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濯收了伞回到驾驶座,关门的时候简渺才发现他半边身子都深了一个颜色。 ……那把伞就没遮住他。 简渺嘴唇微抿,想说什么,又无从提起。 “回去吧。”他低头扣住跟前的安全带。 “嗯。” 江宴濯来回的车速简直像两个人,可放得再稳再慢,他也能察觉到简渺那阵不安。 毕竟刚出了车祸,没谁能正常地面对后怕。 车慢吞吞地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简渺坐在窗边,看着空旷的停车场,慢慢抬手推开车门。 但还没落地,江宴濯已经俯身在车边,俯身把他抱了出来。 “饿不饿?”江宴濯问。 “不。”简渺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有些为难,“放我下来吧,只是扭伤,骨头没事。” “医生说了,你这几天要静养,最好不要动。”江宴濯把他抱进了电梯,垂着眼,“按一下楼层。” 简渺听他的话。 到达楼层,输入密码,江宴濯轻轻地把他放到门边。 “室内拖鞋?”他轻声问。 简渺单脚站着轻扶着墙:“不用,你直接进来吧。” “外面下了很大雨,进医院的时候没来得及撑伞,鞋踩脏了。”江宴濯俯身在玄关的鞋柜里找到了两双,“不想弄脏你的地板。” 简渺想说没关系,可是江宴濯已经把鞋换了,话只能吞了回去。 江宴濯脱了湿淋淋的外套,又把简渺抱到沙发上,然后才开灯。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的原因,简渺看着江宴濯的背影,觉得他很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不仅是因为他出了意外,还有点别的什么。 因为专注于纠结这个问题时,简渺没发现江宴濯明明是第二次来,却很熟悉他的家。 一杯温水落到桌前,江宴濯开了灯,替他把药拿出来:“先吃药,然后好好睡一觉?” “好”简渺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暖暖地让他指尖回温,抱了一会儿才听话地吃药。 刚把药咽下去,还没顺过气,简渺就感觉自己的另一只脚被握住。 他低头,就看到江宴濯拆开了他的鞋带,帮他把鞋换了下来。 简渺一顿,连连摇头:“我自己来……” “湿了,我拿出去。”江宴濯掌心轻托着简渺的脚踝,顺便帮他把袜子也褪了下来。 这里似乎是简渺敏感的地方,指尖无意划过时能感觉到明显的颤抖。 简渺不自觉地咬着自己下唇,尽量不让自己这些微小的变化显眼。 江宴濯这次是真的无意的,却发现他的脚趾都不受控地蜷紧了,整只脚白皙瘦削。 ……不经意一碰就这样,那以后如果被握着,咬着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宴濯眸色暗了暗,轻轻将他的脚放在一边的棉拖上。 他回头帮简渺把鞋放到阳台,随后找了拖把,把门口到沙发的地板擦干净。 弄完之后去洗了个手,出来时发现简渺趴在沙发上盯他。 像只被冷落的猫咪,眉梢都有淡淡的低落。 江宴濯俯下身,跟他平视:“洗漱么?医生说不要碰水,将就一晚就擦擦脸?” 简渺看了他一回儿,才慢慢地垂下眼:“凌晨三点了。” “嗯,今天周日。”江宴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没课,没事。” “可是你说你今天在片场跑了一天,还开了那么久的车。”简渺自责地低着头,“我一个人没事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出事前江宴濯跟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撒娇说累呢。 只不过出车祸后简渺脑袋混沌了一阵,没想起来。 江宴濯看了他一会儿,低头靠到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嗓音很轻:“真的可以?头晕不晕?脚还疼不疼?” “可以。”简渺认真地点点头,“那个司机反应很快,只是小小追尾了一下,我没有受伤。” “好吧。”江宴濯嗅了一口他的味道,“那我明天给你带吃的过来?” 简渺点点头,抬手抱住他:“吓到你了,对不起。我真的没事。” 简单的拥抱,江宴濯贪恋地蹭了一下,才慢慢放开:“那学长早点休息。” 简渺跟他挥了挥手,看着小学弟依恋不舍地离开,带上门。 郁结在胸口那阵浊气终于散了,简渺靠在沙发上,双眼空空地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江宴濯在等他解释,解释这两天去哪,为什么扔那个礼物……可是这些为什么,简渺一个都不想提。 没人想把丑陋的疤露给喜欢的人看。 坐了一会儿,简渺扶着沙发的靠背站起来,本想小心翼翼,却眼前一暗。 有时候总是事与愿违,他明明答应了江宴濯会好好照顾自己,却在转身的时候重重地磕到了椅边。 入骨的痛瞬间刺进脚踝,简渺一下跪落在地。 眼泪沁过通红的眼眶,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 * 江宴濯下楼之后,在车子里坐了一会儿。 车内的灯暗了下来,他拿出手机,解锁,明亮的光落在轮廓上,显得很阴森。 他笑了笑,拨了个号码。 预想之中的时间接通,随后是周月没睡醒的嗓音:“……稀罕啊江少,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周月正躺在自家温馨的大床上,听着窗外堪比asmr的雨声香香甜甜地睡觉。 还没来得及清醒,周月就听到了江宴濯冷如寒冰的声音:“三十分钟,D1酒吧,不来等死。” 说完,挂断,丝毫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周月困顿的睡意被这短短的十二个字彻底吓退,睁圆了眼睛,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破口大骂。 三分钟,把江宴濯祖宗十八代数了一遍之后,周月连滚带爬地下床穿衣服。 外面还是很大雨,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彻底清醒,开车到D1酒吧。 周月站在酒吧门口的时候,觉得自己活脱一只冤死鬼。 他现在对江宴濯的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执念,杀意倒是不少。 进去就看到坐在角落吧台的人,他冷笑着站到江宴濯跟前:“江少昨晚不会是因为男朋友没跟你说生日的事情,跟人家闹掰了,所以半夜出来借酒消愁,还点名让我来陪吧?” 说到这里,周月笑眯眯:“如果是这样,不好意思,晚了,我已经有新的目标了。” 江宴濯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里面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 “说说。”他道。 周月的气焰被他沉冷的两个字压下大半,不明所以:“说什么?” “你在他生日派对上看到了什么。” 周月顿了三秒,气笑了:“你他妈大半夜把我抓出来,就是为了关心你学长的生日派对?” 那江宴濯真他妈疯得够彻底的。 “你那么想知道,不亲自问他?反正你在他面前装得那么乖,说不定撒个娇卖个蠢他就全告诉你了,至于大半夜的折腾我?”周月咬牙切齿,几乎是把自己砸到江宴濯对面的卡座上。 江宴濯手肘落在膝盖上,倾身向前时那阵无形的压迫感便肆意蔓延,茶色的眼瞳平静朝向他,却盯得周月惊心动魄。 “谁让你……” 周月听着他拉长放慢的语气,忍不住吞咽。 “事多又八卦。” 周月:“……”想买/凶/杀/人。 “说吧。”江宴濯淡淡地道,“我没时间。” 周月脏话已经到嘴边了,但看着江宴濯阴郁的神情,却忽然想到更适合报复的言语。 “这件事既然简渺没有主动告诉你,不正代表了他不想让你知道吗?” 家人间都还有不想倾诉的秘密,更何况他们最多不过是情侣。 周月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的人眼尾眉梢落上了阴翳,他淡淡笑开:“就像你,你那么那么喜欢他,还不是没告诉他你收集了多少他的照片,物品,甚至还设计陷害段叙把他们拆开?你告诉他了吗?” 这是他意外在国外发现的,但他只是知道江宴濯有那么个“收藏”的癖好,不知道这个癖好多严重。 但即便如此,周月已经觉得作为伴侣,江宴濯这种占有欲还是挺可怕的……只不过江宴濯不是他的对象,又在面对简渺时藏得那么深。 “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在简渺心里,其实比段叙强不了多少?” 江宴濯先前低淡垂着的眼徐徐上抬,静默无声地看着周月。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周月却忽然感觉自己的骨头里仿佛都冻了冰,所有得逞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周月仍故作镇定:“我说错了吗?这些事他不会告诉段叙,也没告诉你。” 砰。 玻璃杯被扔落在桌面的声音很清脆,乍听有种碎裂的错觉。 周月下意识盯着那个被子,却发现里面的冰块仍是静静地漂浮着。 江宴濯:“我让你来,是让你说废话的?” 桌子上沉寂了良久,周月先错开视线,不甘心地开口:“你应该知道顾静烟吧,她回国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简渺办生日宴……基本是把她的人脉过给简渺的意思,挺多圈里人都来了。” 灯光落在桌面的冰酒之中,折射出不同的色调。 周月不情不愿地把戚止炀跟简渺的关系也说了个大概。 “简家的家事我只知道这么多,不太清楚简渺跟他父母有什么矛盾,但问题肯定不少。” 说到口干,周月看了一圈,抬手把酒保招来的时候,跟前的人却站了起身。 周月顿住:“江大爷,我喊你祖宗好不?你大半夜扰我清梦,把我拎过来这里给你递情报,递完你就走,你是干间/谍的?留下了陪我喝两杯会死?” “不限消费,给你机会把我喝破产。”江宴濯低头看了眼时间,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月忍了又忍,抄起手机给戚止炀打了个电话:“出来陪我喝酒!” 电话那端沉默许久,是戚少冷讽的声音:“滚。” “……” 江宴濯从酒吧出来就打车去了最近的市场,买了做饭的材料后回家熬了粥。 医生说简渺需要好好休息,也得补充营养。 松茸鸡丝粥煮好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江宴濯洗了个澡,昨天晚上那一身戾气顺着水流褪了个干净,他搭着浴巾坐在床沿,安静了很久。 换上衣服,江宴濯转身走进了隔壁的房间,摁下了灯。 自从简渺那天说无法忽略他的表白之后,江宴濯来这个房间的时间远比之前要多。 明明已经快得到那个人了,可心底却总没有什么靠近的实感。 越想越慌,越慌越想。 江宴濯慢慢走到桌子前,用钥匙扭开了锁,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裁纸刀。 裁纸刀非常别致,暗色的木质刀柄上嵌着淡色的翡翠,低调的欧式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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