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厨艺一直不怎么好,做的东西只能裹腹,如今看到这人碗里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怎么也不想走了。 “想吃啊?”那人说话声音很大,大大咧咧地站起来,用筷子指着小桌子上的半碗红烧肉说, “想吃就说啊,又不是不给你吃!” 叶桥西没想到他会同意,咬着嘴唇激动地看着他,舌头反复在嘴唇上舔过: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他说, “我媳妇给我做的,好吃,我巴不得所有人都尝一尝!” 他从沾满灰尘的口袋里又摸出一双筷子递给叶桥西,从保温桶里分了一半饭给叶桥西,两个人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吃完饭,叶桥西得知男人叫陈三,就在里面的工地干活,每天搬砖。他老婆怀孕了,他每天都会多好一会儿再回去,手上搬砖磨得都是血泡,为了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赚奶粉钱。 叶桥西还因此得到了一份工作,和陈三一起在工地上搬砖。 虽然累,但是工资日结,叶桥西力气不算大,以前从来没搬过砖,手上的皮都烂完了,一碰水都痛,每天能赚一百多块钱。 其实养活叶桥西自己完全够了。 叶桥西觉得这完全是很好的日子。 并且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月,他甚至觉得霍见临已经忘记了他。 小县城彻底开始热起来,大家穿着短袖在太阳下搬砖,一边用满是灰尘的衣袖擦汗一边说: “今年热得比去年早了啊!” 叶桥西跟在他们身后,没有说话,脸晒得通红。 陈三把自己满是茶垢的水杯递给他叫他喝水: “桥西啊,热不热啊?热的话去休息一会儿。” 叶桥西摇头说不热。 今天还没搬多少,一上午了五十块钱都没有。 主要是叶桥西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正在快速的透支,手心的疼痛已经无法抑制了,里面的肉好像要溃烂了一般。 晚上他摘了手套,看手心被汗水浸泡得发白,昨天还是水泡的地方今天已经破了皮,胧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 以前叶桥西没有搬过砖,可是比这个更累的活不是没有干过,那时候睡一觉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叶桥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具身体已经被霍见临养得娇贵了,这是不正确的。 因为他不想依附霍见临活。 太阳恍惚刺眼,叶桥西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手在面前挥了三次才抓到陈三的杯子,他抱着灌了几口,抬起肩膀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对了,今晚去我家吃饭。”陈三接过去也喝了两口, “你嫂子说你最近瘦了很多,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好。”叶桥西身子晃动了一下,为了不被看出来端倪,他扶着身旁的砖站好,跟陈三说, “我正好也给嫂子买了点东西,今晚给你们送过去。” 陈三说: “又买什么了?你嫂子上次还说你乱花钱,你年纪小,要懂得存钱。” 叶桥西说没什么, “你和嫂子这么照顾我,我买点东西去看你们是应该的。” 晚上下了班,叶桥西直接坐着陈三家,卢月正站在门口跟几个工人争执,一直让他们把什么拿走。 “怎么了媳妇儿?”陈三立刻冲上去,把卢月护在身后。 “他们非说这空调是我买的,我哪里能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卢月拉着陈三的手小声说。 “嫂子,是我买的。”叶桥西走过去,叫工人把空调搬进去, “天气热起来了,你再过两个月不是要生小宝宝了,这么热,你和小宝宝住着都难受呀!” 卢月听他这么说略微平静了点,却还是不想接受: “好贵的吧,我们不要,桥西,你的钱要自己存着呀!” 叶桥西说: “买的二手的,不贵。” 新的他也真的买不起,去二手市场转了半天买下来这一个空调。 “不是说小宝宝生下来要认我做干爸吗?我送小宝宝的见面礼,这样总行了吧?”叶桥西说,表情有些严肃,陈三看了他两眼,最终还是默认了。 “那以后经常来嫂子家,我给你做好多红烧肉。”卢月吸了吸鼻子,莫名有些感动,尤其是看见叶桥西手心那些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心里很是心疼。 吃晚饭的时候,空调已经安好了,卢月把空调打开,三个人把桌子搬进主卧里,在这个月终于吃了一顿凉爽的晚饭。 吃了饭叶桥西趴在桌边睡着了,陈三正要叫他,卢月摇摇头,叫陈三把他抱在床上去睡,然后叫陈三跟她出去。 “桥西看着年龄就小,我们这是占了人家的便宜,你到时候等他睡沉了,放一千块钱到他的口袋里吧。” 卢月拿了一千块钱给陈三,陈三点头收下,房间里,叶桥西缩在一团,不由自主地在睡梦中缩在了床边。 叶桥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意识到自己霸占了主人的床以后,他飞速地站起来,空调还在运行着,房间里的温度很舒服。 卢月在外面看电视,陈三在厨房做早饭,外面下着很大的雨。 “醒了?”陈三说, “正好来吃早饭。” “我昨晚睡着了,霸占了你们的床,不好意思。”叶桥西没有先坐下,帮卢月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才在陈三对面坐下。 “没事。”卢月说,拿了两个鸡蛋剥了放在他碗里, “饿不饿?多吃点,你最近怎么又瘦了。” 叶桥西打趣道: “瘦点好啊,现在不都喜欢瘦的吗?” 一边说着还把一个鸡蛋放回卢月碗里。 卢月瞪他两眼,指着他如同竹竿一样的手臂道: “这样好看吗?” 叶桥西没说话,他能察觉出来自己最近瘦得厉害,明明每天也吃得很多,可是饭菜的营养好像根本不能被他吸收。 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像是飘在半空中的。 “好了,先吃饭。”陈三又把他的鸡蛋剥了放在叶桥西碗里,严厉地瞪他, “快吃,瘦猴子一样。” 叶桥西没再拒绝,把鸡蛋拿起来咬了两口,陈三才收回目光。 “对了,我今天早上出去买菜,在楼下发现好多辆豪车,我敢打赌,这个城里,从来没有人开过那样的车。”几分钟后,陈三突然说。 男人对车好像有天生的热爱,工地里大家偶尔也会拿着手机畅想美好未来,说以后要开哪样的豪车。 “又吹牛了。”卢月踢他, “桥西在工地上就天天听你吹牛,在我们家来吃饭还要听你吹牛。” “真的。”陈三说, “车标像小翅膀,宾利嘛,我骗你干什么?那车起码得上千万。” 他的手合拢,做了一个翅膀挥舞的动作。 “而且那车里坐的一看就是精贵的人,西装革履,眼神一瞥过来,我吓得都没敢再看。”陈三表情有些夸张,卢月被他逗得发笑。 “哪有这么夸张。”卢月说,问叶桥西, “桥西,你信他吗?” 两人这才发现对面的叶桥西已经很久没有动作了,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瘦弱的身躯微弱地发着抖。 “是不是卧室空调开太低了,门开着风吹出来太冷了啊?”卢月问。 虽然外面在下雨,但是气温并没有降下来,吃饭的时候为了让外面的屋子也凉快点,卢月特意把卧室的门敞开着。 “没事。”叶桥西低下头,故作镇静,手臂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不是冷,而且因为恐惧。 嘴里的鸡蛋怎么也咽不下去,叶桥西有种想吐的感觉。 陈三的房子买在一栋老小区的三楼,隔音不是特别好,如果外面的人脚步重一点,能清晰地听见脚步声。 正是早上出门上学上班买菜的高峰期,叶桥西焦虑地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担忧霍见临的脚步声混杂在里面。 陈三家的门看着很坚硬,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起霍见临一脚。 但是这样不好,会吓到卢月。 “怎么了?”陈三放下碗筷,走过来捏了捏他的手臂,问他, “你抖什么?” 卢月也撑着腰站起来看着他。 “没事……”叶桥西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心里却找不到什么方法来安慰自己怎么做到没事。 其实那些车可能也不是霍见临的,但只要想到有那种可能,叶桥西就忍不住地惧怕。 他端着陈三给他盛的粥,把哽在喉咙里的鸡蛋吞下去,头上是被吓出来的冷汗,把陈三的手从手臂上拿下去: “没事,哥。” 外面的雨下得噼里啪啦的,要把墙壁都冲垮一样。 一切都是未知的,可是叶桥西不得不出去面对。 如果来的人真的是霍见临,在陈三这里,强硬地要带他走的话,现场肯定会一片混乱。 尤其陈三很意气用事,卢月还怀着孕。 霍见临更是心狠手辣。 放下碗,叶桥西手放在大腿上,死死抠住大腿上的肉,咬住嘴唇直到嘴唇发白才松开: “三哥,我要回去一趟。” 陈三来拉他,不让他走: “外面下雨啊,你等会儿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叶桥西很笃定,走到门口开始穿鞋,牙齿互相碰撞着道, “哥,我真的要立刻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 陈三还是不让他走。 卢月瞟了一眼叶桥西的脸色,拉了陈三一把,从一旁拿出雨伞来给他: “有事情的话那我们就不留你,你先去忙。” 陈三被她拉回来,叶桥西接过伞,迅速开了门,走之前又回头看一眼,扶着门框道: “三哥,嫂子,我走了。” 卢月对他挥挥手,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关上门,叶桥西抖着腿下了楼,外面没有陈三说的豪车,雨大得如同帘幕,看不清眼前的路。 叶桥西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风声鹤唳,一点点风吹草低都能被自己放大。 那或许更本不是霍见临的车,霍见临也没有想来找他的意思,况且按照霍见临的个性,如果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来抓他,但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他不应该这么害怕。 可是往家里走的过程中,叶桥西又在想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如果因为放松了警惕被带回去,那只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叶桥西打着伞在街边站了很久,累了就蹲下,仰头看来来往往的人,大家都穿着朴素的衣服,步履不停,没有一个朝他走来。 他更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但叶桥西也不准备在这里停留了,换一个地方才是最保守最安全的方法。 到下午雨停了,叶桥西把最近的工资凑了凑,找了一辆黑车,原本想当晚就走,可是司机说下了大雨夜里路又滑,明天一早再走。 叶桥西虽然有些犹豫,可是看着一片平静的街道,最终还是犹豫了。 他也没有多少钱了,如果要换一个地方生活,至少要把房子里能带的东西都带走。
60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