不听。” 尤童还是不大乐意的,“听呗。” “嗯。”看了眼时间,裴心哲催促,“快睡吧。” 尤童却没那个打算,“哎,我们以前老用的那个,还在吗?” 他这话没头没尾,裴心哲倒瞬间会意,“吊篮吗,在。” 他们口中的吊篮,是奶奶亲手编的。小时候,两人图好玩儿,总站在自家窗户前,将要递的东西绑上绳子,从窗口递上递下。奶奶见实在不安全,就编了个带把手的小篮子,绑了尼龙绳,专门让他们递东西用。 上了高中后,那吊篮就不曾用过了,不知尤童怎么突然又想起。 听见裴心哲回答,尤童也只是哦了一声。 裴心哲又问,“还不睡?” 尤童回,“不想睡。” “为什么。” 尤童顿了顿,“不知道,就觉得……这个时候,你要是在旁边更好一些。” 裴心哲失焦一瞬,“有点儿粘人啊尤童。” 被这样说,尤童显然觉得跌份,又不大高兴地吐了一句烦人。 不需看,裴心哲都知道,对面那人当下会是怎样的表情,他忍不住轻笑,反问,“谁烦人?” 听见他的笑音,尤童眼睛暗中转了转。裴心哲话少,更不爱笑,而他的酒窝,只有在某个特定嘴型和笑时才显现,所以尤童想,应该很少有人知道裴心哲有酒窝。 尤童拉高被子,“你明天能不能早点儿来叫我,作业我去学校再补。” 裴心哲声音放轻,“好,快睡,睡醒我就在你旁边了。” 得到回答,尤童依旧支支吾吾的,没话说了,也要发出些声音。 裴心哲会意,耐心道,“不想挂就不挂,睡吧。” 空了半天,尤童才低低应答。 手机放在一旁,裴心哲等了十几分钟,然后小声试探着叫尤童,那边已经没有应答。 挂了电话,他找出收在柜子里的吊篮,换了个方便拿放的地方。 睡前,他忽生思考,如果自己睡了,没有接到尤童的电话,他会不会转头去找别人,如果找了别人,是不是也会像和他一样,倾诉满腹委屈,甚至希望那人就在身边。 后他想,尤童不会,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不可替代,只是他占了地理优势。
第11章 不会分开 具体从哪天开始,尤童忘了,反正裴心哲不再在楼下等他,而是直接到家里找他,一起上学。 转天一早,尤童正做着梦,听见耳边声音和梦中的重合,迷糊翻了个身,眼睛睁开条缝一瞄,确定是真的裴心哲来叫他起床了。 裴心哲靠在卧室门边,见尤童扫了自己一眼又心安理得地闭上眼,不易察觉地勾勾嘴角,直起身走到床边,“作业不补了?” 他比平时早来了半个小时,尤童昨天睡得又晚,起不来再正常不过。 尤童又翻了一面,嘟囔,“不补了,大不了站一节课……” 看他一阵,裴心哲伸手拉人,“先睁眼。” 尤童立刻把手抽走,紧闭着眼,“不行,今天真的不行……我不想睁眼,不想洗脸刷牙,也不想穿衣服……” 裴心哲无奈,走到床尾,先从抽屉中找出袜子,坐下后抓着脚腕将尤童拽下来些。 尤童偷偷瞟一眼,顺势将小腿搭到裴心哲腿上,“穿橙色那双。” 裴心哲提着袜子往他脚上套,“明天穿。” 间隙,秦女士见裴心哲叫人起床迟迟没出来,放下煎蛋来看,正撞见了尤童劳役裴心哲这一幕。 经过一夜发酵,秦女士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但此时此刻,又见老实孩子裴心哲被自家顽劣孩子欺负,火气蹭地又冒了上来,抄起枕头就往尤童身上砸,“你个兔崽子!你好意思让心哲给你穿袜子!你就看心哲好欺负,逮着他一个人欺负是不是?快给我起来!心哲你别搭理他!” 尤童也早忘了昨夜的委屈,被砸两下,立刻清醒了,爬起来就往裴心哲身后躲,“谁、谁欺负他了!朋友间互帮互助都不可以了?他之前发烧,床单被套还都是我帮他洗的呢!你怎么不说他欺负我!” 秦女士更有理,“八岁的事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又不是只这一件!”尤童想分辨,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有效事例来,便捅裴心哲,“你说,我还做过什么好事儿。” 裴心哲都不需想,“打翻牛奶让我擦干净,剪坏了窗帘让我藏起来。” 尤童一脸震惊,“裴心哲!” 看着两人,秦女士气出些笑,又瞅尤童一眼,“行了快点儿起来,就让心哲这么等着,也不知道害臊!” 秦女士回了厨房,尤童把光着的那只脚伸给裴心哲,嘁他一声,“两面三刀。” 穿好另一只袜子,不等裴心哲起身,尤童已腾起身,扑到了他背上趴着。他装着瞌睡,“你背我去吧。” 裴心哲没说话,背着人进卫生间。 客厅,秦女士已经准备好早餐,等着两人来吃。和裴心哲家的饭桌不同,尤童家吃饭时总是会说些话。 秦淑言喝着粥,例行叮嘱,“马上入冬了,最近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感冒发烧的特别多。”说着她目光转向裴心哲,“记得提醒奶奶,天气冷了,出门多加些衣服,平时家里也得注意通风,她肠胃向来不好,千万别因为自己一个人嫌麻烦,就吃凉的饭菜。” 裴心哲点头,“知道的,阿姨。” 秦淑言温和笑笑,目光又转到尤童身上,见他低头直吃,笑意中掺进丝无奈,“尤童,以后晚上要是再出去,必须跟我打招呼,如果再被我抓到你自作主张,我就直接送你去住校!听到没有?” 尤童仰头快速将碗里的粥喝光,学着裴心哲,但音调拉得老长,“知道啦,阿姨~”见裴心哲也吃完了,他拉上人就跑,跑出门前,又冲他妈喊,“明儿见啦妈~” 他们比平时早半个小时到校,这个时间,住校生多数还在吃早饭,教室里只三两个人。其中便有他们的副班长,方芮齐。 女孩儿多数时间扎着利索的高马尾,个子不高,戴圆片眼镜,但挡不住好看的眼睛。同学几年,尤童几乎想不起她的声音,因为她话少的和裴心哲不相上下。 两人一同进的教室,闻声方芮齐抬头,和裴心哲打了个招呼,“今天这么早。” 裴心哲稍稍点头算回应,继续往自己座位走。 尤童在原地站了一秒,才发现方芮齐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装着咳了两声,扭头回了自己座位,翻出没做完的卷子,戴上耳机,埋头做题。 陆陆续续,教室人多了起来,十几分钟后,林今笑也到了。 “哟,今儿这么早啊。”林今笑打着招呼坐下,放下手里的盒子,掀开盖子,顺手往尤童那边推,“吃早饭了吗,虾饺还热着。” “吃了。”尤童正听到一首有意思的歌,摘了只耳机给林今笑,“你听。” 林今笑戴上耳机,塞了只虾饺进嘴里,听完副歌,点评道,“还不错,旋律挺好听,意大利语吗,叫什么名字,我看看。” 尤童没说什么,划开手机给他看歌名。回头看了眼挂钟后,他收起耳机,同时将那首歌添加进了歌单,方便找到。 他忍了一节课,下课后火速跑到裴心哲桌前,二话不说给他戴上耳机,手机点了播放。 裴心哲安静听了整首歌,后扬扬嘴角,“觉得发音很有趣?” 尤童眼睛一亮,“对吧!这应该是他们的某种方言,尾音不一样的,听起来很有趣,又很温柔,对不对?” 裴心哲笑出酒窝,“对。” 尤童心满意足拿回耳机,回了座位。 晚上回家,一进门,尤童便发现卧室门口立着个大袋子,打开一看,是两套毛茸茸的睡衣,一棕一白。看一眼,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还是给他妈发了消息。 「一套给心哲的?」 裴心哲要修理坏掉的橱柜抽屉,没有跟他回家。等他独自吃了晚饭,他妈才回了消息过来,言简意赅。 「废话。」 拆了吊牌,尤童将两套睡衣都塞进洗衣机,准备洗好烘干后再拿给裴心哲。 写完作业,时间刚过十点,他不太困,洗过澡,找了本书钻进被窝,准备看困了再睡觉。 看了几页,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一个黑心符号加一个哲字,接起来,那人的声音低缓。 “来窗边。” 尤童立刻执行,掀开被子跳下床,刚开窗,就看见一只吊篮,晃晃悠悠自楼上的窗口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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