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前后停下几辆车。 纪深带着人从车里下来,走到蒋鸣窗边敲了敲玻璃。 蒋鸣按下车窗,对纪深做了个手势,“人在里面,你先带走,郑奕军会联系你,你到时候把人交给他。” 纪深点了点头就带着人进去了。 蒋鸣没立即启动车子,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松了松领带,然后将领带拽下来,一圈一圈缠在受伤的那只手上。 俞小远从副驾驶伸出手来,“我帮你……” 蒋鸣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俞小远动作冰封一般冻住,然后收回了手,不敢再说话。 车厢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蒋鸣一圈一圈往手上缠绕领带的声音。 缠好领带,蒋鸣闭眼靠在椅背上,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一些,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去看副驾驶的人。 “俞小远,你就这么对我。”没有起伏的声线滑过喉咙,声音中带着冰冷的恨意。 俞小远手心全是汗,在蒋鸣的注视下发着抖,他不敢抬头与蒋鸣对视,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能狼狈地盯着自己握在膝盖上的拳头。 他知道蒋鸣一定气疯了,一定恨透了自己。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蒋鸣没有出声,就那么盯着他,看了很久。 半晌,喉结小幅度滚了滚,蒋鸣收回目光,手搭上方向盘,重新启动了车辆。 车停回小区楼下的银杏树旁,下了车,蒋鸣拖着俞小远往家走,两道凌乱的脚步穿过小区,裹着蒋鸣的冷厉和俞小远的失措。 回到三十二楼的家中,蒋鸣拖着俞小远径直朝卧室走去,推开房门,蒋鸣把俞小远扔进房间里。 俞小远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听见蒋鸣冷硬的声音:“待着,别动。” “你去哪?”俞小远有些慌乱地伸手想去抓蒋鸣,被他躲开了。 他听见蒋鸣冷冷对他说了句“等着”,就反手把门关上出去了,出门前拍开了卧室的灯。 俞小远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抱膝坐在床边。 蒋鸣之后打算怎么对他,他不知道,他也没有想过,他在事前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回来。 他带了钱去找上俞嗣宗,骗他说自己要给他一笔钱,之后跟他一刀两断,俞嗣宗听见数目,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告诉了他自己的所在,俞小远找到他后,在谈判时趁机在他的水里下了药。 可是药效发挥地没那么快,也许是俞嗣宗看出了他在拖延时间,也许是他实在按捺不住恨意,两人很快发生了冲突,两人从店里一路拉扯缠斗到后院,后来他终于等到药力上来,俞嗣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拔出刀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刀下去杀死的不会只有一个人。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献祭自己的准备。 可还是在最后一刻被蒋鸣阻止了。 卧室的门重新被打开,蒋鸣将他的睡衣扔在床上,一并扔进来的还有一个药箱,“自己洗澡换衣服,还有那些伤,自己处理。” 俞小远见他扔完东西又要出去,从地上爬了起来,叫了他一声,“鸣哥。” 蒋鸣停下脚步,站了片刻,转回身来低头看着他,一直看了很久。 蒋鸣问他:“你今天在门口说的那句再见,是在跟我永别是吗?”
第87章 87 坦白 “我……”俞小远开了口, 却不知该怎么答。 蒋鸣一步步向他走近,“你是在什么时候计划好的?” “你杀了他,然后呢?再以命抵命, 是吗。” “你打算怎么死?用那把沾血的刀也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是去自首?” 俞小远说不出话, 只能无助地摇头。 蒋鸣垂着头问他:“俞小远, 你想过我吗?” “你报仇雪恨了,你一了百了了, 我呢?” “我出门前小心翼翼捧着脸吻过的人,下一次再见到的时候, 已经变成了一具失去生命的躯壳, 是吗?”蒋鸣说到末尾,声线也有些稳不住, 他伸手按在俞小远的心脏, 感受着那里凌乱搏动的心跳。 “你死之前,准备给我留话吗?”蒋鸣声音很低很低。 俞小远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他抱住蒋鸣的手臂,慌张地想要去安慰他, “不会的, 不会的,我不会死的。” “差点忘了, 你已经留了。”蒋鸣自嘲一笑,抽出手臂, 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举在俞小远眼前, 哑光的戒圈在冷白的灯光的包裹下,显得苍白而黯淡。 “以后我每次看见这枚戒指, 就会想起我曾经拿命去护着的那个人,在他决意去死的时候,我错过了最后一次拦住他的机会。” 蒋鸣嘴唇颤抖着抿成一条线,捏在手里的戒指因为用力几乎要割进肉里,“我甚至毫无察觉,我微笑着送他去了。” “你这样想让我记住你,是吗?” 俞小远慌乱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蒋鸣怒吼着问他,挥手将戒指砸了出去,戒指重重撞上墙壁,又落到地面弹了几下,最后弹进走廊里不见了踪影。 金属与地板的撞击声消失,房间重归寂静。 俞小远睫毛上坠着泪,他眨了下眼,泪滴混着新涌出的眼泪滑下,一直滑进唇中,他尝到苦涩发咸的味道,“我不想让你难过的……” “不想让我难过,”蒋鸣仰起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那你不应该这样不告而别,你应该在走之前先杀了我。” “不要让我这样一个一个眼睁睁地送你们走。” 俞小远心都要被扎穿了,哭得几乎站不住,他拉住蒋鸣手腕,一遍一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你不要再想了……” 恍惚中听见水滴在地上的声音,模糊的视线落在地上,这才看到蒋鸣手中的伤口血早就浸透了领带,一直在往地上滴,地上已经汇聚了一小滩血泊。 俞小远惊慌地捧起他的手,哀求道:“伤口……我求你,先处理伤口好不好。” 蒋鸣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到快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你现在知道怕我疼了?你想去死的时候怎么不怕我疼?你拿刀子把我心脏搅碎的时候怎么不怕我疼?” “俞小远,你狠,真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狠。” 俞小远毫不反抗,用另一只手去触摸他的脸颊,“不是的,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你不要难过……” 蒋鸣侧头躲开,甩开他的手,“别让我看见你,我现在只想弄死你。”说完掉头往外走。 俞小远跟到门口,蒋鸣突然回头看他,“俞小远,你走出这道门一步,就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俞小远脚步顿住,骤然收回迈出房门一半的脚。 蒋鸣找出药箱拎到洗手间,解开缠在手上的领带,揭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伤口的皮肉已经粘在领带上,他面无表情地撕过去,已经快止住血的伤口又汩汩流出血来。 鲜红的血液大滴大滴地落进洗手池里,混着水渍化开。 蒋鸣看着那些血液,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就是俞小远在汽修店的后院,高举起尖刀往下扎去的画面。 只是在他脑中,举起刀刃的是俞小远,躺在地上的也是俞小远。 他手中的刀刃即将插进的是他自己的心脏。 蒋鸣感到一阵耳鸣,身形晃了晃,扶着洗手池的边缘才站稳。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俞小远就再也回不来了。 晚上蒋鸣没有回主卧,睡在了客房。 之后的日子,蒋鸣再也没有回主卧睡过。 他不敢去看俞小远的脸,他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一看到俞小远,心里就会无法控制地产生一股强烈的情绪,糅杂着恐惧、不甘、后怕、彻骨的疼痛和冰冷的恨。 他每天上班前会开门看一眼,每次开门时,俞小远总是坐在床边的地上,会在他打开门的第一时间就抬头看向他,然后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蒋鸣会每顿按时把饭端进去放在窗边的小桌子上,跟他说吃完放着,不许出房间。 俞小远会乖乖地点点头,走过去把饭菜全部吃完。 蒋鸣有时候会放霸天虎进去陪他一会儿,有时候不放。 他每次开门时,都会看见俞小远坐在同一个位置的地上,后来蒋鸣发现,好像是因为那是他打开门最先能看到的地方。 俞小远每天的饭量都很正常,但是人仍然在极速消瘦,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神也愈发灰暗。 唯一不变的只有每次抬头望向蒋鸣时,那道像焊在脸上一般的笑容。 这些天蒋鸣过得也不比他好多少,精神很差,每天睁着眼的时候都像有根钉子钉在脑子里,不小心触到,就会尖锐地疼一阵。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爬起来到书房坐了会儿,窗外被重重夜色包裹,隐约露出远处楼宇的轮廓。 不知坐了多久,他起身走到主卧门前,轻手轻脚地拧开把手,刚推开一条门缝,就看见俞小远仍然坐在床边的那个地方,抱着膝盖,看着门口的方向。 光线从门缝照进去,在黑暗中拉出一条细长的光亮,被光罩住的男孩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迅速在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 蒋鸣心脏像被针猛得扎了一下。 他快步走过去,“几点了,俞小远,为什么还不睡觉?” 俞小远平静地说:“我睡不着。” 蒋鸣皱起眉,压着脾气问他,“你几天没有睡了?” 俞小远还是那么淡笑着说:“我睡不着。” 蒋鸣抬手按上他的嘴角,“别笑了。” “嗯。”俞小远想要放下嘴角,可肌肉僵硬得根本不听他的控制。 “不早了,上床,睡觉。” 俞小远下意识朝蒋鸣抬起手,抬到一半,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硬生生又放了下去,然后抱住自己的膝盖,说:“我知道了。” 蒋鸣盯着他抬起又放下的手看了半晌,俯下身去,把人抱了起来。 走回床边的一路,俞小远都很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蒋鸣将他放回床上,抽手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一滴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低头去看,俞小远闭着眼睛蜷在床上,眼角挂着不明显的水光。 也不知是被什么驱使,等蒋鸣反应过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掀开被子躺进了床上。 他闭上眼睛,硬邦邦说了句:“今晚睡这里。” 片刻后,撇开头又补充了句,“只有今天一晚。” 俞小远很低地嗯了一声,过了很久,他往蒋鸣身边挪了一小点,轻轻把额头贴在他的手臂上。 第二天早上,俞小远醒来的时候,蒋鸣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一个人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完,又坐回地上那个固定的位置,面对着门口抱膝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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