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只有他知道 陈斯琢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爸死了,死在三年前的一个冬夜。 他那时候还是安祁的经纪人,每天陪着安祁全国各地到处飞,忙得脚不沾地,无时无刻不在处理安祁惹出来的烂摊子。 他知道他爸去世的消息时,他一个人在外地,刀枪不入的他,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他爸是高材生,在他们那个年代,大学生就已经很稀有了。他爸毕业于名牌大学,毕业以后,他遇到了陈斯琢的母亲。 他一开始在最繁华的沿海地区工作,成为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可是在他三十岁那年,他忽然放弃了高薪工作,义无反顾地去了山村支教。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在山区待了二十年。 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山区里的孩子。 本来是很高尚的事,可作为他的家人,陈母却承担不起生活的落差,她也是受了无尽宠爱的大小姐,让她去山区,她接受不了。 陈父去了山区的第二年,她就提出了离婚,远走高飞。 那年陈斯琢只有六岁。 他被丢给了他爸,跟着他爸在山区里摸爬打滚,他和他爸吵架,怪他爸不考虑家里人。 可是他爸只会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让他别闹了。 说不清谁对谁错,陈斯琢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后来他长大了,离开了山区。 读初中的时候,他那位多年未联系的母亲又找到了他,开始补偿他,试图给他很多的爱。这时候陈斯琢才知道,原来和父亲离婚后,她一直是单身。 她说她没有在等陈斯琢他爸,她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人,她早就放下了。 可她又想重新回到陈斯琢身边。 她想要这个儿子。 陈斯琢从小性格就很好强,要面子,他似乎遗传了父母的所有缺点,在一众阳光明媚的孩子里,他显得那么阴郁成熟。 他爸总是忽视他,把注意力放在山区的孩子身上。 他妈总是要求他做到最好,压得他喘不过气。 毕业以后,陈斯琢成为了安祁经纪人,他开始把自己的生活全部投入到工作里,他逃避着自己的家庭,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 大概就是想争那一口气。 后来陈斯琢听见同事们谈论他,说他独来独往,说他假清高,说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斯琢想,他们说得也没错。 他爸死在冬夜,山路太滑,走了二十年的路,他终究是踩滑了。 万丈悬崖。 那天安祁正好闹出来了新黑料,他自曝谈恋爱,女方还在网络上攻击粉丝,一时间网络瘫痪,闹得沸沸扬扬。 安祁习以为常地把烂摊子丢给陈斯琢处理。 没人知道那天陈斯琢在想什么。 他只是安静地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没有哭,平静到可怕。 安祁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说着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表情得意又嚣张,仿佛吃准了陈斯琢不会离开。 “你喜欢我也没用,我不会喜欢你,你就老老实实当好你的经纪人,别有那些念头……” 陈斯琢打断他,声音很轻:“以后别乱来了。” 他没骂人。 安祁愣住了。 陈斯琢把资料放下,眉眼冷清,像是结了冰,“这次给你压下去了,女方那边,你早点处理干净,不是每一次都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原本平直的肩膀忽然塌下来,整个人像是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疲倦,“你运气真好,不管发生什么,总有人给你兜底。” 不像陈斯琢,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 他拼了命地工作,明明害怕和别人交流,却把自己逼成了一个经纪人,为了自己的艺人赴汤蹈火。 他图什么? 不就是图个出人头地? 图他爸能注意到他。 图他妈能对他满意。 可是结果呢? 他爸已经下葬了,他却因为安祁惹出来的烂摊子,被留在京城,强撑着把这一切处理好了才能走。 他也可以直接摔桌子走人,可那一刻陈斯琢脑子是空白的,他麻木地处理工作,听着别人的诋毁,安祁惹了祸,挨骂的人却是他。 直到热搜被压去的那一刻,陈斯琢才崩溃了。 他不明白自己累死累活地做这么多干什么?他连他爸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什么都抓不住,一辈子自以为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了,实际上还要替别人背黑锅。 他开始恨安祁的天真,恨周围人的冷漠,更恨他自己,所有的选择都是错误的。 安祁被他的表情吓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陈斯琢红了眼睛。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你。”这是陈斯琢对安祁说的最后一句。 那时候安祁年轻气盛,自然不服管,硬邦邦地骂回去:“谁要你管了?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好一个自作多情。 陈斯琢想说点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只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二十五岁那年,他在一个午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工作室,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安祁少了个爱管闲事的经纪人,电台多了个爱骂人的主播。 仅此而已。 时隔三年,这段往事被李景翎轻飘飘地翻开,其中的苦涩酸痛,只有陈斯琢才知道。
第61章 雪人 为什么要揭开他的伤疤? 就让这段过往埋藏在地底,谁也别去提起。陈斯琢和李景翎对视了一眼,他就明白,李景翎什么都知道。 他最不堪的一面,李景翎也知道。 “我爸死的时候,我妈没有通知我。在我爸下葬的那一天,才告诉我。”陈斯琢很轻地笑起来,“你知道她为什么不通知我吗?因为她觉得我既然干了经纪人这个工作,就要干到最好。那时候我跟安祁在外地参加音综,她就因为这个原因,她不通知我!”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要我怎么原谅她?从小到大,她只会让我跟别人比,她要我做到最好,她不管我是否开心,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她只要她的面子。” 李景翎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发泄。 “她因为面子抛弃我和我爸那么多年……后来又因为面子要我做那么多我讨厌的事,连我爸死了,她都还想着瞒我……”陈斯琢疯狂地逃离那个家,他又总是断不掉,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 “宝宝,”李景翎搂住他的肩膀,不是一个暧昧的姿态,而是一种很笨拙的安慰,“我,我不太懂那些家庭关系,因为我从小就被关起来,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是什么样的……” 他紧张地看着陈斯琢微红的眼眶,“可是如果你愿意,我会给你一个新家。” 陈斯琢愣了一瞬,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却还是狠下心,反手把他推开。 李景翎表情又黯淡了一分,低声说:“这次过年……必须回去,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少待几天……” 陈斯琢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转身进了金丝囚笼,把笼子门关上,随后拿锁链把笼子给锁起来。 因为现在改用脚环了,所以锁链就没用了。陈斯琢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自己把自己锁起来,目的是不让李景翎碰他。 他不出去。 李景翎也别想进来。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下去好了。 李景翎哄了他两天也没能把他哄出来,眼看到了出发时间,李景翎只好进行最后一次谈判。 陈斯琢在笼子里,一脸冷酷。 李景翎在外面给他当孙子,低声下气地求他,“哥哥,走吧,就回家一次,以后都不回去过年了。” 陈斯琢理都不理他。 说真的,现在陈斯琢已经不怎么反感被囚禁的日子了,每天有人定时送饭,有精致的下午茶,没有工作压力,没有傻逼同事,简直就是社恐人的伊甸园。只要李景翎别逼着他上床,他能在这里再待几年。 所以他觉得被囚禁,好过回家跟他妈吵架。 “哥哥。”李景翎又喊他。 “我他妈不去!我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回去!” 李景翎皱起眉,“你怎么又说脏话,你老是凶我,再这样我就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不喜欢正好,那你放我走。”陈斯琢冷飕飕地说。 “可是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要消磨很久才能把我对你的喜欢消磨完。”李景翎想去打开笼子,结果钥匙在陈斯琢那里,他拿不到钥匙,自然打不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出来的话,我就安排人来拆笼子了。” 陈斯琢越想越气,他就是不想回去,为什么要逼着他回去! 李景翎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老是逼他做那些他讨厌的事! “乖一点,出来。”李景翎耐心地站在笼子外,眼神颇有些无奈。 他真的会把笼子直接拆了。 陈斯琢不情不愿地打开锁,冷着脸站在一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满脸都是不爽。 还真是难哄。 不管他情不情愿,李景翎还是把他强行带上了去机场的车。 陈斯琢心里有闷气,呵呵冷笑,“你把我带出来,不怕我跑了吗?” 李景翎眼睛一弯,“你身上有脚环。还有,就算你跑了,我也能抓回来。” “……” 陈斯琢靠着车窗,他知道这个司机也是李景翎的人,所以他没有向这个司机求救。 那等他到机场了,他总能找到机会。 李景翎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握住了他的手,“当然,如果你想向别人求救,那你身边的人,我保证他们会跟我一起死。” “死之前总得拉几个垫背的。”李景翎笑意温和,一双眼睛冷冽似冰,说不出的阴冷,“你说对吧,哥哥?” 陈斯琢眼神晦暗不清,靠着着车窗,“既然害怕我跑,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回我家,有那么重要吗?” “我不知道。”李景翎这样说,“应该是很重要。” 因为他和陈斯琢只有两个约定。 一个是活到二十岁。 一个是在新年的时候一起回老家。 下了飞机,再转了两次车,总算是到了陈斯琢母亲的住处。 这个城市临海,冬日气温也不算低,李景翎好像是第一次来临海城市,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陈斯琢没好气地说:“你看什么啊?没见过海啊?” “没有。”李景翎很虔诚地说:“我不怎么出门。” 被关了十八年,李景翎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找陈斯琢。 对别人来说习以为常的故乡,是他未曾见过的光景。 陈斯琢愣了一下,心里又是一痛,抬眼看着街道上的红灯笼,低声说:“我妈,她有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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