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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泽拿着一沓资料，走出研究室没几步就看到了面对着墙壁，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的唐宁，墙面上没有任何东西，至少没有任何能够吸引付泽注意力的存在。 罗尔和秦施彰交谈结束后各自也还有事，向唐宁道别后便没有留在这处，唐宁只是点头表示回应，但没有挪动脚步，已经盯着墙面好些时候了。 付泽的问话没有让唐宁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唐宁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足以忽视外界的事情上了，这也让付泽有了几分兴趣。 他微微躬了躬身，调整自己的视角能够与唐宁持平，又挪到了唐宁身后，使得自己能够完全以唐宁的角度观察面前的事物，即便只是一面大白墙。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五分钟，付泽已经站累了，但仍旧没有看明白唐宁的注意点到底是什么。 反倒是因为他们俩的异常举动，周围开始注视墙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因为同样不知道唐宁与付泽在看什么，便也学着他们俩的姿势、找好角度然后皱眉盯着，即便不知道这大白墙有什么好看的，仍旧盯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来越多，还真就有人看着看着总结出来了什么，有的说墙面的光泽度，有的说在看随着夕阳反射的光线，影子的变化，有的说墙面的色差，最终甚至讨论到了每个人的色感不同，所以看见的墙面的颜色到底是不是就只有一个白色也存在争议。 围观的学生多了之后，唐宁和付泽悄悄离开了人群都没有人注意到。 付泽把资料送到办公室又折返回自己的研究室，仍旧没有头绪。 看着唐宁已经开始规划设计草图，付泽还是问出了声。 “你刚刚……” “我在发呆。” “只是单纯发呆？什么深意都没有？” 唐宁点头的模样让付泽哭笑不得。正常情况下，当他发现有人盯着墙面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应该认为是在发呆，为什么在这个人是唐宁的前提下，他就要多想那么多可能性？就因为发呆的人是唐宁？ 好像，确实如此。 当某一件很寻常的小事由一个不太寻常的人实施的时候，很容易引起围观者的深度思考，他们会下意识地认为不寻常的人所做的事不会是一件寻常小事，下意识地剖析其中是否有别的深意。 就算唐宁告知了付泽他只是单纯发呆，付泽还是会认为唐宁是在做行为艺术反馈调查。 唐宁的确没有任何深意，也不是什么行为艺术，只是恰巧在那样的一个时机陷入了灵感构思的状态，不论是盯着大白墙还是盯着别的什么，陷入那样的状态的唐宁都会以一个静止发呆的状态待在原地，只不过面对大白墙好过于直面别人的视线。 唐宁绘制设计草图的速度很快，但确定最终会使用的草图却需要大量的选择和修改时间，付泽不想影响唐宁的思绪，也就没在一旁一直看着唐宁的设计点的构成过程。 付泽坐回了电脑前，开始处理起工作。 键盘的敲击声和唐宁的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和谐，天色渐暗，饥饿感唤醒了电脑前的付泽，他将才打印好的资料整理好，站起了身。 “休息会儿，吃个饭去？正好聊聊你的暑假生活，你还没有跟我聊过在丝申的事情。” 唐宁已经画了二十来张草图，没有任何一张能够拥有唐宁足够的满意度，使唐宁继续完成的草图。 “形制怪、款式怪。” 唐宁翻看着桌上的草图，按照唐宁的绘制习惯，每一张草图上都标着序号。 听闻唐宁这般说，付泽也意识到了唐宁这一次陷入了不小的困境。 如果没有察觉具体的问题，只是在完成草图后发觉不符合自己对近乎完美的设计点的定义，那么这是唐宁对自己的作品有把握却要不断精益求精的状态，但如果是清晰地找到了需要改善的原因却一直解决不了，那么不是唐宁的能力出现了问题，而是唐宁思维受到了限制。 在绘制草图的阶段，思维就已经受到了限制，那么无法突破这样的限制的唐宁，也没有办法继续完成后面的设计进度。 可惜唐宁不会去解释他具体所察觉的“怪”在何处，也没办法解释得足够清楚。 付泽将草图按照编号的顺序，一张张翻过，每一张都让付泽认为可以直接开始后续款式图与效果图的绘制以及色系的确定，但他知晓这些都是被唐宁所否认的设计稿，是已经被唐宁排除掉的设计。 “总待在这儿对你找答案也没有帮助，先去吃饭吧。” 付泽很喜欢唐宁这个学生，也喜欢唐宁做事情的专注，但他不希望看到唐宁以牺牲健康的方式去获得成绩，至少在他所能够照顾到的范围，他不希望唐宁过分废寝忘食地去解决一个目前看来没有任何思路的问题。 毕竟，做设计师的，出现心理状况的人还真不少。 更何况是唐宁这样的情况。 “钱教授以前是怎么开导你的？在你碰上这种情况的时候？” 走出T4教学楼后，付泽与唐宁并肩行走在学校的人工湖边，沿着湖边一直走，到尽头就是学校的食堂，付泽不怎么吃学校食堂，但这会儿他只想领着唐宁透透气，不要一直盯着那些草图，思考着一个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带过许多学生，见过被超出自己的能力的问题折磨的学生眼中所透露的情绪，和唐宁刚刚的模样很相似。 付泽放心他的那些学生，是因为他们懂得适度给自己放松的空间，但付泽不相信唐宁会给他自己这样的机会。唐宁的专注力与执着，他很清楚会达到怎样的程度，有时候和偏执没有区别。 唐宁跟着付泽走出教学楼时，仍旧想着草图的事情，直到听到了付泽口中的钱教授的名字，这才稍稍回过了神。 两年过去，付泽和唐宁的关系已经足够熟悉，但如果可以，有些时候，他也想求助钱教授，在唐宁碰上那些令他陷入偏执状态的问题的时候，要如何给予帮助。 唐宁看向付泽，眼里是掺杂着迷茫的疑惑。 接收到唐宁的目光，付泽还有些不习惯，但看到对方眼里的迷茫，他还是及时询问道：“怎么了？” “……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第66章 唐宁的回答过后,是持续的沉默。 二人走在学校的人工湖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令付泽不解的便是唐宁所说的那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的这句话。 付泽想得比较多，对于已经明摆在眼前的问题的分析,他想到更多的是唐宁这次遇上的问题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为师者，这时的无力感也是最强烈的。 唐宁才是必须直面问题的人，但他没有付泽那样的思想包袱，他很清楚为什么会出现今天的状况。 从大一的TC奖前的个人设计构成与风格的突然转变的那日,唐宁就预料过未来是否会碰上这样的情况。 唐宁这么多年来的设计构成、元素积累与审美积累都是在钱老教授的引导下所拥有,风格与钱老教授也十分相似，尤其是在一些她手把手所教导唐宁学会的技能上。 但唐宁不是钱老教授的影子,也不是钱老教授的复制版。 唐宁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个性与自我特征非常强烈的人,只不过他没有那么大的表现欲望，唐宁所亲近的人可以感受到唐宁的一些很强烈的个人自我特征,但更多并不了解唐宁的人只会觉得这个人是个难以相处的怪胎。 他长期在钱老教授的教导下成长,多少也将对方的一些习惯与风格融入了自身，尤其是在服装设计方面,而在唐宁意识到真正想要完成钱老教授的遗愿并非只是单纯地以钱老教授的风格拿出设计作品时,眼下的这个问题便迟早会出现。 唐宁知晓钱老教授真正想要看到的是唐宁所带来的新生代的设计理念与传统中式审美的碰撞与再生,而不仅仅是延续无法纳入创新点的保守设计。 要做到这一点,唐宁便需要彻彻底底破而后立。 首先就是设计思维。 唐宁为了这次的PRDS,一直在清理过去的设计构思习惯，重构属于唐宁自身的设计架构，显然,重构的难度并不小。 付泽见唐宁吃饭的时候还是不是停顿下来,陷入沉思,抿了抿唇。 “离报名还有很长时间,这几天要是课程安排不多,多去各类展会逛逛。” 付泽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去帮助唐宁归纳暂时显得有些杂乱的设计思路。 “从你的那些草图中，我能够看出你想要加入许多非常巧妙的设计构思，但是‘既要又要’的效果，不一定会如你所愿，还是需要平衡……不过，以你的性子，如果确定了都想要加入，而又完成不了巧妙的融合，可能会一个也不加入吧。” 唐宁沉默地吃着饭，他根本听不进去付泽对他‘既要又要’的行为的建议，他与钱老教授的风格怎么就不能够相互融洽出现在同一系列的作品中？ 做不到只能证明这是他的能力问题，不是钱老教授与他的设计创新的不融洽，唐宁否认自己的设计创新与钱老教授不融洽这一点。 上一次赛事前，他在察觉罗尔的风格与钱老教授更为合适的时候，无比失落、沮丧，甚至成了心理阴影，自那以后唐宁一直想要用事实去证明自己才是最应该成为钱老教授弟子的那一个人，而不是罗尔。 唐宁希望钱老教授对他的期待永远不会在他这里落空。 以前的他可能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想要借着设计作品表达自己，辅助自己先天在表达上的不足，但现在不同了，唐宁已经不想将作品只当做表达自己的工具。 他也想看看钱老教授所期待的未来的时尚界，也想看看那些被国人所低估的华国美学如何震撼时尚界。 不知不觉，唐宁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或许他仍旧回避一些需要面对陌生人的交流、回避过多的眼神注视，但现在的他不会再完全不在乎外界的一些固有信息反馈，也不会想要将自己永远关在自己的舒适小世界中。 结束用餐，付泽没有让唐宁再跟着他回研究室，而是看着唐宁眼底的血丝，劝说唐宁先回去休息。 唐宁结束了丝申那边的工作后，暑期剩余的几天也没有完全闲着，归纳总结缂丝的技巧、练习三闾刺绣、整理了丝申那边预备上架的累丝服饰品的大致要求……这些事情完成下来。一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唐宁只得继续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 唐宁在完成设计作品以及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都会调整在非常亢奋、思维非常活跃的状态，这样虽然很好地保证了工作与学习的效率，但是放松下来时，人就会成倍地感受到疲惫。 回到住所的唐宁洗漱完却没有丝毫睡意，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疲惫，但是心跳的速度慢不下来、眼睛只要一闭上，心口的沉闷感就让他无法继续安稳地维持入睡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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