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在心腔横冲直撞,尤童只怕自己下一秒就要疼死,便一遍遍无用地安慰自己没关系。他懊悔自己的胆怯,又觉得裴心哲开心就好。 他的心不停下坠,失重失衡,掉入漆黑封闭的泥沼,不会浮起,也打捞不着。 有几个刹那,他记不起自己是谁,又或在做什么,只剩茫然和痛苦。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尤童彻夜未眠,待天光亮起,才很不安稳地睡了片刻。 醒来时,家里又只剩下他。 他的脑内有片刻空白,但很快,又被近乎窒息的锥痛拉回现实。他有些神经质地盯着天花板,忍不住瘪嘴,怕自己又会没出息地哭出来,他使劲儿闭了闭眼,摸出手机,想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开。 一夜间,他手机上收到了不少信息,没有紧急的,且多是群内消息,他粗略划看,发现秦淑言正在家族群里说话。 看见他妈,尤童心觉奇怪,秦女士跟家里亲戚关系向来冷淡,只在逢年过节,发些客套的问候。 于是,他点家族群,浏览了于今早开始的聊天记录。 起初,是尤童姥姥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姨姥,在群里发了「早上好」,之后,陆续有几人回复,其中就秦淑言的表哥,尤童的大表舅。 表舅有个儿子,年纪比尤童大几岁,大学毕业后回了老家,在银行找了份稳定的工作,但在长辈眼中大逆不道的,迟迟没有交女朋友。 姨姥的话头因此而起,仗着长辈的身份,催促起他的未来大事,一边罗列着自己认为不错的人选,一面絮叨,三言两语间,由头不知怎么转向了他们家。 「临浩快三十岁的人,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谈个姑娘,被人家听去了哪里像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跟老秦家的谦义一样,上不了台面!」 秦谦义,就是尤童的小舅舅。 如约定俗成般的,大家都久不提起,再次提起,却是这样难听的话,其他人作何感想尤童不知,却瞬间理解他妈的恼怒。 秦淑言生气,却也压着,只是质问,「三姨你这话什么意思?」 怕会就此吵起来,群内连忙蹦出几人调和,七嘴八舌地想岔开话题,秦淑言没发飙,却摆明了要她三姨给个说法。几个来回后,渐渐有人拉起偏架,暗指秦淑言不依不饶,对长辈不尊敬。 浏览完全部,尤童立刻跳出来,「三姨姥,我听说家里那边的老年大学不错,可以让姨妈给你报一个。」 见秦淑言的儿子都出来岔开话题,三姨姥便顺水推舟,「童童看我适合学什么,像你一样学门外语如何?」 手机这面,尤童面无表情,「学什么都好,关键是可以消磨时间,省得你太闲。」 他没将话说得太难听,但绝不能容忍别人合起伙来欺负他妈。他等着对方回过来,准备着呛几个来回,不料,秦淑言的视频先拨了过来。 看背景,秦淑言应该站在医院走廊,她笑眯眯看着尤童,“才睡醒呀?” 尤童应一声。 看他一阵,秦女士隐隐皱眉,“怎么脸色不太好,最近工作很忙?” 尤童就摇头,“没有,昨天睡得稍微晚了些。” “说了多少遍,不要熬夜不要熬夜!”轻声责备完,秦淑言抿抿嘴角,“群里,你就不要再说话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最好不要插嘴,他们那些不讲理的,估计转头还要编排我没有教育好孩子。” 他妈话是这样说,尤童却感觉到,她是开心的,因为他维护了小舅舅。 尤童稍勾嘴角,“我已经很礼貌了,他们要是再没完没了,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没教养。” 秦淑言笑笑,“还是听话,大不了咱们就退群,那么个破群有什么好说的,成天不是炫耀这个就炫耀那个,再不就是嚼人舌根,要不是看他们是长辈,谁跟他们客气!” 又聊了几句,秦淑言催促尤童快些起床吃饭后,便挂了视频。 【作者有话说】 等下还有一章!马上来!
第52章 同同 聚餐结束回到家,裴心哲先检查了猫碗,给他的小猫换完干净的水后,手机响了起来。 接起来,眼镜的声音一贯的悠闲,“哎,人我给你送回家了啊,甚至送到楼下,看着他进楼,我这算完成任务了吧?” 裴心哲应一声,再次道谢。 那头还絮叨着,“话说你俩一小区住着,一起打车回不就行了?有过节啊?有过节你还让我送他,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娇贵的人,风一吹就头疼的?” “他是小时候……”说了几个字,裴心哲便不想继续了,“挂了。” 那头还说着话,裴心哲已挂了电话,转身去洗澡。 他累了一天,洗完澡穿着短睡裤出来,靠坐在床头,处理一篇论文结尾。 垂眼工作没一会儿,他听到细小的猫叫声,便合上电脑,放到一边,空出位置,等他的小猫来找他。 不出他所料,放下电脑,橘色小猫立刻跳上床来,先跳上他的腿,然后踩着他的小腹,一步步登高,趴在了他的胸口。接着脑袋稍稍扬起,蹭他的下巴。 裴心哲勾勾嘴角,挠了挠它的下巴,又给它按摩起脑袋,手法温柔娴熟,引得小猫一阵呼噜。 按摩一阵,他又挠挠小猫的下巴,轻声哄着,“好了,去睡觉吧,明天再陪你玩儿,乖。” 小猫也听话,低头在裴心哲脸侧蹭了蹭,跳下床,回自己的窝去了。 拿回电脑,手指搭上键盘,裴心哲的目光不由落到自己的左手上。 他的师门戒指戴在无名指偏大,今天几次滑落。 他们同门中,有家里做银饰生意的,未先告知,便定制了师门戒指做礼物送他们。他们人手一枚,戴着新鲜了几天,又都收了起来,只做纪念。 在柳燕铭和尤童到前,眼镜最先发现他戴上了戒指,他很好奇,最初都不佩戴的人,怎么会忽然戴上,还是戴在无名指。 于是忍不住调笑询问,“怎么,戴着挡桃花啊?” 裴心哲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目光停了片刻,裴心哲摘下戒指,放在了桌上。 他不回答,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戴着做什么,或许内心深处,是想某些人好奇,好奇了,就会问他些什么。 这世间有许多困难的事情,在裴心哲眼中都很简单,像晦涩难懂的法律条令,难以理解的说明,繁复枯燥的题目,只要逻辑准确,他都可以轻松解决。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尤童。 尤童没有说明书,且随着时间、环境,等等等等,不停地氧化改变。他什么都能搞定,却永远搞不懂尤童。 裴心哲清晰记得,大二时,他们于烤肉店偶遇,一看到他,尤童便仓皇逃离。裴心哲刚打完一场球赛,也饿也冷,但只怕他不离开,那人要在卫生间待到结束。 于是裴心哲先走了。他出门时起了不小的风,他有些恍惚,心道确实是一月,冷得人鼻腔发颤。还好是他先离开,过一会儿,风会小下来,他想。 他还想,不要再挂科了,很麻烦。 就是这样躲着自己的尤童,也会借他妈的手机,和自己聊天。那破绽太明显,裴心哲都分不清他到底需不需要自己知道,对面是他。 再次相遇,就是几个月前的律师会见。近在咫尺间,裴心哲瞥见尤童被他自己掐得满是红痕的手背,不自觉加快进程,想让他能尽快喘口气。 会见结束,可以远离他了,因人情世故,尤童却又叫住他。裴心哲看出他的局促,不想为难他,草草结束了对话。 而对于林今笑发出的旅行邀请,裴心哲更是意外。简单思索后,他便明白了,是林今笑先问了自己,还没跟尤童提起。他有预料,只要林今笑提起自己的名字,尤童又会躲得老远,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扫了他人兴致。 几天后,他从柳燕铭朋友口中,得知了尤童离开北京的消息。 裴心哲想,这大概就是他们所有的交集了。 但没多久,尤童又回来了,出现在他的学校,在他的朋友身边,在他的小区。尤童出现在任何地点都有合理的理由,可以不是因为他,裴心哲就选择相信那些常规理由。 但尤童又问,自己为什么总一看见他就走开。 他觉得自己相信,却鬼使神差,在一个夜晚,借口去给柳燕铭送东西。 然后撞上了发着烧的尤童。 印象中,尤童不怎么生病。那天,他烧得迷迷糊糊,裴心哲进进出出,帮他脱下不舒服的外衣,换上睡衣,喂药喂水,间隔半小时测一次体温。 温度开始下降时,尤童转醒过来,起初没能聚焦,眨眨眼后才锁定了裴心哲,他烧得烫烫的,眼睛湿润,随手揪起一块被子,擦生理性泪水,然后又目不转睛盯着裴心哲看。 裴心哲任他盯着,不说话。 片刻后,尤童从被子里探出胳膊,伸向裴心哲。 他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裴心哲才向前,牵住。 尤童像猫挠似得施力拉他,嗓音哑着嘟囔,“你坐下。” 裴心哲选择蹲在床边,平视着尤童。 尤童又说,“来一个吧。” 裴心哲问,“什么。” 尤童撇嘴,“冰激凌,我得补一下血条,再不补就死了。” 裴心哲感受着掌心发着烫的肌肤,很冷酷,“不补。” 尤童又嘟囔,“见死不救。” 裴心哲直觉此时尤童的意识不清醒,却不想打破这种假象,他轻笑一声,“你把我的药吐出来。” 尤童又抓被子擦泪,擦完继续紧紧盯住裴心哲,少看一眼都吃亏似得,“裴心哲,你可真好看啊。” 裴心哲把被子往下拉了些,让他透气,慢慢低声说,“在你这儿也没什么用吧。” “真好。”尤童抓紧裴心哲的手,往自己身前扯,笑起来,“希望以后,经常做这样的梦。” 闻言,裴心哲垂眸,心道果然不清醒,也不由苦笑。 尤童大概还是闷得不舒服,两只脚都抖搂出来,安静一会儿,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很想你,都得阑尾炎了。” 裴心哲停滞一瞬,那刹那,心腔内的血液流动不再缓慢,好似于峰顶奔涌而下的雪山融水,加快了循环。他面上保持镇定,“有科学依据吗。” 尤童就抿抿嘴,说,“没有。” 裴心哲不知为何点点头,“睡吧。” 尤童还看着他,“我在睡啊。” 裴心哲轻轻叹息,手指轻碰他的眼睛,“闭眼,不然一会儿就变噩梦。” 尤童本身就是疲惫,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裴心哲离开,再见面就是转天,也就是今天的饭局。 他知道尤童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想尤童给出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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