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曦最后放弃了,说总觉得你有灵性,不应该剥夺你生存的权利。”秦以桁对池愿从来没有感情,所有说话也不会兼顾池愿的心情,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在小曦决定生下你的第二天,你的生父,一个贪婪充满罪恶的男人却爆出了丑闻。” “他和另一个男人的艳照满天飞,他给小曦下药,和小曦发生了关系,却又在之后脱光了让别人上。” 首都的冬天真的很冷,池愿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而前几个小时,他还在为买好的机票而兴奋激动。 果然,人就是不能过得太好,不然总有这样那样的棒槌突然冒出来敲在身上 。 让他知道,原来……他是在这种前提下出生。 怪不得,他在池家总是无人在意。他本就不该被人在意。 “小曦崩溃了,但她太善良,还是决定把你生下。生产时,她大出血,医生发了病危通知书,我签的字。我那么爱她,却差点儿看着她死。”秦以桁笑着流下一滴泪来,这是池愿第一次见他哭。 秦以桁问:“你说,我还可能把你当亲生孩子吗?” “小曦是真的想过抚养你长大,可她患上了产后抑郁啊,医生说,她术后恢复得很差,大概活不到六十岁。”秦以桁几乎是失态地指着池愿的鼻子骂,“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我不该心软,不该同意她生下你。” “最可恶的是,你一天天长大,除了眼睛像你的舅舅,其他地方居然都像极了你那男女通吃的,恶心的生父。”秦以桁拽紧了池愿的衣领,字字泣血,“而你,居然还遗传了你生父的罪恶血统。你知道小曦知晓你是同性恋的时候有多崩溃吗?” “你尽管去找沈修沅好了,但我告诉你,我秦家,这辈子护定了池曦。只要你今天踏上飞往F国的飞机,沈修沅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就会毁于一旦,我秦以桁说到做到。” 秦以桁告诉他:“我希望小曦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开心,你喜欢谁,想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小曦会为你操心,她常常被梦魇住,梦里全是你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阻碍你的,是我。你要恨的也是我。我对你没有任何责任可言,却将你养大,池愿,我不欠你什么,我问心无愧。为了小曦,我也一定会阻止你和沈修沅在一起。” “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池愿伸手,攥住了秦以桁的手腕,秦以桁眼中立马闪过了厌恶。池愿嘲讽一笑,用力推开秦以桁,在他发怒之前,冷声说:“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偏偏是母亲愿意生下我的第二天看见那些丑闻?你字字句句都在说为了母亲,你自己相信吗?” 池愿不是傻子,他强打精神,盯着秦以桁略带躲闪的眼睛,“我看错了你,母亲也是。也许你最初真的很爱母亲,但在我出现之后,你就发现,母亲不再是你心中的完美爱人。所以你放出消息,让她彻底绝望,想逼她放弃我。但你没想到,她居然那么能忍,生生忍着恶心把我生了下来。” “我的模样,不仅提醒母亲,她曾受的屈辱,更提醒了你。我说的对吗?” 每一个字,都在帮着秦以桁割开他的血肉。痛苦几乎要压弯他的腰,可池愿知道,唯有这样,他才能不落下风。 “荒谬。” 秦以桁冷笑着拂袖离去,声音混杂在寒刀一般的风中,“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秦以桁走之后,又吹了很久的冷风,池愿才终于缓了过来。 飞往F国的机票是他回校之前取的,放了太久,带着些易散的温热,被冻得僵硬的手指抚过机票上印着的终点站,然后将机票扣碎、撕烂,扔进垃圾箱。 这是他第一次动了去找沈修沅的心,也是最后一次。牢笼被打下,而池愿甘愿被困住。 可以不见,只要故人安好。 池愿回了海城,喝了很多酒,满地都是短小的烟蒂。 秦以桁的每句话都带着魔咒,逼着他一遍一遍回想,在绝望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等他回过神来,手腕的血已经顺着刀把滴到了地上。 池愿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什么公司的重点项目遇上瓶颈,压力太大才会想不开。什么酒喝多了,他只是在犯迷糊,没有想死掉。又或者,他只是想玩一玩刀,没有真的想要割伤自己,只是刀锋太利,他的力气又大了些许。 但没用。 最后,他只能承认,他因为秦以桁的话而自我厌弃,他想过用死来获取解脱。 他是上一辈人丑恶行为的象征,他给池曦,给池御锦,给沈修沅……给所有人带来的都是痛苦。 秦以桁让他知道,哪怕他努力想把未来变好,这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父母不会待见他,沈修沅也会因为他失去一切。 池愿曾经以为,降生于世,是世界对他的馈赠。 但是那天,他最初的信仰悉数崩塌,他终于知道,活着不是馈赠,是他在替大人们的过往赎罪。是为了让他们一看见他,便想起曾经的屈辱,好有力气不断去追寻更好的东西。 于是成长中的一切痛楚无助都变得有迹可循,一切都有了原因。 可最后一刀终究没有割下去。 秦以桁告诉他,如果不是外婆拦着,他的名字本该是“怨”字,他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他从一生下来便流着肮脏的血液,他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他只是一处承载大人怨恨的容器。 但沈修沅却哄着他说,池愿的意思,是愿你恣意,也愿你自由。 沈修沅说,未来会很好的,他的彼岸有鲜花也有掌声,会自由的。 池愿常常抚摸着手腕丑陋的疤痕陷入冥想。 如果不是早就有人肯定过他的价值,不是还有人真心祝愿过他,让他尝过被长辈宠着护着的滋味,那几刀,可能就不会停留在适可而止的程度吧。 曾经的温情化作柔和的保护壳,为短时间内脆弱无比的池愿挡开丑恶的真相。 记忆里的好不是作假,他更没办法因为沈修沅的离开而怨恨沈修沅。 那是被人定义为肮脏的生命中,除外婆外,唯一一束不管不顾照进来包裹住他,给过他温暖的光。 光皆易逝,失去沈修沅和外婆,都是必然而不是或然。
第141章 聘礼 等他终于挣脱沼泽,学着自己给自己织一层保护罩,他便彻底离开了名为沈修沅的土壤,将汲取的养分深藏于心,开始了属于“池愿”的生活。 只是,软弱也好,他在织就未来时,始终记挂着心中放着的,救过他,照顾过他,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破例过的沈修沅。 祛疤手术随便一个医院都可以做的现代,池愿从没考虑过将伤痕去除,他用旧伤疤提醒自己,软弱已经成为过去时,他该向前走,哪怕带着痛苦也无所谓。 他还有想见的人,还有没说完的话,还有未做的事。 他有……自己的未来。 池愿不怕困难也不怕黑暗,只怕没人肯定。他怕问自己“如果连出生都是错的,那什么又是对的”时,找不到答案。 他依旧留着和沈修沅重归于好的期待,但绝不会接受任何的可怜。 没人能可怜他,也没人再有资格。 小周再一次没能把午饭送进总裁的办公室,她总是既担忧总裁的身体,又感慨总裁的努力,然后默默多吃两碗饭,为往后的工作积攒能量。 几位秘书都习惯了池愿的加班,池愿也习惯在凌晨才从办公室离开。 高强度的工作导致眼眶和太阳穴四周都过度酸胀,电梯门开时,池愿刚巧放下揉捏鼻梁的手。 前台小姑娘轮班制,两小时前刚换过班,这会儿还精神抖擞。 “池总再见。” 池愿简单答应一声,说:“辛苦。” 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池愿反应迟缓,眼皮向上抬,看见温温柔柔笑着的沈修沅。 沈修沅的衣服起了好几层褶皱,头发也乱了,不知道在大厅等了多久。 和邹韩月的通话让池愿不受控制地将四年前的苦楚重新回忆了一通,他用工作将泛滥的心思都赶走,只留下一道批复日常工作的指令。 从沈修沅身上传来的淡淡清冷香气,又让池愿想到了那张被他亲手销毁的机票。 “那么晚,吃饭了么?” 池愿听见沈修沅的声音。 但他不想回答,至少今天不想。 不是针对沈修沅,池愿只是单纯不想说话。 池愿收回视线,朝旋转玻璃大门走去。 假装没感受出池愿的无视,沈修沅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没变,踱步跟在池愿旁边,慢慢开口:“昨天麻烦你,还惹你生气,我找了个小玩意儿弥补。” “把手给我好不好?” 不带温度的风将池愿吹清醒许多,他咳了一声,嗓音低哑:“不需要。” 沈修沅却像没听见,自顾自抓住他的手,将一串冰凉的物品往他手上套。 池愿低头,看见用成色上好的血色玛瑙串成的手串。 …… “沈修沅。”池愿叫住他。 沈修沅观察着池愿的手,“嗯”了一声,很满意地发现玛瑙很衬池愿的肤色。 “我不喜欢粉红,不喜欢血红,不喜欢任何红色。” 沈修沅一愣,笨拙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是该取回手串还是做点什么别的,但他没有收回礼物的经验,哑然片刻,选择了道歉。 “抱歉。” 眼皮异常沉重灼热,池愿闭了闭眼睛,玛瑙渐渐染上了他的温度,像是在替谁抚摸他的伤口。 太荒谬了,别再让可怜给他带来莫须有的错觉了。 池愿猛地抽回手,说:“我也不喜欢你送的赔罪礼物。” 他本不该那么容易失控,但也许无论怎么自我劝解,他心中都有气结,于是这些情绪堆攒了近两千个日夜,终于在一个寻常的夜晚爆发。 沈修沅说,不喜欢也没关系,换一个好了。 沈修沅问,我们池愿喜欢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沈修沅总是那么贴心,仿佛他想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手串恰好遮住手腕上的大半伤疤,礼物也是挑着有用的选。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池愿苦笑着,笑得沈修沅的心脏也跟着紧缩压抑,“有什么好弥补的呢?不是我欠你的吗?从始至终,你都没必要对我负责。我曾经对你的感情也是我的一厢情愿,以后也不会让它困扰你。该还的我都还了,你也拒绝过我了,结束了沈修沅。” “你听了邹韩月的话,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你自残?” “不是。”池愿拽下手链,强硬塞回给沈修沅,狠下心说,“你早就没那么重要了。这些伤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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