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李北起到家的时候,穆知正在家里后花园的秋千上睡着了。 那样熟悉的面容,温柔而安静,就像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那样单纯,没有如今见到他如同见到仇人一般的憎恶。 这样想着,他便轻轻给她盖上薄毯。 轻微的动作却惊动了穆知,她的眉头立刻蹙了蹙,拿开了毯子。 这段时间她都不愿意面对李北起,也不愿再和他开口说话。 刚想离开,就听到李北起冷冷的声音道: “穆知,我们离婚吧。” 穆知没有说话。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放在书房,只要你签个字便生效,一切交给小张处理也不必你操劳。” “你以为我不想跟你离婚吗?”那天穆知这样对他说, “杀父仇人,我一天都不愿意跟你以夫妻名义继续生活下去。” “你这样想便好。” 可是,他后来接到小张的汇报,穆知并没有签字。 “我后来是从岳母那里得知,她怀孕的事情……” 穆知的身子弱,养胎也不容易,但却愿意留下她和李北起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为了怀孕期间能保持良好的心情,李北起一直回避她——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破坏穆知的心情。 但同时,他又舍不得远离自己的孩子,在爱人的肚子里成长的过程…… 于是每次孕检,李北起都偷偷地跟在穆知后面,然后从岳母那里知道关于孩子的消息。 * 提到穆知怀孕的事情,在场之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感伤。 “那段日子大概是因为要当妈妈的关系,所以知儿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温柔,对我的态度也有些好转,我当时甚至产生孤注一掷护着她和她在一起的想法……” 李北起叹了口气,继续道。 “但是理智还是大过感性的,在她怀孕后期我们一起度过了很美好的时光,不过那大概也是我们爱情的回光返照——因为公司的事情一直没有解决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能自私。” “所以阿北做出了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几近崩溃,都无法原谅他的事情。” 穆知这时把眼神移到了李慈溪和李本溪身上。 “我进产房的前一刻,他还陪伴在我身边,甚至陪着我完成了整个生产过程,他抱着你们俩给我看,说哥哥像妈妈,弟弟像爸爸,说得那么温暖,然后在病床前耐心地哄我睡觉……” 可当穆知醒来的那一刻,却被告知——李北起抱走弟弟,就这样消失了。 留下的,只有小张带来的一份离婚协议书。 回忆至此,整张餐桌上的人都沉默了。 “所以……”李南承咳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这是一个为爱成全的故事?” 李慈溪听自己的四叔在这种状态下还在开玩笑,不免眼神投过去,气呼呼地盯着他。 “我本想狠心把两个孩子都带回来,毕竟李家这边还有人可以照顾他们,但是我担心知儿的精神状态,我又想让她对我完全失望,又不想一个母亲因为失去孩子而过度痛苦……” 李北起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是我太愚蠢了。” “我应该为你们在爱情里的伟大高声喝彩或是潸然泪下吗?” 李本溪冷着脸看着他们,语气不善。 “然后呢?你们为什么各自放弃继续抚养我们,而把这份责任交给了外婆?” “小本,错在于我,你怪我是应该的。” 李北起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尽是叹息。 “是我当时太年轻,没有在职场的尔虞我诈之中取胜,没能护我的家人周全。” “当时我悲痛之际对阿北彻底绝望,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你们并不能理解……” 穆知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无法让第二个人听得清。 “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不好,对小慈的照顾也不周到,都是妈妈在支撑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小慈的模样也有越来越像阿北的地方,每次看到他我都能想起年轻时候的阿北——渐渐地,我对小慈也不管不顾,对不起,小慈真的对不起……” “那时候我才知道,阿北把所有的财产全部留给我,但我对他只剩下仇恨,甚至说出了‘果然,他最终还只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的恶毒言论……” “后来我甚至变成了一个人,我开始经常不回家,用那笔钱周游各地或是办我自己的舞台剧,全身心投入在我年轻时的梦想里……妈妈对我失望透顶,我们大吵一架,她就带着小慈离开了。” 自那以后,穆知的生活里便只有一个梦想的躯壳和空荡荡的偌大的别墅,以及那些阿北留给她的没有感情的金钱。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那时候的我没有本事,才毁了那样快乐幸福的知儿……” 李北起攥紧了拳头,语气低沉。 “我带小本回了老家,那之后的事情,南承大概就知道了——” “我处理公司的事情也经常不在家,再加上希望小本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便对他十分严厉,他自小也就非常独立,有时候南承和予臻会帮我照看着他……” “后来岳母来了北方联系我,加上那个时候我恐有牢狱之灾,便把小本也托付给了岳母,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把所有的事情向岳母和盘托出,我不想辜负她对我一直以来的信任……” “而我自己便以出国做生意为由,消失在了全家人的视线之中,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入狱了。” “无论是否知道事情,妈妈一直都相信着阿北,我就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想她一样,信任我的丈夫。” 穆知回忆起往事难掩哀伤,不经意地抬手擦拭了下眼泪。 “后来我因为太想念孩子偷偷来看过你们好几次,有一次被妈妈发现,我们又因为阿北的事情和妈妈起了争执,她为了维护阿北,才脱口说出当年的真相……” 原来,穆知爸爸的死以及李北起公司的危难,其实都是穆知的前男友在搞鬼。 他甚至还惦记着李北起留给穆知的财产,骗她不成,又再一次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了。 “当时的阿北并没有错,他只是牺牲了自己一个,保护了公司的年轻员工和他的恩师……阿北他,其实才是真正重情重义的人。” 穆知把双手覆在李北起攥起的拳头上,难掩哀伤。 “那天回家后,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像是过电影般的,那些和阿北在一起的片段都一一浮现……第二天我就去监狱探望他了。” 李北起永远都记得那天,她穿着青色的旗袍,面带微笑的向他走来。 那一眼,他仿佛见到了十几年前的她。 李北起反过来用手包住穆知的手,柔声道: “我永远都记得,她那句‘我等你回家,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温柔而坚定。” “所以,我和哥哥,只是你们爱情磨难里的牺牲品?”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本。” 穆知有些焦急地望着他,眼里涌着泪水。 “我当时拒绝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并不是因为好不容易怀了孕只是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我是真的对阿北有爱,甚至是深爱,但是又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割舍对这个杀父仇人的感情……” “当时我把自己的疑虑说给妈妈听,她希望我听从内心的声音,不要为过去的恩怨而丢掉现在拥有的幸福……” 穆知回想起当年的场景,言语激动。 “所以我想给我们的爱情一个机会,那天午后我睁开眼看到他为我披上薄毯,阳光洒在他身上,我甚至看得清他微颤的睫毛和眼底的柔情,心里满是暖意,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是爱他的。” “你只是没想到爸爸之后会做出那样让你绝望的事情吧。” 一直沉默的李慈溪开了口,试探性地询问。 “你本来是想好好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对不对?” 穆知看向李慈溪,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之前没能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但我想,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说完,李慈溪又微笑着看向弟弟: “小本,你说是不是?” 众人的目光都一齐看向一直都冷着脸的李本溪,他也定定地回望着李北起和穆知的方向。 僵持了片刻,他突然低头夹了口菜放到傅辰生的盘子里,也不看他们,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哦,是吧。” * 结束用餐后,一群人都回了外婆家。 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之后,外婆分外满意,还亲自下了厨做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妈,这么多年辛苦您了。” 李北起再次出现在外婆面前时,平时嬉嬉笑笑的外婆瞬间就红了眼睛。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 外婆忍着眼泪,笑着拍着李北起的肩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不止是见到李北起,看到傅辰生又到家里来吃饭,外婆更是开心。 毕竟这算是正式成为他们家的一员了嘛。 “小辰啊!来来来,多吃点多吃点,咱们不用干活儿,让小本他们去忙活就行啦!” 厨房里的李本溪听到外婆的话之后,撇了撇嘴,探出个头道: “您就会胳膊肘往外拐。” “谁知道在家是不是你光欺负小辰了,既然回了外婆家,外婆当然要宠着了!” 外婆左看看傅辰生,右看看李本溪,笑着说。 “小本啊,你张奶奶他们说的对,果然你们就是有夫夫相,小辰一看就是我们家的人!” 李本溪满脸黑线道: “张奶奶?哪个张奶奶?什么时候说的?” “就上次小辰送我们去机场的时候啊——当时那帮老太太们就说我们小辰长得俊,也不看看是谁家里人,哪能差得了嘛,然后还说你们感情好,有夫妻相……” 外婆就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在一众老太太面前,因为有个极其帅气的外孙和他温柔体贴又清秀的男朋友,是件无比骄傲的事情。 李本溪就边听她说着,边满脸疑惑地看向傅辰生。 傅辰生只是冲他笑着点点头,那意思就是,当时在去往机场的路上确实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而当时偏头塞着耳机睡觉的李本溪真是一无所知。 难怪当时一众老太太看他的表情那么奇怪,原来那个时候就把傅辰生当成自己的男朋友了哦。 不过确实,老人家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确些。 李本溪这么想着,不禁觉得心情很好。 ——夫夫相吗?他之前倒是不觉得,大概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在长相上也会和对方越来越相似了吧。 李本溪的心思便因为想着傅辰生,而离开了做饭这件事,以至于都没发现傅辰生悄悄靠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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