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副儿童大小的骨架,长出的却是少年体型的身体。林逾眼睁睁看着147的脸上冒出几颗青春痘,双颊也添上胡须,栗色的羊毛卷更是挑染了几缕艳红……他甚至化着一脸夸张艳俗的妆容。 林逾问:“我可以反悔吗?” 他不想和审美这么差的家伙打交道。 而且他突然记起来这货以前偷过他的发带。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不满,林逾还是尽职地恢复了147的全部身体。待到147徐徐睁眼,撞上林逾深黑色的眼眸,他“啊”地惊叫出声,脸色肉眼可见地归于惨白:“176!你怎么还没死!!” 林逾翻个白眼,对他阴森森地一笑:“你说什么呢?我早就死了,正找你呢。” “啊?!不是我啊,你别来找我,176,你别找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啊——” 林逾忍无可忍,从后颈给了他一手刀。虚弱的147当即瘫软下去,林逾问:“要不弃考吧?不想活了。” 或许同样被147伤到了眼睛,山羊眼似在忍笑:“值得考虑。” 林逾又从骨堆里接连翻出了几副观感稍好的骨架,他的效率很快,将“最可恶的”、“比较可恶的”、“可恶但已经报过仇的”分成三堆,并在第一时间把第三堆尽数恢复人身。 在林逾的不懈努力下,三堆白骨很快减少了一堆半,取而代之的是满地被他劈晕过去的少男少女。 如果忽视零散的白骨,在阳光、草地、福利院的背景下,他们好像只是进入短暂的午休时间。仿佛这里的时间被拨回到许久以前,没有林逾误打误撞的惊扰,福利院正在按部就班度过平常的一天。 “可以了。”山羊眼突然开口,“你的体力撑不住。” 林逾此刻的额头上冷汗密布,光是在骨堆里站立都颤巍巍的,最近几次劈人更是力道微弱,幸好林逾很快发现自己并不需要真的劈上去,只要用意念命令他们昏睡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麻烦。 不过,吉卡拉红石只能激发人的精神力和异能潜力,体能终究要靠异能者自己——很显然,林逾的C级体能完全没有冤枉。 林逾猛地跌坐在草坪上,气喘吁吁地握着一名复原到一半的少年的手腕:“真的够了?” “先来庆祝一下我们的第一次友好交流嘛。”山羊眼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态度?” 林逾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答:“我只想出去。” “一旦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红石为你提供精神力。你会变回双C废物,这样也无所谓?” 林逾莫名其妙地仰起头,他不知道山羊眼具体身在何处,但这个问题实在荒谬。 他想了想:“这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 身为军校学生,变强的确是他的使命。 可是林逾也非常了解自己的水平,他从记忆以来,从未超出过双C应有的水准。吉卡拉红石的确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提升,但不管是白洛提到的“极限”,还是他自己意识到的戒断反应,都能看出,红石的馈赠绝对不是免费午餐。 林逾不怕冒险,但也不会无理由地冒险。如果冒险的回报不能显著高于目前收益,林逾更喜欢少动脑子,混吃等死。 这么多人都无法看透红石的本质,他又何必上赶着当实验品? 虽然死了也无所谓,但为了给人类做贡献而死……林逾的觉悟还没有那么高。 所以说, 危险物品,少碰! 赌徒心理,不行! 山羊眼:“真好啊,小鱼是很谨慎的孩子。” 冥冥中,林逾猜测那家伙一定咧开了嘴,正在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 山羊眼继续问:“那你猜到我是谁了吗?” “……大概。”林逾揉揉眉心,荷鲁斯之眼消停许久,他知道山羊眼对自己应该不会构成危险。 山羊眼正等着他的答案,林逾反问:“吉卡拉?还是谢尔路?或者都是你?” 山羊眼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 林逾继续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就如这场考试,我当然更希望你放下‘执着’。” 林逾猛地皱起了眉。 他不知道这样的考试有何意义。 ——或许真的把他的心肠淬炼得更加坚硬,今后真的和亲友交戈相向也能有所准备,但林逾宁可不要这种准备。 如果这里必须把考生洗脑到彻底摒弃主观的感情,一门心思投入“无我”的奉献; 或者真如这场考试,一个人只有认识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才可能离成神更近一步的话—— 那么林逾非常笃定,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成神了。 他不能不执着于善恶与爱恨等认知和情绪。 要不是山羊眼的点拨和催促,林逾不确定自己是否也会在某一步一蹶不振,更不可能通过考试。 但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弱势。至少和他的双C评级和双F成绩比起来,一点“执着”反而是让他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林逾淡漠回答:“我们谈不了了。” 毕竟他连唯一一次主动杀死克洛维斯,都是执着于离开考试,以便保护现实里的家人朋友。 是“执着”给了林逾力量和勇气。 所以他不可能放下他的执着,也永远不可能信奉吉卡拉的规则。 山羊眼却随着他的拒绝大笑起来。 它的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天地之间,林逾蹙眉等了半天,山羊眼终于收拾好情绪:“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拒绝。你当然会拒绝,现在的你还不可能听信我的叮嘱。” “放心,这次对你的恩惠只是对另一个人的承诺,你不会因此欠上人情。”山羊眼答,“当你诞生,我将死去。这不过是世间最自然的更替。” 林逾不悦地打断它:“我为什么要接替你?” “好问题。可惜,我已经不剩太多时间了。”山羊眼叹息一声。 “——给你最后一句忠告吧,小鱼。 “我会始终以这副面貌面对你,但并非每一个与我相似的躯体里都是我。 “以此类推,你会证得更多的真理。” 林逾猛然睁开双眼,一片黑暗,只有他的手环发着微光。 这里依旧是考场,而且光脑理所当然地只是个装饰配件。 不过他没有失忆,所有的细节都还历历在目。 林逾扫视周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迷宫的入口处,这里的隔档均由镜面组成,因此借着光脑微光,林逾从四周镜面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每一个自己都一脸严肃,动作神情如出一辙。 而他面前是狭长的路径,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直行。 “你好。”林逾例行对镜子中的自己摆摆手,接着举起手环尝试前进。 他的声音遁入黑暗,而后从黑暗中传来四面八方的回音。 镜中林逾异口同声地回答:“你好。” 林逾:“……” 有礼貌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没带克洛维斯进来真是太可惜了。 那小子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的。 说是监狱,但陆栀并没有真的把他们带去监狱。 她提前租借了第七分局的审讯室,小队三人随着陆栀抵达目的地时,狱警已经把人带到了审讯室里等待盘问。 冷白的审讯灯直照着嫌疑人的脸,隔着厚厚的玻璃,克洛维斯竟然认出了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孔——是他们在狄籁小镇曾有一面之缘的老者。 对方曾经叫林逾“伢子”,询问是否见过。 克洛维斯心下猛跳,陡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栀会带他来到这里。 自从林逾告诉他那首催眠曲的事,“狄籁小镇和福利院有关”便成为他们的共识。 只是出于多重考虑,两人都认为此事有待观察,既不能向军区报备,也最好别和队友们提起。 可他们都忘了这个老者,忘了他看似糊涂的一句“是不是见过”。 克洛维斯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老者,即使过去这么多年,福利院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克洛维斯非常确定,老者从未出现在福利院的任何角落——至少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 “坐。”陆栀拍了拍空闲的椅子,那是唯一可以和老者正面对视的位置。 克洛维斯下意识看向艾利亚斯,后者对他微微颔首,克洛维斯这才安静落座。 接着,陆栀打开了传声设备:“和他打个招呼吧。” 克洛维斯顿觉如履薄冰,更加懊悔自己怎么没和林逾一起进入特殊加试。 这种靠嘴靠脑子的事,从来就不是他的特长。 可是陆栀的注视太过炙热,克洛维斯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清清嗓子试探着喊:“大爷好。” “……”老者抬起脸,他眯着眼睛躲避审讯灯的照射,许久才看清了克洛维斯的长相,“外乡人,是你们啊。” 克洛维斯点点头:“您这是怎么回事?” 陆栀冷冷道:“非法武装,袭击在役军人。” 克洛维斯难以置信:“大爷看上去至少八/九十了吧??” 老者呵呵笑:“九十九喽。” “九十九了!”克洛维斯倒吸一口冷气,“陆老师,真的没搞错吗?他能袭击谁啊?” 陆栀哼笑一声,挽起自己的袖子。 白色绷带缠绕数圈,仍能看出星点沁出的血迹,若非陆栀体质过人,又得到了西部星域最好的医疗照顾,她还未必能这么快就恢复如常。 而作为陆栀手把手带出来的战斗系学生,克洛维斯立刻意识到这次袭击的恐怖。 陆栀可是为数不多能够跳出传统评价来观察的战士。 她的综合战力远不是异能评级制度能概括的强悍,甚至评价她是中央星域第一单兵也不为过。 鲜少有人能穿透细密的雷网伤到陆栀一根头发丝,更别提让她受伤流血到需要包扎的程度。 这是一名普通的耄耋老者能做到的吗? 陆栀放下袖子,美艳的面庞露出一丝嘲讽:“所以才说老当益壮嘛,对不对?” 老者眼眉低垂,对她的讽刺罔若未闻,自顾自对克洛维斯微笑:“伢子,只有你们几个人来,那个小指挥哩?” 克洛维斯眼皮一跳,更觉得面前的老者深不可测——他甚至猜到了林逾是指挥,说明当时看到他们,老者很可能早就发现了迪尔和图索的异常。 可他为什么没有拆穿? 狄籁小镇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坐镇,怎么还被陆栀摧毁到那种程度? 而且连商犹都被陆栀揍进地里,老者看上去却还是精神矍铄、毫发无损,难道是陆栀尊老爱幼,偏偏对他网开一面? 克洛维斯想不明白,越发不敢说话。 艾利亚斯看出他的顾虑,主动道:“陆老师,不如我们先出去,否则克洛维斯有些紧张。” 陆栀柳眉倒竖:“你紧张什么?难道你有什么心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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