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他道歉,能够换回姜渔的回心转意,那么他并不是不能低头。 可闻峋怎么也没想到,直到现在,直到现在,姜渔嘴里口口声声提的还是闻淙。 “无缘无故?”闻峋咬牙切齿,手背上都绷起青筋。 他大步跨过去,在近距离下盯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逼问道:“姜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闻淙当初为什么总是把你关在后山,不让你出来见人?” 姜渔的脸色微微变了。 “因为他知道我见了你就必定会喜欢你,所以故意在我面前隐瞒你的存在,他在世时,我去香山小筑探望过他那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你。” “至少在遇到你之前,我自问对他赤诚以待,推心置腹,将他视为敬爱有加的兄长,可他又怎样待我?” 闻峋的声音里几乎含着泣血般的痛意:“你只看到我对他的种种不好,只为他说话,又有没有想过我被最信任的兄长欺骗的感受?” 姜渔安静地看着他,比起男人的情绪激动,他像是一株开得幽静清丽的玉兰。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清楚,闻淙在某些地方和这些男人一样,都喜欢把他关起来,藏起来,甚至,闻淙比他们做得更绝,他拔掉了他向外伸展的枝桠,让他只能成为攀附他的一株藤蔓。 只是这些事,姜渔一直不愿去深想,或者说,在潜意识里刻意忽略了这一点。 就像是心底明亮皎洁的一捧月,明知它的背面覆着阴影,却仍自欺欺人地只看它的光亮面,只为了维持月亮在心底的清辉。 但即使是这样,即使闻峋在此刻清楚又残忍地在他跟前摊明了这一点,告诉他白璧有瑕,金无足赤,也依旧不会让闻淙在姜渔心里的地位动摇半分。 因为闻淙是唯一将他从深渊中救出的人。 为此,他永远不可能忘掉他。 许久,姜渔轻声开口:“可是闻峋,如果不是闻淙,我根本不会来找你。” “无论你是走在人潮中,或是光鲜亮丽地站在灯光下,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口口声声说他骗了你,可结果却是他把我推到你面前。” 姜渔猜想,大概闻淙一开始也没想到,他将他养得娇惯依赖,养得离不开他,最终反倒促使了他对闻淙的死亡难以释怀,转而去闻峋的身上寻找慰藉。 命运兜兜转转,一环扣一环,从来都不可预知。 只是有人身在局中,便如镜里看花,水中望月,始终未能瞧得透彻。 闻峋盯着姜渔,薄而锋利的唇角倏地勾起一丝冷笑:“照你这么说,他骗了我,我反倒要感谢他?” 姜渔“啪”地甩给他一巴掌:“你不光要感谢,还该感恩戴德,跪下来给他磕头。” 望着男人阴狠不甘的,在他说出这一番话后仍然没有半分愧疚的目光,姜渔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闻峋,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他故意对你隐瞒,他也没有半分错处。” “我问你,如果是你先遇到我,你会将我的存在告诉闻淙吗?” 闻峋目光灼灼:“我当然会,我不仅会告诉他,还会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姜渔定定望着他:“如果你恶疾缠身,只有短短几年可活呢?你还会这么做吗?” 闻峋蓦然一怔。 姜渔替他作了回答:“你不会。” 仿佛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倒流,闻峋一颗心陡然向黑暗处沉陷。 是的,他不会。 作为同卵双胞胎,他对哥哥的了解胜过他自己,在自己命不久矣,且明知闻淙一定会喜欢上姜渔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让闻淙知晓一丁点儿和姜渔有关的消息。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爱人分享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闻淙是,他也是。如果一定要和一个人分享,那么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闻淙。 在同样的情况下,他只会做出和闻淙一样的选择。 甚至,他或许会比闻淙做得更绝,哪怕在自己死后也不让姜渔和任何一个男人结婚,最好让姜渔一辈子都念着他,想着他。 空气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二人相对而立,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中间却似隔了厚厚一层跨不过的风雪。 良久,闻峋声音涩哑地开口:“好,姜渔,从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无论对你还是对闻淙,我...我向你们道歉。” 他眼底含着通红的血丝,像是沉沉的钩锁一般缠绕在姜渔身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地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 男人喉头微动,竟似哽咽:“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姜渔杏眼乌黑地看着他:“如果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也不愿意跟你回去呢?你又要像之前一样强迫我,把我绑回去吗?” 闻峋怔了两秒。 在他的预想中,既然他已经道了歉,那么姜渔怎么都该原谅他,至于补偿,可以后面慢慢再谈,可他完全没想过,自己的道歉会有不被人接受的一天。 闻峋唇线紧抿,问:“为什么?” 姜渔几乎觉得可笑:“闻峋,你凭什么觉得,只要你道歉了,我就应该接受?你在这里说了这些空话,你对我的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吗?对闻淙的侮辱就可以消失吗?他被你烧掉的,他最珍惜的遗物就能复原吗?” 他漂亮的眉眼盯着男人,语句如同淬了毒的刀子:“闻峋,如果说我曾经对你还有那么最后一丝感情,也早在你烧掉闻淙遗物的时候就化成了灰,我这辈子,下辈子,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滚吧。” 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下,男人身形高大宽阔,容貌英俊,这样的人,随便往哪儿一站都该是风度翩翩的模样。 可此刻,在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少年面前,他却低落得像一只受了伤的兽,微垂着头,身形微微发抖,覆在阴影里的一双眼烧得通红,满是被刺伤的痛苦。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夹杂着男人的怒骂:“都给老子滚开!” 随着砰砰砰几下重物落地身,包间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两道高大人影闪现在门口,遮住了走廊落进来的光,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褚弈看见闻峋,连一句废话都没讲,当即疾步跨过来,提起闻峋的领子就是一拳。 面对另一个男人的挑衅,闻峋自然本能地想要反击,可他往姜渔那边瞥过去一样,一瞬间浑身热血都冷了。 姜渔自始至终都用一种冷漠到令人心寒的眼神看着他,和上次一样无动于衷。 闻峋浑身聚集起来的力气在顷刻间泄下去,他任由对方的拳头疯狗一般砸在脸上,身上,不作一点反击。 他想,姜渔那么恨他,说他的道歉都是空话,那么看见他挨打,姜渔心里会不会就会高兴一点,至少更相信他一点点。 这场单方面的围殴以闻峋再一次口吐鲜血地趴在地上作为终结。 徐晏书走过来,挡住了地面上一身血污的男人,温声道:“太脏了,小渔不要看。” 褚弈大步过来,霸道地握住了姜渔的手:“老婆,我们回家。” 隔着两道山一般的背影,闻峋听见少年轻轻地嗯了声。 于是再一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姜渔和别的男人离开,这次是跟褚弈和徐晏书两个人。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85章 “要死别死我家门口!” 85 “你要搬出去住?”褚弈脸上浮现出惊愕。 姜渔:“嗯。” 褚弈顿时就急了:“不是,为什么啊老婆?你在这里住得不是挺好的吗?” 还不等姜渔回答,他就忽然抓住姜渔的肩膀:“是不是闻峋跟你说了什么?肯定是他挑拨我们的关系,这狗比跟徐晏书一样都不安好心,老婆你别听他瞎说啊。” 就在旁边的徐晏书:“... ...” 虽然很想揍褚弈,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姜渔突然想要离开的原因,徐晏书握住姜渔的手,不动声色地和他坐得近了些:“小渔,是哪里住得不舒服吗?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我都可以让建筑师改。” 姜渔说:“不是,我只是想回自己家住。” 之前住在这里主要是为了防止闻峋把他绑走,但经过上次的事,姜渔现在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闻峋不会对他来硬的。 那么他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住在这里,这座房子说是保护他的地方,但修建的时候本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跑的,因此处处都像个囚笼,姜渔本来就不太喜欢。 此话一出,褚弈和徐晏书对视一眼,脸色同时变了变。 他们其实心里都清楚,姜渔不会一直住在这里,总有一天要离开,但二人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褚弈率先道:“那老婆去我那里住吧,婚房去年就装好了,现在住进去可舒服。老婆先住着,后面婚礼的事情再慢慢准备。” 姜渔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装婚房做什么?有病?” 褚弈脸现急色:“老婆上次不是答应和我结婚的吗?” 姜渔:“我只说考虑一下,没答应你。” 褚弈抓着他的手道:“可你当时还说了我们可以去国外结婚,你都忘了?!” 姜渔抽出自己的手,“啪”地给他一巴掌:“那是做给闻峋看的,你脑子是被驴踢过吗?连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只会惹我烦,滚。” 褚弈被扇得闭嘴不敢说活,脸色顶着个巴掌印,滑稽中带着一点可怜。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徐晏书轻轻发出一声嗤笑。 褚弈阴着张脸道:“笑什么?你那张狗嘴不发出声音会死?” 面对他的挑衅,徐晏书连一点儿气都没生,毕竟在他眼里,褚弈不过是个被打脸后无能狂怒的跳梁小丑。 就跟完全没听见似的,他转向姜渔,语气耐心温和地说:“小渔,住在外面的话,闻峋和楚流青随时都会来骚扰你,不太安全。” 姜渔想也不想地说:“住在这里,你和褚弈天天都会来骚扰我。” 徐晏书:“... ...” 褚弈:“。” 褚弈觍着脸贴上来:“夫妻间的事情怎么能叫骚扰呢老婆,我和你住一起,才好伺候你不是。” 瞥见男人眼睛里闪烁的诡光,姜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说的是哪种“伺候”,又是一巴掌甩过去:“你再叫,我以后就都让徐晏书伺候我。” 褚弈:“。” 他嗷嗷叫的嘴巴闭上了。 徐晏书还在锲而不舍,语重心长:“小渔,楚流青诡计多端,你一个人住,万一他再趁你不备将你绑回苗寨,对你下什么毒...” 姜渔打断他:“那我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人总不能因为吃饭有可能噎死,就一辈子不吃饭,也不能因为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就一辈子将自己封锁在笼中。
104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