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不准闻峋到底有没有察觉什么,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知道更多了。 * 实验室里,青年穿着冷白色实验服,手上戴着橡胶无菌手套,正将一管淡蓝色液体滴入反应皿中。 他眉眼清俊,如同初春晨雾里黛色的远山,落在滴管上的目光却含着一种诡异的柔情,那目光炽热,温柔,又燃烧着极度的渴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望着一个情深意笃的爱人。 一名带着口罩的的研究人员走过来,神色恭敬:“徐少,第一批药物实验很成功,Ⅰ期临床试验的病人服药后,狂躁症状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徐晏书动作细致轻缓地放下实验器皿,眼底的炽热渐渐褪去,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 “还不够。”他声音淡淡,“接下来的实验,将重点放在降低药物副作用上。” 研究人员不解:“我们研发的药品,和目前市面上其他精神类药物相比,副作用已经算最低了,我认为更重要的方向应该放在强化药效上...” “是我讲得不够清楚吗?”穿着雪白实验服的男人转过身,漆黑的眸子不偏不倚地定在询问者身上。 他说话间轻言细语,目光也是温和的,但研究员的后背却无端爬上了一股冷意。 那种感觉仿佛被什么阴冷冰凉的生物注视着,它并不攻击,也不发出一丝响动,只是在潮湿的泥土里,用一双冷血动物的眼睛寂然盯着你,却足以让人双腿发软,毛骨悚然。 研究员呆呆站在原地,连面对上级的规矩都忘了的时候,徐晏书却忽然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肩上。 男人像一位宽仁的领导者,原谅了自己不成熟的下属犯下的小错误:“我只是希望,能将药物的副作用尽可能降至最低。” 他语调温柔:“毕竟,精神病患者也有家人,他们肯定不希望,自己爱着的人在治疗过程中受到伤害,不是吗?” “是...是...”研究人员唇舌蠕动,眼神却还是呆滞的,似乎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徐晏书微笑道:“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吧。” 徐氏在制药上独占鳌头,给手下员工的福利待遇自然也是最好的。 西山药厂的每一位研究员都配有自己单独的套房,宽敞舒适,徐晏书作为研究组长,住所则在顶楼单独的一层。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身上的实验服,转身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莲蓬头下,清凉的水流从男人硬.挺饱满的腹肌上滚过。 徐晏书双手撑在墙壁上,眉眼阴鸷地盯着某处,忽然对着瓷砖一拳砸了出去。指节刮擦过粗糙的瓷砖缝隙,立刻流出了蜿蜒的鲜血。 男人却仿佛看不见似的,突然关了淋浴,走到客厅里,拿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开门见山:“褚弈,你和姜渔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头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不是都说了,上次是故意挑唆你的,怎么还来问?” “我不信。”徐晏书下.身围着浴巾,上身鼓胀的肌肉一寸寸起伏。 “你们骗我。” 之前,徐晏书一直以为姜渔只是年纪小,见一个喜欢一个,为了追求新鲜感才和他分手。 他可以等姜渔,因为他确信,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爱姜渔。他想到最后姜渔就会知道,谁才是最爱他,最适合他,能为他付出最多的那一个。 可这样的信念,在亲眼目睹姜渔和闻峋的亲密后完全崩毁了。 他从未见过少年这样亲近谁,依赖谁的模样。从前没分手的时候,姜渔虽然也黏他,也会对他撒娇,但这种黏糊和面对闻峋时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他和姜渔的相处模式是普通的一对恋人,那么姜渔和闻峋,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 少年面对闻峋时,那样自然而然的娇态,如幼鸟投怀似的眷恋,仿佛自出生起就从骨子里深深地依赖着这个人。 尽管当时二人是在吵架,但徐晏书能看出来,他们的状态完全不像是交往才一个月,尚且处于磨合期的情侣。 尤其是姜渔,依照他的了解,少年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脾气,冷脸很久,有时候好哄,有时候又怎么都哄不好。 可那天他听到了姜渔和闻峋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姜渔和别人睡过。 徐晏书之前因为同样的原因和姜渔闹过矛盾,那次少年将近半个月没理他,鲜花礼物,低声下气,怎么哄都没用,几乎闹到分手的地步。 而闻峋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来找了姜渔,姜渔就在短短两天内迅速原谅了他。 当时徐晏书躺在黑暗的床下,后槽牙几乎咬碎。按照少年的脾气,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闻峋他凭什么。 徐晏书指尖攥进肉里,目光阴狠,一字一句道:“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只要你告诉我,姜渔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 可回复他的只是褚弈的一声冷笑:“老子说了没有,你爱信不信,真这么闲可以去把闻峋的的狗腿打断,少他妈来烦我。” 电话从那头啪地挂断了。 徐晏书指节收紧,目光不知望着哪里,声音极轻:“姜渔,你最好没有骗我。”
第35章 兄长见弟媳。 35 闻淙的忌日在大寒,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小雪霏霏,白盐似的雪粒卷着寒风落下来,覆在屋檐,如同结了一层惨白的霜。 闻峋牵着姜渔的手,穿过长廊,一步步往闻淙的灵堂走。 闻宅里除了将所有先祖灵位摆放在一起的大祠堂,几位血缘最亲的人,如闻父闻母,以及闻淙,都另设有单独的灵堂,里面摆放着亡者生前钟爱之物。 感到少年掌心微微的颤抖,他将姜渔的手放进自己的黑色大衣兜里,问:“冷?” 他知道少年一向是怕冷的,家里的地暖温度总是开得很高。 姜渔却像是有些恍神般,呆了一秒才回答:“有一点。”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纯白色短款连帽羽绒上衣,下面是白色卫裤,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堆在围巾里,被衬得比雪更白。 姜渔原本要穿一身黑,但闻峋看着少年穿着平日里从未穿过的,显得和整个人十分不搭调的肃穆颜色,摇了摇头:“白色就好。” 闻峋停下脚步,将少年羽绒服的帽子立起来,拢住两边被冻得通红的耳朵,服服帖帖地扣上了。 姜渔却伸手想将帽子摘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还是正式一点吧。” 闻峋抓住他的手,淡声说:“无妨,兄长不会介意。” 姜渔眼睫低了低:“嗯。” 他顺从地让闻峋把自己的手揣进兜里。 进了屋,闻峋才帮他把帽子和围巾脱下,交予一旁的侍者。 闻家这样的大族,常设灵堂的布置却并不十分繁杂,而是完全依照逝者的喜好布置的。 闻淙的灵堂,没有常见的奠字与花圈,两侧也没有挽联,整体上十分素净。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宽阔沉重的雕花紫檀木桌呈阶梯状,最高处正中摆放着闻淙的牌位,往下是香炉,两侧燃着大红色长明烛。 再往下,则是花花绿绿的新鲜供果中,立着的黑白相片。 姜渔隔着香烛飘出的轻烟望着相片中的人,那人也浅笑着凝望他,眼眸柔和,如温润的玉石。 此时,侍者拿来了一个小型玻璃鱼缸,一条小金鱼在水里欢快地游动。 闻峋接过鱼缸,摆在了闻淙的相片旁。 见少年呆怔怔的模样,他问:“怎么了?” 姜渔回神,稍微收敛了些眼中神色:“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和你长得好像。” 闻峋:“嗯,是双胞胎。” 姜渔看着那条游动的小金鱼,问:“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条金鱼?” 闻峋视线静静落在小金鱼上,如同忆起往事:“哥哥生前喜欢养鱼,他性子静,不喜欢有太多人打扰,只让我每年在忌日为他带一条小鱼作陪,其他人则不必带来。” 堂内烛火幽幽,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细小噼啪声。 姜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拼尽全力才能克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闻峋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想到了别的地方,牵住他的手,温声道:“别担心,你是我的伴侣,哥哥会喜欢你的。” 大概是被冻的,姜渔脸上没太多血色,他垂着眼睫,声音很小地嗯了一声。 闻峋眸光微敛,他总觉得少年今天有些反常地安静,情绪也有些低落,不似上次来闻宅修订族谱时,一副黏人耍娇的模样。 侍从端上来新的香和长明烛,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上。 闻峋走上前,亲手将旧的长明烛换下,插上新的,点燃。 他给自己和姜渔分别拿了三柱香,在烛上引燃,交到姜渔手里,又牵着人走到正中的位置。 男人眉目沉敛,声音低沉庄重:“愚弟冒昧,擅自携内人前来叨扰,还望兄长见谅。” 说罢,俯身拜下。 姜渔也跟着拜完三拜,和闻峋一起把香插.进香炉中。 他不知道闻淙和闻峋的关系如何,但在香山小筑的三年,闻淙从未与他说过自己还有个弟弟。而听闻峋话语之间的礼貌和生分,想来这两兄弟的关系只是和睦,但并不算亲近。 上完香,有侍从端上来纸钱和铜盆。 姜渔和闻峋并排跪在蒲团上,把摞好的纸钱一小叠一小叠地扔进火里。 室内空旷又寂静,只有火舌燃烧的噼啪声。 寒风刮过,黑白相片上男人的俊朗面容,被火光映照得明明灭灭。 闻家用的是特质的纸钱,燃烧中产生的烟雾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尽管如此,空气中仍然飘荡着无法忽视的刺鼻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联想到生命的消逝、漆黑的坟冢、以及渺无人烟的荒野。 姜渔望着黄纸在火焰中一寸寸蜷曲,化作黑色的灰烬,忽然怔怔地流下泪来。 当年,闻淙最后的日子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度过的,而姜渔一次也没能去看过他。 是闻淙不让他去看。 男人把他锁在了香山小筑,派人严密地看管着,无论他怎样哭喊,怎样哀求,都只能得到管家漠然的拒绝。 管家说:“先生不愿让您过去。” 闻淙不愿让姜渔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双眼凹陷,形容枯槁,浑身插满冰冷的塑料管,如此生机泯灭,如此衰败不堪,像一具躺在床上的活尸。 而他的小鱼儿,明媚鲜活,生机勃勃,正是一生中最美丽的年纪。他们明明同活于世,却似有看不见的地狱,将二人生生分隔开。 有一次,姜渔不知从哪儿拿了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红着眼睛,逼看守的保镖放自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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