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晞回得坦然,“我认生,但也认人。认准了一个人,坏的一面好的一面就都不藏了。” 陆宸骁一时头脑发热,好在这时老刑警把他要的监听送了进来,才让他勉强拉回理智。 接过监听,陆宸骁道了声谢。 不愧是陆宸骁选定留在一组的老刑警,知道见势行事,分别拿了一个耳麦和纽扣。 陆宸骁把留给自己的耳麦暂时放在一边,转身去给林晞换纽扣。 林晞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衬衣长裤,现在倒还真派上了用场。 陆宸骁一屁股坐上桌面,拽着林晞衬衣上的纽扣,把人轻轻拉到面前,“那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认定了一个人呢?” 林晞轻声回道:“那你为什么会从一开始就对我好呢?” 陆宸骁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林晞的下颚线,沿着敞开的领口边沿,滑到线条干净利落的锁骨之上,“眼缘吧。” “那我这也是一种感觉吧。”林晞一笑,“或许相见恨晚大抵就是如此?” 陆宸骁手一顿。 和林晞相处,越来越觉得他像个小孩。见了外人会下意识地依赖,有了不满会闹脾气地顶嘴,听了劝诫会自知理亏地相信你,得了疼爱会毫无保留地靠近你。他其实知道你对他掏心窝的好,只是不敢相信,害怕失去。因为自卑和恐惧而去试探与反抗,保护的却是内里鲜活又炽热的灵魂。 太招人疼了。 抬眼看向林晞,陆宸骁喉头一滚,刚想有所回应,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陆宸骁加快手上动作,替林晞重新扣好纽扣,随后掏出手机,是对方刚发来的短信。 『地点陆副应该已经猜中了。十分钟内,我要见人见货。』 林晞挨在陆宸骁身边,手机屏幕刺眼冰冷的光亮照在他俩的脸上。 微微退开一些距离,林晞看着陆宸骁,“陆宸骁......” 这是林晞第一次直呼陆宸骁的名字,这种轻唤出口的声音像是有魔力,牵着陆宸骁原本含怒的目光,痴痴望向自己的眼底。 少顷,林晞眼睛一弯,“算了,回来再说。我先走了。” 盆坝镇的上空,晨曦破云而出。 一辆警车如披着微光划破黑暗的利剑,向着荒芜农田尽头的弃屋风驰电掣而去。 陆宸骁望着这一切,对身后跟着的刑警下令道,“出发。” 而此时坐在车内的林晞,面色凝重,警惕的目光不时从内后视镜上瞟过。 在后排坐着的是带着手铐的白蚌珠和孙烨,而他们身后车后备箱里装着的是真正的Fenian。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凸起的骨节恍若将要划开单薄惨白的手背肌肤。林晞微微咬紧后槽牙,弃屋已然立在眼前。 与其说是一栋民宅,倒不如说这里曾是一个废弃的小型工厂。 一楼架空层里摆着许多废弃的机械,除此之外,还停了几辆盖满灰尘的轿车。穿过这些,后头是杂乱丛生的野草,当真满目萧然。 林晞将车停下,推门跨步下车。 二楼的墙面早已残缺不堪,就连房顶都莫名被掀了一半。 不见人影,却听见有人应声抛出一句,“让人下车。” 声音消散在清晨冰凉的风中。林晞眉心一紧,打开了后座车门。孙烨和白蚌珠走下车来,前者神情淡然,后者倍感紧张。 只见那人应声走出墙面的掩护,站定在林晞眼前,居高临下。 “好久不见,小林哥。” 林晞瞳孔剧颤,“吴......” 话音未落,枪声乍响! 随后轰然一声,白蚌珠已经断气倒地。两发子弹,一发正中眉心,一发正中心脏。一发毙命,一发震慑。 林晞闭眼深吸一口气,侧耳听着周围的响动,除了鸟雀惊鸣飞离,只剩风声呼啸。 再次仰头睁眼,林晞目光森冷,“好久不见,吴端正。” 对方握枪的手一松,食指轻勾扳机护环,枪口垂下,握把朝上,“上来聊吧,小林哥。”
第二十九章 ◎“你们要这么多,价钱给得起吗?”◎ 耳麦里传来风声与电流的沙沙杂音,陆宸骁剑眉一拧,喃喃自语道:“吴端正.....” 几乎是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曾在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猜想,那个触手可及的答案。 能够完成一次近乎完美的虐杀,还能完全洞察警方破案的思路。出现这样的杀手,自然会考虑对方或许就是自己的同行。但让人揪心怨恨的杀手竟然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实习警,这样的结果来得意外,也足够令人心寒。 其他人听不明白,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提醒道:“陆副,小吴留在市局,没跟来。” 陆宸骁的思绪被耳麦里传来的声音锁死,只能抽空道:“他来了。那个杀手就是吴端正。”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轻声惊呼,有人低声咒骂。 陆宸骁在周围各类细碎声响中,疾速回忆着办案至今,吴端正与自己的每一次对话。从吴端正的角度来看,他对整个局面的了解远胜警方。所以每当需要重新搜集信息的时候,交给他的工作本身就已经在无意中透露出了案情有所进展或是出现转折的信息。 他是市局培养的实习警,资历尚浅,办事可靠。这样一来,处于外勤决策的边缘,却是内勤打杂的主力。很多外勤的需要以及内勤的汇总,都是由他传达和上报的。甚至就连市局与外地刑警之间,很多沟通跑腿的活,也都是他在做。他披着青涩勤恳的伪装,成为了一切信息汇集交流的中心。 放任他钻空子走到这一步,真是陆宸骁的失误。 想起他在前辈面前虚心求教,想起他曾与大伙一起日夜奋战,在其他人为此叹息怨愤时,陆宸骁面无表情,冷声说道:“等下见了他,谁也不能心软。” 耳麦的另一方,血腥气直冲鼻腔,林晞轻眯了一下眼睛,“这是新的艺术品么?” 羸弱的少女倒在一旁,面容白净,一身血色。 吴端正还没开口,被林晞挡在身后的孙烨失控地吼道:“你这个畜生!你和我们压根就不是一心的——!” “嘘。”吴端正抬手就将枪口对准李莎,“安静。” 孙烨双眼一凸,彻底没了声音。 “白蚌珠为什么会死?”取下眼镜甩到一边,撕下面具的吴端正,满眼阴鸷的寒光,“因为我不喜欢和蠢人说话。” 吴端正收回手里枪,不屑的撩起眼皮看了孙烨一眼,“我们之间做的是生意。做生意,只谈利益,不讲真心。你现在这样咄咄逼人,就显得很蠢。” 眼看一切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孙烨不可置信地瞪着一双眼,“你......” 吴端正双手举起,挑衅地摆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不好意思,你出手确实大方,但我对那玩意也确实是不感兴趣。之所以勉强和你们做了这一单生意,是因为这是我和别人交易的一部分。他们给的报酬可比你手里那点胶囊有趣多了。” 林晞冷眼看着,“对着蠢人废话,有意思么?” 吴端正原本没太正眼看过林晞,直到这句话一出来,他才意外地一挑眉,把越过林晞的视线收了回来。 “留着这两个蠢人,就是为了折磨他们。”林晞瞥了一眼狼狈的孙烨与李莎,“虽然乐在其中,但看上去还是挺辛苦的。” 吴端正憋着笑了两声,“原来小林哥说话这么有趣,难怪招陆副喜欢。” 林晞看着吴端正一步一步靠近,最后站定在自己面前,弯腰对着衬衣上的纽扣说道:“如果我今天伤了小林哥,陆副肯定也不高兴,对吧?” 这一声声气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陆宸骁按紧耳麦的手一松,暗骂一声,“我操他大爷的。” 村落的边沿小道确实能通警车,但是路况异常颠簸,一地的碎石枯枝落叶,两旁肆意生长、姿态各异的树丛刮擦着车体,没完没了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副,又一个岔口。” 听着开车的老刑警焦心地叹了口气,陆宸骁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仔细看了一眼图纸,“往右。” 苍劲的树木直逼天空,好似一双双无情的触手,欲将每一缕阳光都溺毙在黑暗之中。 望着眼前无尽的灰暗,陆宸骁收紧了拳头。 垂眼看着吴端正,林晞不慌不忙地退开一步,“我实话实说而已。你对Fenian不敢兴趣,蹚这趟浑水就为了摆弄几个艺术品,不容易。” 吴端正兀自笑了笑,几秒后才直起身来,“机会难得。” 不经意地挡在孙烨身前,林晞神色淡然,“这就是你所谓值当的报酬吗?一次滥用欲望和生命的机会?” “不仅如此。”吴端正看破了林晞的心思,说话间隙间不太在意地瞥了一眼孙烨,“最重要的是,他们给了我一次惩恶扬善的机会。” 林晞面上并无波澜,“你是警察,做好本职工作就是在匡扶正义。” “我是警察。”吴端正把这几个字咬得很重,“但是就是读书实习这几年,我意识到警察不过一个噱头而已。我们在警徽下宣誓,以命相博,用鲜血铸就警魂,用生命践行誓言。可是进了社会,活在灰色地带的我们用鲜血洗净污渍,换来的却不是正道的白。” 吴端正把牙齿咬得喀喀的响,“我们牺牲生命换来的是轻贱。” 林晞漆黑的瞳孔里印着吴端正猩红的双眼。 “就因为警察代表法律,只能让罪犯伏法,而不能滥用武力私自开枪报复罪犯,等着我们的就是无端的质疑与谩骂,说我们窝囊。可当我们面临穷凶极恶的歹徒,抛下家庭,舍弃七情六欲,与之拼命,甚至不得不开枪将其击毙时,没人夸我们英勇,等着我们的是审问、考察、监督、处分。” 吴端正嗤笑着摇摇头,“有时我想不明白,究竟谁才是恶的帮凶?谁才是善的奴隶呢?后来我只得出一个结论。做警察太憋屈。有太多践踏法律却又无法被制裁的罪犯,活的比我们这些践行法律却反倒是作茧自缚的人要痛快。” 林晞一挑眉,“所以你就把自己也逼成一个罪犯?” 避开林晞,吴端正偏头盯着远处,出神地笑了笑,“我现在就是一个生意人。要不是帮孙烨成了杀人犯,就凭Fenian还抓不了他。” 林晞淡然提醒道:“可是你杀了柳灵芝,她是......” 吴端正笑容一冷,断然打断道:“她是一个三陪女,也不算完全无辜。” 林晞一刻也不等地反驳道:“罪不至死。” 吴端正耐着性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所以我才会对警察失望。你们啊......被是非善恶框的太死。用一个三陪女,换了一个为爱情与复仇背叛组织的毒贩,继而将狼引了出来,这难道不合算吗?这么一想,我可真是帮了你们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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