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别吧,”易晗峥轻叹出声,面上表情显出一言难尽的意味,“那样我只怕自己会被大人一剑戳死。” 季鸣霄赞同点头:“有可能。” “……”要命,原来真会戳死啊。 —— 这两日,也不知董梦晴从宋玥玥那处打听来什么,某日刚从浔澜峰回来,便跑来好奇问季鸣霄幼时可曾坏过牙齿。季鸣霄当时面无表情不出声,定是不好意思跟个小女孩承认太多,易晗峥看在眼里暗中偷笑,虽没说多余的,却无意撞见之前从山下顺回来的桂花酥侥幸多存活几天。 浔州内既有葛东龙出手相助,浔渊宫内事物渐轻,除却日常巡查,易晗峥总赖在季鸣霄身边不走。 正值浓情蜜意,两个人日常倒也不介意互相黏糊,腻在一块随意走走再是寻常,这日临要出门季鸣霄与易晗峥已然对视须臾,两相无言。 季鸣霄默默移开眼,视线不由又往易晗峥手里的小册子上滑了滑——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对这本小册子,已有了点心理阴影,偶尔也会希望易晗峥的学习能力没那么强。 季鸣霄心情复杂地道:“……你不是不常看么?” 既是被捉现行,易晗峥也毫不胆怯与他承认,挠挠脸颊道:“是不常看呀,否则怎么到现在还在看同一本对不对?” “……?”季鸣霄无言。他真的不是在强词夺理吗? 可季鸣霄看他样子像是说得很真诚,本想来找他来一道出行,最终沉默着站了一会,还是决定不置一词,转身挪步欲走。 “大人,你等一等嘛,”易晗峥忙拽住他,一双眼眸晶晶亮地瞧他,“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也不至于遮遮掩掩,来一起看看怎么样?” ?什么东西也能找他一同看?这不是开玩笑吗?季鸣霄狠狠甩开他:“不看。”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你……也别看。” 易晗峥眨眨眼睛,倏地笑了:“为什么不让我看?大人该知道,若没有足够理由,本也难以让人心甘情愿妥协。” 他又开始了这一套。实际怎样两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季鸣霄多少有些嫌别扭,这坏小子学来什么招都净往他身上使,上床前满嘴漂亮话说得好听又乖巧,上床后什么荤话都往外头跑,美其名曰在调情,越不让说越使坏,属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鸣霄想罢,斜了他一眼:“别乱学些有的没的。” 言罢他又要走开,易晗峥却从他神情里读出一种一言难尽的意味。 歪头想了想后,易晗峥猜得出大概,又觉好笑。他抬手将季鸣霄扯向身前,无辜道:“大人,你怪我我便认了,可我是被迫的啊。” 听他前边一句,季鸣霄本当他是有心悔改,甫一听到后边这句,立时要气笑了。 “你怎得被迫?” 易晗峥将脑袋搁在他肩头:“大人真是记性不好,当初你我二人在彤州城黑市的时候,路上曾遇了个青楼,大人分毫不顾我劝阻,硬要靠着人家门前走。” “好在我当时虽不讨喜,却从未放弃考虑如何讨得你喜。这不是,一番思考之下,功夫不负有心人,仍是明白了你的意思,要不我怎么会说,大人想玩什么花样,我陪你呢?可我实在不会这些,只好被迫学了学。” 他话末语气说得好可怜,仿佛真的在季鸣霄手底受了冤屈。 可……这不纯粹是歪理么?歪理就算了,偏还要倒打一耙,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撇下去。季鸣霄不跟他仔细掰扯,直接抬臂捅他一下,欲要将他推开,兼冷声责他:“胡说八道。我当时不过是与你置气。” 易晗峥似是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既是这般,可大人怎能现在才与我说清?反害我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他手摸索着要往季鸣霄衣衫里探,撒娇一般软声继续埋怨,“都赖大人,大人好歹弥补我一下嘛……”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撒娇也没用! 季鸣霄心里气极,当即就要制止易晗峥动作。可不巧在于,季鸣霄早已不再真正跟他下狠手,单比拼力气,两个人又确实能掰上几回合。 本来,好好从他身边走过就算了结的事情,又变成了这般旖旎风光。明明窗外是金秋,屋子里却是满室春景。 简直得寸进尺。趁着神智还清醒,季鸣霄不由无奈想,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反了天了。 —— 事后。 梆—— 随拳头落下的是冷冷一句:“没有下次了。” 易晗峥郁闷地捂着脑袋,心知这次把人折腾狠了,愣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下午时,易晗峥屡次试图引起季鸣霄的注意,或者是反应,无果。他垂头丧气地在边上待一会,总算挪了步子,一步三回头,默不作声挪去门前,开门自个儿出去了。 站在门外又轻又缓地阖上屋门前,他眼神巴巴瞅着屋内人,用意明了,分明是在说:我真的要走了哦,再不拦我一下,我就真的要走了! 然而,除了纸张翻页声响以外,再无其他回应。 “……”好吧,溜了溜了。 屋内,季鸣霄抬眼瞥了眼掩上的房门,默了两秒,低了头去。可怜可爱都不行,这次绝不惯着他。 —— 咔啦—— 白糖的罐子被盖好放回。放回糖罐的那人手里持一柄小勺,动作极尽小心翼翼与别别扭扭,向小碗里轻轻抖了三抖。 “这……峥儿,你确定要往里边放糖吗?”董淑媛见状,不由再次出声确定了一下。 说来,此事发生得突然。就在刚刚,易晗峥去董淑媛房里寻找母亲,许是还惦记从前的事情,多少是生疏了,忸忸怩怩的不大好意思。可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来,说想自己动手做些吃的东西,可不凑巧,他一人从未做过,怕一个不慎炸了厨房,只得特意来寻董淑媛,看能否在旁边给他盯着点提些意见。 当时董淑媛也觉得格外意外。许多日以来,易晗峥难得能拜托她什么事情,如此一番,更让她有种母子关系正在稳步缓和的感觉,她心里欣慰着,自然欣然同意。 易晗峥将小勺放回原处,点点头应声:“要加的,我想这里面加一点应是可以的。” 见他动作不甚熟练地搅拌小碗里的鸡蛋液,董淑媛怀疑他要把这顿饭搞砸,想了想又试探着出口道:“峥儿在家便没学过做饭,若是饿了,不若娘亲给你做些如何?” 易晗峥其实深有自知之明,闻言只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吃,我就想自己动手试一下,之前看过一次,不算难的。” ……他自己不吃,那浔渊峰上这会儿还有谁在?董淑媛略一思量,立时反应过来。 既是不用帮忙,董淑媛也不介意与多年未见的儿子多相处片刻。易晗峥倒也肯下功夫,一心一意忙活手里东西,董淑媛看他走神片刻,回忆起过往,突而想起一事。 “峥儿,”她开口唤易晗峥,犹豫着还是道,“娘有一事问你。” 她话音刚落,忽听小厨房外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董淑媛先把心中问题放下,两人一并循声望去,正看见董梦晴从外头跑来。 甫一看见易晗峥手里的小碗,董梦晴睁大了眼睛,不掩惊奇道:“晗峥哥哥竟也会做好吃的吗?是不是给晴儿的?!” “当然不是。” 这小姑娘一天到晚就在两座山间轮流跑,易晗峥见她也不意外,收回视线看向碗中鸡蛋液,眯起眼睛像在思考什么,又补充一句:“你若不急便等一等,或许我可以分你一点。” “那好呀!”董梦晴扒在灶台旁,兴冲冲叫出声来,董淑媛又无奈唤她莫要染脏了新换的衣裙。 易晗峥适才问道:“娘亲方才要与我问什么,但说无妨。” 董淑媛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董梦晴,眸光闪过一丝纠结,思索须臾,终是是有些犹疑着出口:“娘上次琢磨了一番你说的话,你那个……可是,可是有断袖之癖?” “嗯?”易晗峥动作一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上次是说什么了来着…… 略微回想一番,他才想起多日以前负伤后的事情,想了想也无什么非得拐弯抹角的地方,他便不以为意,随口应了声。 “竟真是如此……”董淑媛怔神片刻,才低声道,“也亏得娘有个心理准备。” 她抬了头看易晗峥,心中还惦记胡悠当初与她说的话,便疑惑问道:“所以说,你这是来讨哪位公子欢心的?” 董梦晴一直觉他搅鸡蛋液有意思,虽注意了衣裙,却还扒在灶台边上,赶紧插话道:“若说这个,晴儿可是知道的!” 易晗峥看她一眼,轻笑出声:“我稀罕的那人……不就在浔渊宫里待着?” 董淑媛面上愣愣的:“啊……” 董梦晴“耶”了一声,拍拍双手,兴奋呼道:“晴儿猜对了!晴儿就知道晗峥哥哥一定是喜欢鸣霄哥哥!” 董淑媛面有讶异,盯了易晗峥一会,这才颇为意外地垂首看向董梦晴:“晴儿是如何得知?” 易晗峥其实也不知缘由:“我认为我没在你面前说过?” 董梦晴还挺得意,听人一说便有问必答:“那天啊,晴儿在浔澜峰的时候,有几个师姐在说……” 几日前的浔澜峰,浔渊宫里主管医疗的地方,弟子们一直盯着药炉也无聊,时偶尔才会看上一眼,确认药炉的火候与时间。这便有喜好八卦的女弟子互相讨论:“哎我说你们几个,最近有没有从外门师妹那边听过一件趣事儿?” 众弟子纷纷好奇围聚:“什么事情?你若知道,便莫要吊着大家的胃口。” 女弟子诶了声:“熟人呐,就是那个探星楼的楼主,咱们的同门易晗峥的事。” 一旁,董梦晴耳畔蓦地听见熟悉的名字,心里说不好奇是假的,当即耳朵一动,捧着手里的药臼,不动声色往旁边去了两步,边捣药,边支耳仔细听。 几个弟子仍在激烈讨论:“此事当真没听过,这位的坊间传闻五花八门,先前不是传得热乎得很吗?现今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捅得出幺蛾子?” “还坊间传闻呢,这新消息若传出去了,我敢保证,坊间传闻的风向能立时拐一个大弯子!” “啊?所以究竟是个什么事?” “我与你们说,你们可莫要与别人乱说。就前些日子,那易晗峥不是跟乌罪打了一场,随后受了重伤吗?” “哦哦,这个知道的。” “外门那边的不少师妹咱们也算熟,她们嘛,偶有闲谈定要往那小子身上扯,一个个稀罕的不得了。一得了这消息,哪能不心疼?那日便有个平日和副宫主熟悉的师妹,随副宫主一道去浔渊峰看望了他,还顺带探了探他的意思。” “哎呀!那你方才说的事儿,莫不是这师妹跟他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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