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裴问青抬手看了眼手表:“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下午第一节是谢老师的课。” 我下意识开口道:“下午第一节上语文,不困死才怪。” 声音沙哑,手撑着地面站起身,身体格外轻盈有力。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死气沉沉取代身体原有的健康活力,成为行尸走肉在世间踽踽独行。 “怎么傻愣着?”少年裴问青讶异地看着我,对我说,下楼吧。 我已经知道这是在做梦。 天台枕大腿睡觉,也亏裴问青会同意,如果是我,我会在对方睡着的时候立马抽回腿,让对方脑袋砸地。 “等会儿,”我喊住他,他在我面前站定,还是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看着那张青涩的脸逐渐泛起薄红。 他往后躲了躲,不太自然问道:“你干什么?” 我收回手,混不吝道:“看看是不是假的,给我遇到活神仙了。” 裴问青的脸上露出一点迷茫困惑交织的神情,这种脸色一般在他遇到傻子的时候会格外明显。 我转身走到他在他的前面,懒散道:“走吧,去上课。” 天台的门被拉开时,脚下的台阶变成了纯白的空地,一踩就是空,我回过头,少年裴问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我缓缓睁开眼,裴问青的手仍旧搭在我的后背上,时不时轻轻拍。 窗帘露了条缝,日光从那道缝隙间慢悠悠晃进来。 裴问青还在睡觉。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脸色也算不得好看,连睡着时都是一副忧虑的模样,我想抚平他紧皱的眉间,然而抬起手的那一刻又不想打扰他睡觉,只好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盯着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无聊到开始数。我的手机放在他那边的床头柜,打发时间也没有道具。 裴问青没睡多久,等我快把他睫毛数完之后,他才揉了揉眼,含糊问道:“几点了?” “闹钟没响,应该还早。” 我依靠闹钟响铃的时间判断时间早晚,裴问青打了个哈欠,下床换衣服。 在换衣服这件事上,他已经完全不会避讳我,很显然那番大家一起丢脸的言论得到了他的认可。 我的视线顺着他大腿上的衬衫夹滑落,最后停留在他的膝盖上。 他的一双膝盖上有小片浅浅的疤痕,之前发情期的时候他的姿势多把膝盖隐藏,我看的并不清楚。 “你膝盖上的疤,是哪儿来的?” 我的手指轻点在他膝盖上的疤痕,他低下头,不甚在意说:“小时候被罚跪留的吧,我也记不清楚。” 轻描淡写就盖过去了。 能留下伤疤的罚跪未免太狠,我总觉得他在诓我,但想想裴家那个风气,他幼年被严格要求对待,还有家法什么的大概在情理之中。 我没再多问,裴问青打好领带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馄饨。”我举手道。 我是一中阿婆家馄饨的忠实拥趸,谁敢骂阿婆做的馄饨,我会追杀他。 裴问青点点头,拿起手机,大概在给他的助理发消息,让人送馄饨来。 “那个阿婆做的?”他问我,我点头回应他,像是被雨打的蘑菇。 晃动频率太大,脑子有点痛。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紧张地看着我:“头痛?” 我摇摇头,否认他的说法:“不是头痛,头晕,蘑菇快折了。” “你不要这么用力点头。”他屈指敲了敲我的头顶,“起床吧。” 我下床伸了个懒腰,洗漱好没多久,小馄饨就送上门。 裴问青吃完后就去上班了,我看着窗外的晴日,果然昨天猜的没错,光线通透,日光照进来的时候,整个客厅都格外明亮。 我吃完馄饨就窝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徐愿行最近很安静,没有给我打电话,说明没遇上什么困难,祝家的老东西们被我收拾过一回,也不敢放肆,裴问青这几天工作中脸色不好看,也该好好补一补。 顾寒声估计出去旅游了。 我把自己简要的联系人都想了一遍,发觉岁月静好万世太平,除了早上晃脑袋把自己摇匀了。 这些都是写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赵医生那里也看过了,近期不需要复查。 我安分晒了会儿太阳,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会儿。 然而地面却传来“嗒”的一声。 暗红色,很刺眼,慢慢渗入进木地板中。 我呆滞地看着那滴血,慌忙蹲下拿袖子擦干净了。 然而鼻腔里还在流血,地上根本擦不干净,我终于意识到要先处理我流血的鼻子。 我匆匆赶到卫生间,用冷水打湿毛巾盖在额头,一手捏住了鼻翼。 刘海遮住了大半视线,然而还是能够看清面前的景象,我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血红色的线团划过我的脸,将那张阴郁森然的脸切割成不同的肉块。 焰火从肉块中燃起,镜子里的人伸出焦黑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眼前的景象虚幻不清,剥了皮的肉虫从我的眼球慢慢爬过,留下腥臭腐烂的痕迹。我的手扫过洗手台,摸到某样东西时,控制不住砸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镜子碎裂成千万片,眼底的肉虫终于爬了出去,我倒在地上,衣襟满是深色的瘢痕。 血止住了。 我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掌心压过碎片,血珠从细密的伤口中滚落,浸染指缝。冰冷的水冲过掌心稀释那些血珠,淡红色的液体裹挟碎片,滚入洗手池微小的漩涡之中。 我沉默地盯着发白的伤口,那些蛆虫会从伤口中爬出,蠕动着把所有东西吞干净。 打破水流声的是手机的怪叫。我从剧烈的头痛中挣脱而出,跌跌撞撞去拿手机。 “中午会有阿姨上门送饭,她会替我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的。”裴问青不疾不徐道。我看向餐桌,裴问青坐在电脑前,十指轻按过键盘,偶尔拿起钢笔签字,他办公时的细碎声响传入我的耳中,我低笑一声,试图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问他:“裴问青,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裴问青会抬起手看手表,用无奈的语气对我说:“这才过了两个小时。” 我摔在沙发里,侧着头看落在地板上的日光,和日光里长长蜿蜒的点点血痕:“是吗?感觉你出门一天了。” 裴问青叹了口气,背景音里有他助理的声音。他要去开会,最后嘱咐了我一句:“一定要吃饭,如果出门给我发定位。” “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的。”我抹掉上唇的血,回答他。 电话挂断后我倒在沙发上没动,头还是很晕,门铃响的时候我压根没力气开门,好在那位阿姨应该是知道密码,摁了两下门铃后自己开门进来了。 卫生间的狼藉我还没收拾,阿姨走进来,见到躺在沙发上的我,先是小小惊呼一声:“祝先生,怎么搞成这样呀。” 她说话带了点口音,我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她我没事。 阿姨把菜放在中岛台上,我粗粗扫了一眼,没有我讨厌的和忌口的。 很显然她也看到了地板上的血痕,我撑起身体,对她道:“阿姨,那个卫生间里还要麻烦你收拾一下。” 她应了声,先在门口瞧了一眼,立马惊道:“哎呀,这镜子怎么碎成这样!” 我没什么力气,干脆倒在沙发上装尸体,阿姨在房子里忙忙碌碌,很快把东西收拾好了,提着菜进厨房做饭。 日光照不到血痕。 菜刀落在砧板上很有节奏,锅内热水沸腾的咕嘟咕嘟声也格外舒服,饭做好后,阿姨叫我去吃饭。 她应该和裴问青关系还不错,见到我时也没什么生疏感,当然也不排除她自来熟。 我看着桌上那碗筒骨汤,比划了一下,阿姨立刻道:“裴先生特意嘱咐过,我想着祝先生体弱,得喝点骨头汤养养。祝先生放心,我没放多少中药材,尝不出来味道的。” 她没直接走,而是对着餐桌的菜拍了照,又对着正在吃饭的我录了一段像,才放下手机坐在我对面。 那些照片和录像应该是发给裴问青的。 他真的生怕我饿死。 “阿姨,您也吃?”说实话我一个人吃倒也不觉得尴尬,就怕这种我在吃而同桌的人根本不动筷。阿姨一笑,摆摆手:“我吃过了才来的。” 大概是看出我不自在,她去收拾房间了,我端着饭碗,看她略过某个房间,才开口问道:“阿姨,那个房间怎么了吗?” 她道:“裴先生吩咐过,这房间就不要动了,一直上着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哦,老裴的小秘密。 我想着他那张正派的脸,开始猜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比如裴问青看似高冷古板,实际上在一个房间里放满洋娃娃当收藏。 我有一搭没一搭把饭往嘴里扒,饭吃完了阿姨也把房子收拾好了。 她整理完厨房餐桌就走了,整个房子又剩我一个人。 我看了眼时间,思考要不要回家一趟。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付诸行动,困意就席卷了我的身体,这是碳水摄入加中午时间的特殊力量吗? 吃了睡睡了吃,要变成猪了。 我懒得回房间,直接往沙发一倒就算。 眼睛一闭立马安眠,速度之快让我自己都很惊讶。 97 我是在手掌被人轻点的过程中醒来的。 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落地灯开着,裴问青盘腿坐在地上,腿边是医药箱,正在给我的手掌上药。 被碎片割开的伤口没什么痛意,反倒是他上药让我有点痒。 “好温柔哦裴总。”我吸了吸鼻子,沙哑道。 裴问青看都没看我,把左手最后的伤口处理好后,他收起医药箱,把东西放回原位。 好像生气了。 我从沙发上起来,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小心问他:“生气啦?” 裴问青把医药箱放好,这才转过身看着我:“没生你的气。” 他像是不知道说什么,犹豫多次也没有开口,最后有些低沉道:“我是克你吗?这才刚来就让你受伤了。” “诶,”我立马开口,“这种瞎话就别说,什么克不克的,跟我在一块你得叫命硬,我不克你都算好的。” “但你遇到我之后——”裴问青脱口而出,“你是福大命大,福泽深厚的人。” “也成,分点福气给你,省得你一天东想西想。”我顺理成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朝着虚空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小裴同学的话各位都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是童言了。”裴问青失笑道,他的眼角有点湿润,我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戳穿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诶,人家神仙都活多久了,和神仙比起来,你这个二十八岁的凡人顶多算出生没多久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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