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同情虽然不是爱,却也近似爱。 黎奉只要这些就够了。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或许他们之间还衍生出了另外一些状似爱情的情感来,起码会让黎奉和其他所有可怜的人看起来都有分别。 “黎奉,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最终,黎秋林的长篇大论以此作为结尾。 由于黎秋林的言语当中出现了大量的错误,十分不严谨,因此黎奉觉得接下来的交谈再无必要。 他知道黎秋林在等待着他的回应,但他直接站了起来。 在离开之前,他又往黎秋林的方向走了几步,双手撑在轮椅把上,微微俯身看向这个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 属于黎秋林的高等Alpha的信息素钻入他的鼻腔,混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烂恶臭。 “现在的黎家,是我的黎家,也是奚玉汝的黎家。”他轻轻推动了一下轮椅,黎秋林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些距离,就像幼时的他一样,毫无抵抗之力。“而且没有如果。” 黎奉慢慢地直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需要见我,请联系我的助理。” 语罢,转身离去。 虽然黎秋林语言非常混乱、行径十分莫名,不过黎奉并非一点收获也没有。 因为黎秋林傲慢自负、自觉矜贵,若将他的话进行一番谦逊的反转,或许可以反推出正常人的思维逻辑。 那么方才那番话处理一番,便是:对于正常人而言,爱与婚姻通常捆绑在一起。 爱与婚姻。 美术与文案。 黎奉从前觉得完全可以借此二者来类比,虽然它们同隶属于产品部,彼此之间也牵扯颇多,然而事实上它们有着不尽相同的分工,需要达成不同的目的。 不过现在他才知道,对于旁人来说竟然并非如此。 竟然。 但如此一来,奚玉汝的不快也终于找到了原因——若婚姻因爱而产生,那他首选的结婚对象应该是陪伴了八年的男朋友,而不是从天而降的陌生人。倘使结果与理应截然相反,那奚玉汝也理所当然地会觉得不被尊重,进而愤怒、失望。 在想清楚这些的一瞬间,黎奉觉得终日萦绕在他身边的躁动不安的因子骤然散去不少。 而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他也终于能开始行事。 黎奉即刻打开了熟悉的手机界面,观察上面慢速移动的小绿点。 食指的指腹轻轻地盖上去,绿光透过他的皮肉散出几分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可亲的柔光,绿点呼吸频动之间,黎奉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在指尖跳动。 如此持续了大约一分多钟,他才抬起手,接着当机立断地朝着绿点锁在的方向驶去。 - “这店什么时候开?” “没想好。” “这店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 “那这店做些什么生意啊?” “也没想好。” 梁嘉实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的眉毛拧在一起,一双圆眼睁得更大,嘴唇却微微抿了起来,模样有些局促。 奚玉汝噗嗤一声,别说梁嘉实,就是他自己听了也觉得回答离谱。他抹了一把脸,“我没搪塞你,是真的不知道。” 梁嘉实的脸色稍缓。“那哥你还没想好,就开始装修了吗?” “嗯。”奚玉汝看着正在上乳胶漆的店铺墙面,那些被涂满的墙壁让他的心觉得安稳了许多。“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也还是动起来比较好,答案也许藏在过程之中。” 梁嘉实按照日常惯例嘟囔了几句“哥你好厉害”,然后跟着奚玉汝在堆满装修材料的铺子中逛了好几圈。 不过这里头的一切都还未成型,好话坏话说尽也实在没有太多可聊的,两人预计着离开。 蓦地,外头竟然又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土腥气瞬间荡开。 店铺正对着首州大学的正门,抬眼就可见被惊扰得四处奔跑的大学生,男或女面上都带着未脱的稚气。 只是一眼,奚玉汝就晃了神。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虚化、奔走的身影逐渐模糊,就连落下的雨声都变得沉闷,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塑料膜。在混沌朦胧之中,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身影,那身影撑着墨色的伞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身影在距离奚玉汝两步外的地方停下,伞沿堪堪贴在檐线上。雨珠顺着墨色的伞面往下滑,砸入水坑中溅起奇形怪状的水花。 遥远的地平线上骤然炸开一道闷雷,那身影将伞往后倾倒几分,终于露出了一直藏在伞下的脸——蓬松微曲的齐肩长发、淡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漂亮到失真的脸,以及烟灰色的瞳孔。 奚玉汝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半步,恍惚觉得面前的人或许会在下一秒让他陪着一起去吃小馄饨,并要求消食的时候经过冰淇淋店,例行买一个原味的奶油冰淇淋当做晚间甜点,而后两人一起相伴回到西江南的那套房。 不过当身后的梁嘉实叫了一声他后,这种幻想就被戳破了。 他往后退了一大步,扫干净了身上沾到的雨水。“你来做什么?” 黎奉收了伞,非常自然地站在他的身边,并且说:“奚玉汝,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他将手插入到衣服的口袋中,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收紧。“黎奉,这才过去两天不到。” 黎奉很快地皱了下眉,对奚玉汝说的时间产生了很大的不满意,但校对后发现也确实只是过了一天多,便没办法多说什么。 于是他只能继续阐述自己的目的,“我要和你说一些事情,如果你知道是什么,就不会拒绝现在的我。” 奚玉汝觉得黎奉简直像那种不开窍的店主,用自以为高明实际毫无诱惑力的销售手段吸引顾客。 其实他很想拒绝,因为事情到这里该结束了,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也彻底撕破脸皮了,真的没有再纠缠的必要。 可他没想到黎奉会来找他。主动求变、率先坦言,这是绝无仅有的人生时刻,再加上黎奉的性格足够锲而不舍,如果不答应,那很难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脱身。 “行。”他还是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转身对梁嘉实说:“嘉实,你先回车上等我,我聊完就去找你。” 梁嘉实的眼神在奚玉汝和黎奉的身上流转几圈,表情变得有些隐秘,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说地离开了。 “你要说什么?”奚玉汝问,又抬着下颌指向乱槽槽的室内说:“里面有凳子,进去坐着说吧。”
第40章 Chapter8 爱他 店铺内堆满了装修的材料,外面凉湿的风灌入,裹挟着生涩的泥灰味道钻入人的鼻腔。 放在角落的两张椅子上盖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白灰,奚玉汝掏出纸巾擦拭了一番,正准备坐下时无意识地看了眼没动作的黎奉。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下的这个推了过去。 “说吧,你想说什么?”两人离得不远也不近,开口说话这一刹,奚玉汝惊奇地发现,即使是坐着他也需要抬头才能与黎奉对视上,而对方坐在背光的地方,几乎将迎面来的光都挡了大半。 原来黎奉已经生得这样高大了,或许再不能像大学时那样轻松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从前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关于我和向清婚礼的真相。”黎奉十指交叉,小臂横放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往前俯,是一种近似于审视的姿态。 奚玉汝愣了下,“什么?” “我不是因为爱才选择和他结婚的。”黎奉说。 可他的语气冷淡、态度不明,因此连解释都像是在与只有利益纠葛的人谈合作。 奚玉汝很快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往后仰了仰,“我当然知道。” 黎奉当然不会爱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向清,但黎奉也不会爱一个从未被列入选项的奚玉汝。 结婚的人不代表爱,不结婚的一定不爱。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逻辑,任何人都能推理出来。 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黎奉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大概过了五六秒钟才继续说:“我不会再和其他人结婚。” “然后呢?”奚玉汝问,不过黎奉没能再及时地回答出来。 意料之中。 奚玉汝用掌根撑着自己的额头,很轻地笑了一下。“黎奉,你只是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但事实上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不知道黎奉是怎么找出问题所在的,然而将他们两人的矛盾仅归于在这个问题,那未免也太浅薄了一些。 他们之间太复杂太复杂,复杂到有太多的问题要解决;不过也可以很简单很简单,归纳一句就是不爱而已。 不过奚玉汝不是突然不爱了,只是突然明白了。 他决心让自己的话说得更清楚一些、更冷漠一些,他清楚地意识到黎奉的固执,也意识到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原本就一团乱麻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和混乱。 黎奉的身体动了下,好像想反驳他的话,不过奚玉汝很快地制止了这样的行为。“是你说要和我聊聊的,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我怎么想的,那也许你可以先听我说完再开口。” “好吧。”黎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保证自己接下来绝对不会随便乱说话。 奚玉汝既觉得好笑,又感受到无奈。 可能黎奉就是这样,比任何人都要让他心动,比任何人都要让他能感到幸福,却也比任何人都要让他觉得难过。 “黎奉,跟你交流很困难,你知道吗?”他身子又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落在黎奉身上的目光也移开,转而注视着屋外昏黑涌动的天。 “你从来都只是听你自己想听的,而且还会擅自加码,我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其实你一点也不在乎。” 黎奉换了个姿势,应该是想说话的,不过碍于方才的承诺,还是遵守约定地保持了沉默。 “你不仅不在乎我,也让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在乎你。”奚玉汝的手握着凳子的边缘,收紧的时候塑料片嵌入掌心。“我以前以为我很了解你,但也是最近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 “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你的情绪如何,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我从记忆中努力地去想、努力地去找,可给出的却只是一些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的生活琐事而已,但这些你黎家的保姆或许比我清楚得多。 “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所以我永远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就好像你突然之间就决定要和向家联姻,然后通知了我,而这么做的原因还是要让我自己去猜。” 好烂俗的话,好不体面的纠缠与质问。 奚玉汝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做到不为所动了,但实际上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无法自抑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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