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兼朝这边微微偏头,江佟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躲过他的眼神。 视线一转,江佟看见刚刚给他递烟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瘫软在座位上,用称得上惊恐的表情盯着自己。 他无奈地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的那一刻,江佟晃了一下,觉得脑子忽然很痛,有片刻空白。 - 到达山里的陆军医院时,天已经暗下来。 停车熄火的那一瞬,老客车像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江佟帮着商晓星把他的队友扶到背上,车门一开,商晓星两步跳了下去。 地面结冰,路很不好走,但江佟常年在南方长大,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他追着商晓星下车,才走了两步,就感觉控制不住身体地往前滑,刚要摔倒,手臂便被一股大力握住,几乎是将他整个人拎起。 “路很滑,你慢慢过来。” 陈子兼裹着砂砾的声音在江佟耳畔响起。 厚衣服和冷风都让江佟转不过身,还没看清陈子兼的侧脸,他已经往前跑了几步,背影变得有些远了。 应该有人提前打过招呼,医院门口有早早准备好的医生和护士在等着他们,江佟伸长脖子看了个大概,便不再担心,自己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进了医院大门,风雪一齐被隔绝在外,冻到没有知觉的全身总算缓过来一些。 江佟深呼吸了几口气,他走到前台,刚想问送进来的那个人去了哪一层楼,一旁便有人开口:“跟我来。” 陈子兼倚靠在墙的拐角,见江佟看过来,转身走了。 可能是风雪夜的缘故,一向人多拥挤的医院里几乎没什么病人。 走廊很长很窄,却显得格外空旷。 陈子兼走到快要尽头,按亮了电梯。 “今天谢谢你。”陈子兼已经脱了帽子,一头短寸上好像也结了一层冰霜。 “举手之劳。”江佟说。 电梯到了,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轿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实在太安静,等到陈子兼按的楼层快到的时候,江佟才说:“只知道你大学念了警校,没有想到是这么危险的工作。” “下个月就调回去了。”陈子兼的声音哑得太厉害,和从前差别太大,江佟忍不住偏了下头。 他还记得陈子兼从前的声音,低沉清润,像干净的泉水。 陈子兼看懂江佟的眼神,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有一次做任务的时候,嗓子坏了。” 电梯一到,他们一起走出去。 手术室外,只有商晓星一个人坐在冰凉的长椅上。 听到脚步声,商晓星抬起头,“老大。” 陈子兼做了个手势,商晓星就没有站起来。 “已经送进去了,医生都说问题不大,是小手术。”商晓星看着他们,两只眼睛都冒着血丝。 他上下看了看陈子兼,又说:“老大,你自己的伤……” “我没事,先等徐飞出来。” “我不是还在这儿呢吗,刚才我可看到了那个人二十厘米长的刀……” 商晓星说着话,瞥到陈子兼警告的眼神,赶紧收回了后半句。 “什么伤?”江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陈子兼,但他外套太厚,看不出什么。 “手术再短也要时间,去处理一下吧。”江佟说话声音很轻,又面朝陈子兼,商晓星都没怎么听清楚,但他这位总在此类事情上倔得要命的队长,居然真的松了紧绷的神色,转了脚尖。 “等会儿会有其他警察过来,”陈子兼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雪小一点了,我让他们送你。” 说完,他一抬脚,朝着电梯走去,丝毫没有要和江佟一起的意思。 “江医生,您先坐吧。”商晓星叫了江佟一声。 椅子有些冰,江佟坐下后,后背还是挺着。 走廊的灯并不那么明亮,江佟侧头望着那个黑色的背影。 好多年不见,陈子兼变了很多。 皮肤的颜色是长期训练后留下的小麦色,肩膀更宽,走路的步伐很稳,就连眼神也多了锐利和沉重。 好像性格也…… 从前,他们明明也算很好的朋友。陈子兼就算不算活泼,也绝对和不苟言笑没关系。
第二章 走廊上的灯光透着冰冷,尽管医院内有暖气,江佟仍然感觉身上发冷。他裹紧衣服,靠在椅背上,眼皮变得格外沉重,缓慢眨动着,渐渐合上了。 耳边响起一阵模糊的吵闹声,睁开眼时,陈子兼就坐在自己身边。 “今天打球赢了吗?”江佟坐起来。 肩膀上沉甸甸的外套往下滑了一些,被陈子兼抬手抓住。 江佟偏过头,看见披在自己身上的是陈子兼的外套。 “当然。”陈子兼把外套取下来穿好。 “谢谢你。”江佟坐好了,手肘压到陈子兼的作业本。 课桌靠在一起,属于江佟的这张格外整洁,陈子兼那边堆满了打开的作业本和卷子。 两人都已习惯,陈子兼翻找一阵,也不看试卷上科目的名字,只要是空白的就一张一张叠在一起,收拾好了放进桌肚里。 他的桌子是有一些乱,但也不至于脏。 “陈子兼,你声音好好听。”江佟迷迷糊糊地说。 从陈子兼第一天认识江佟开始,就常听江佟这么说。刚开始他还会觉得开心,后来就免疫了。 “还没睡醒吗?”陈子兼没理他。 预备铃很快响了,科任老师带着课本走进来。 大多数同学还在讲话,教室里不算安静。 江佟在上节课刚刚下课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课前准备,他只是漫无目的地望着黑板。 因为刚刚睡醒,江佟的表情带着一些茫然。他眼尾有点发红,可能是不太舒服,所以不自然地眨了两下。 也许是因为眼神中的迷茫,江佟这些微小的动作,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笨拙。 老师站在讲台上,让大家赶快安静下来。 江佟的视线跟随老师的声音微微偏移,才发现陈子兼在看他。 陈子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反而让江佟一愣。 他鼻梁很高,眼廓狭长,漫不经心看着谁的时候,眉目间就多了一寸压迫感。 但江佟知道,陈子兼只是面相有些高冷,容易和“不耐烦”、“爱装//逼”这样的字眼扯上关系,其实本人很好相处。 比如此时,陈子兼只是小声问他怎么了,好像也并不期待江佟的回答,很快就收回视线,看向老师。 他手里捏着一块完整的橡皮,在桌边转着。 这天是周末,最后一节课下午六点就会结束,不用再上晚自习。 下课之前,窗外忽然开始打雷闪电,不一会儿就下起暴雨。 沉闷无聊的自习课,一点点动静就足够让整个教室的学生兴趣十足。 起初只是小声地交头接耳,还有不到半小时就结束自习时,纪律委//员已经管不住教室里的吵闹声。 下课铃一响,大家不再憋着嗓子,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陈子兼把里头的卫衣帽子拉起来套在头上,背了一只空的书包就站起来。 江佟还收拾了东西,比他慢一点走出教室。 教学楼中忽然变得热闹起来,走廊上的学生来来往往。 陈子兼很高,走路时有些低着头。和他打招呼的人并不少,很多都是陈子兼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但陈子兼的回应基本不算热情,只是礼貌地点头。 江佟没有刻意跟着他,走下楼的时候,陈子兼被人潮挡了挡,江佟就站在他身边。 要出教学楼的那一段走廊格外拥堵,因为很多人都在那里停下,先打开伞,再走进雨中。 江佟的伞一直被他握在手里,陈子兼取了一下书包,才把伞拿出来。 他们一起在屋檐下撑开伞,又沉默着走到校门口。 “陈子兼。”快分别的时候,江佟才叫住他。 陈子兼回过头。 “要不要我送你?家里的车。”江佟说。 每到周末,司机就会来接他回家。 陈子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那个过程很短暂,几乎只是一瞬间。 “不用。”陈子兼看了一眼在他们身边缓缓停下的车,面向江佟,倒退着朝后走了几步。 “你今天晚上会写周末的作业吗?” 江佟无奈地打开车门,“作业真的需要自己写,不然……” “我先走了。”陈子兼笑了一下,转过身,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江佟眨了眨眼,那道影子在他眼底明明灭灭。他靠着车窗,仰头看了一眼依旧灰暗的天空。 那片天慢慢压低,乌云好像覆盖住江佟的双眼,他茫然地挣扎一下,手指抓到有些硬挺的布料,一低头,江佟恍惚地看见掌心攥着的白色床单。 四面是洁白的墙壁,刚刚在他梦中不见的那个身影,此刻弓着脊背坐在病床边。 “陈……”江佟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刀尖划过,产生一种撕裂的疼痛。 “说不出话就不说了。”陈子兼眉头皱着,抬眼看了下输液的瓶子。 江佟摆摆手,咽了咽:“陈……子兼。” 他终于顺利地发了声,但声音像脱了轨,没气儿地飘在空中,还是把江佟自己也吓了一跳。 陈子兼拿着水杯站起来,另只手扶着他肩膀,让他能坐起来喝水。 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咙,江佟够着身子喝了水,才能完整地讲出一句:“谢谢。” “你发烧了,睡了四五个小时。”陈子兼坐下来,紧绷的肩膀松了一些。 “这么久?”江佟有些惊讶,“但我是怎么过来的,我都没印象了,我……” “你在走廊上晕倒了,是……”陈子兼顿了下,“晓星和医生把你送进病房的。” 江佟不好意思地说:“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陈子兼言辞简短,又不再说话。 刚刚醒来,江佟眼眶发红,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 他很瘦,一截脖颈露在单薄的衣领外,显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在他垂眸的时候,陈子兼看着他,想到几个小时之前,他合着眼,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 陈子兼离开之后,商晓星也挂念着手术室里的队友徐飞,就没太注意到江佟。 那边手术室的灯一灭,商晓星连忙起身,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其他人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探视,他刚松下一口气,就听护士问:“你朋友怎么了?” 一回头,江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闭着眼很难受的样子。 护士走过去一摸他额头。 “烫得能烧铁了。” 那边刚要推担架,一只大手拨开几个护士,刚刚换好药的陈子兼走进来,脱下湿冷的厚外套扔到商晓星怀里,一弯腰把江佟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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