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在酒店上班的,什么都要会做。” 那人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爸正在给你找后妈?他们都在说,店里要有老板娘了,你见过吗?人怎么样?” “后妈?”高雅歌显得吃惊。 见她还不知道这事儿,服务员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试图遮掩过去:“我们也瞎猜。你吃着啊,我先去忙了,还想喝点什么,柜台里自己拿,反正都是你家的。” 高雅歌却拉住不让她走:“后妈怎么回事?” “嗐……我们也不知道,你一会儿问你爸吧。” “怎么问,我和我爸说是你说他要给我找后妈?” “……” 在老板姑娘跟前嚼老板舌根,这事儿被老板知道,还不被开除。服务员只好一五一十,将今天高毅怎么准备的野餐,怎么被放了鸽子,以及之前还打听什么电影好看等等都跟高雅歌说了。 “你可不能告诉你爸是我说的。” 高雅歌弯眼一笑:“不会的。” 其实她也注意到了父亲最近的变化。继母亲脾气变好也放松了对她的管束之后,父亲也变得开朗了一些,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和她的话多了不少。 吃过晚饭,高毅送高雅歌回家,两人一如往常地闲聊。 临近中考了,对女儿学习不怎么过问的高毅,也要问起了孩子的学习,接着给她宽心:“别给自己压力这么大,考不上一中也没关系,你妈念书少,总以为这很容易,你不用什么都听她的。 “就算没考上,也可以念私立高中,就算大学没考上,你爸也能养你一辈子。你小时候我没挣到钱,让你吃了些苦,现在日子好了,别的指望也没有,我就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你懂吧。” 高雅歌眼眶湿润,却噘着嘴:“爸,我觉得你有点看不起我。” “……好吧,当我没说。明天要排练是不,早上我来接你。” 车到楼下,高雅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下午苏昱童跟我说他明天来不了排练,他姥爷今天住院了,很严重,还下了病危。” “哦,那你好好安慰下他。” 看着女儿好似欲言又止地离开,高毅猛地反应过来,早上苏雪青没能赴约,看来正是因为这个。
第73章 尾声10(全文完) “你在市院没有?” 高毅尚记得几年前他给苏父送吃的是送到的市医院,他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把车开到市医院,在门口给苏雪青打电话。 “在,怎么?” “我听说你爸不太好,要不要紧?” 那边没说话,看样子已经不是要不要紧就能概括的。高毅又问:“你今晚都要在医院?” “嗯,我守夜。” “我来陪你。” “不用,这大半夜的,何必跑一趟。” “我就在市院门口。” “……” “对了,你饿没饿,我给你带点吃的。” “不用……” “不麻烦,这旁边就有小吃店,还开着。” “……我吃不下。” 高毅找到苏老爷子的病房,意外的是,竟然是间普通单人病房。跟其他重病病人浑身插着管子不一样,苏父身上没有管,只插了氧气,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时不时发出嘟声。人像是已经没有活力,只有那些细微痛苦的呻吟证明他还活着。 苏雪青就坐在床旁边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整层楼都是单人病房,深夜里,有种死寂的安静。 “咚咚”的敲门声有些突兀,苏雪青被这动静惊醒。高毅轻轻推开门,把手里的馄饨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我也饿了,买了点夜宵。”说着他拆开包装,把筷子递给苏雪青。 知道高毅的好意,吃不下,苏雪青也接了筷子:“这么晚不回去睡觉,你明天不开店?” “店里有人,几天不去没什么。” 几天?苏雪青心里一动,难不成他接下来几天都打算陪在这里。 但他并不打算让对方这么做,刚要说点什么,高毅又问:“我看你爸不太舒服,不找医生来给他看看?” “看过了,他现在多脏器衰竭,自己无法进食,医生说插管和治疗还能拖一段时间。他不愿意,想就这么去了就好。” 苏雪青说得很平静,但高毅感到他语气里的无力和悲哀。 “真的就这样看着?” “我妈说尊重他的意愿,治疗也痛苦,他不想走得太没有尊严。” 高毅不太懂这些,把馄饨捧到苏雪青手上:“吃点东西,吃饱了有力气才撑得住,才能好好陪你爸。”说完他也拆开自己那盒,呼噜噜吃起来。 或是被食物的味道刺激,或是被高毅大吃的模样刺激,苏雪青也埋头吃了起来。 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下肚,肚子饱了,身上也出了热汗。高毅把垃圾收出去,又回来。苏雪青劝他回去:“行了,你回吧。回请你的事只有过些日子再说了。” 高毅却在他身边坐下:“一个人无聊,多一个人还能聊天,我陪你。” “真不用,医院守夜累,你也不是没正事的人。” 高毅坐定了,不反驳,也不走。 “我明天没事,早上我姐他们来,我就回家休息了。你不一样。” “我也明早再回。” 这人执拗起来简直叫人生气,虽然他是好心。苏雪青没好气地:“既然你说要聊天,你聊吧。” 高毅迟疑了片刻,果真聊了起来,说的是他小时候的事。讲他那时生活在村里,村口粗壮的黄桷树,村边蜿蜒的小河,村里的稻田和麦地,讲他冬天怎么过,夏天又是怎么过。 苏雪青这辈子都生活在城市,听他讲那些未曾经历过的生活也挺有意思。 高毅说了许多,苏雪青忍不住接话:“真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调皮捣蛋。” “在村里小男孩都这样。除了调皮捣蛋,也没什么可玩的。” “后来怎么都变了?”变得这样沉默寡言,心里像是装了千斤的心事。 “因为父母去世吧。” 那时高毅父母都在镇上的工地上干活,每天早晚都由父亲骑摩托载着母亲。有天下雨,天黑路滑,摩托车失控,两人随着摩托一起冲进了马路边的水库,过了好几天人才被打捞起来。 “他们刚过世我都没感觉,葬礼上没哭,被亲戚指责。后来就退学,跟着伯父去打工,每天都累,也没空想这些。春节回到伯父家过年,他家棉被不够,让我回家拿。我没找见,下意识问我妈被子搁哪儿了,却没人回应,才真正感觉到他们都去世了。” 高毅难得说这么多话,也从未和别人分享过当年经历那些事时,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高毅这些平凡的人生经历具有催眠的效果,苏雪青逐渐困乏。他先是靠着沙发,接着身体有些歪,靠在了高毅肩上。 他问他:“那时你哭了吗?” “哭了。哭得睡着了,我伯父见我很久不回,找了过来。” “现在呢?” “现在没感觉,我都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过了太久。” 苏雪青轻轻叹气,像是安慰高毅,又像安慰自己:“我们都是要先从亲人身上学习死亡,然后再自己去经历死亡,这是对每个人都残酷的公平。” 高毅拿过沙发一端卷起的棉絮,抖开给苏雪青披在身上:“你能接受吗?” “不由得我不接受。”苏雪青抓着被子,整个人都往下缩了一段,“我父亲这样好几年了,其实都有心理准备。” “我晚上守,我姐和我妈妈白天守,是希望他在那一刻,有亲人在身边……只是还是很难受。” “是啊。” “我有点困,睡一会儿。” “睡吧,我替你守着。” 苏雪青枕在高毅腿上,安静地睡了过去。 墓园门口,苏雪青把他的车钥匙给苏青扬:“你带妈回去,我还有点事。”说罢,他便停在另一边的小皮卡走去。 苏老爷子去世月余,今天是他的生日,一家人过来给他过冥寿。 苏雪青的奥迪被苏青扬先开走了,后面的皮卡才缓缓动了动,高毅问他:“我们去哪儿?” “你有事吗?” “没。” “没事陪我逛逛。” 这片墓园是城市最早的墓园,年深日久,通往墓园马路两侧的树也粗壮如斗,树冠更如伞盖。 初夏的树叶还是翠嫩的绿,两侧树冠把中间的路遮得严严实实,干净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撒下,在柏油路上留下稀驳光斑。他们在这路上安静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苏雪青问:“有烟吗?” 高毅掏出香烟和火机。 苏雪青吸了一口,将烟递给他:“抽不抽?” 高毅摇头,以为苏雪青睹物思人,问道:“还好吗?” “没事。”过会儿他又说,“我爸去世我不怎么难过,反而觉得他终于解脱了。我姐和我妈也都很平静,我想是我们从最初就陪着他走到最后一刻,没什么遗憾的原因。”他深深地看了高毅一眼,“这些日子,谢谢你。” 父亲再次病危,送去医院,但他不愿意再经受治疗的折磨,一心求死却也生熬了七天。 这七天是苏雪青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日子,不是身体劳累,而是看着亲人等死这个过程的精神折磨。 幸而从第一天开始,高毅就陪着他。知道他负责守夜,便每晚都来,陪他吃饭,陪他说话,让他靠着入睡。而高毅自己则是在那沙发上一坐一整夜,一点怨言都没有。 这么多年,苏雪青从未对谁产生过依赖的需要,对父母的依赖也比一般小孩结束得早不少。但经历这段时间,对高毅,他却有了点想去依赖的冲动。 这种冲动是危险的,但放在高毅身上又很安全,所以他想尝试慷慨一些,投入更多一些。 不知不觉,墓园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了,两人来到一处陌生的广场。 天气好又恰巧是休息日,广场上人不少,带孩子遛弯的老人、玩滑板的少年、散步的情侣,还有卖玩具小吃和鲜花的小贩。 “累了,坐一会儿。” 两人坐在广场边的树荫下,看着眼前这一副活泼又生动的现世景象。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苏雪青问。 “嗯?”高毅不知道苏雪青这问题从何而来,他的生活没什么变故,对现状也极满意,并不需要做新的打算。 苏雪青也不多解释,只说:“我打算从家里搬出来。” “留你妈妈一个人住?” “有住家的保姆。她身体挺好的,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嗯。” 说完这句就没下文了,苏雪青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 “自嘲。” “为什么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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