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屁拍得真好,前面那一大段似乎不关林巍的事,话说全了就都成了他的丰功伟绩。 林巍语气仍苶,话中嘲讽之意更深,“你说错了,我干这个并非主动选择,真是为了谋生,不得已的。” 秦冬阳推门进去,看见林巍习惯性地反着办公椅背,似是不太介意身边站个年轻后辈,半靠半躺地歪着,一条长腿架在窗台上面,闲散安适得没有任何姿态可言。 成蔚离他很近,膝盖几乎贴在了林巍的椅子侧面,视线垂直向下,认真盯着横在自己眼前的人。 “回来了?”听见门响,成蔚抬起目光,对秦冬阳和张依卓笑了笑,而后又立即说,“我可不信!林律肯定骗人!” 秦冬阳仔细打量打量这个音调里面藏着些许撒娇意味的人,一时之间分辨不清他到底是自小就得家人宠爱所以落了这么不管不顾的毛病还是有意如此。 “成蔚,”张依卓提醒地说,“你咋还跑林律桌里去了?” 成蔚立刻“呀”了一声,这才意识到有问题似的,边往外挪边说,“一时忘形一时忘形!” “没事儿!”林巍终于收下那只架在窗台上的大脚,缓缓转回椅子,“当律师的都爱讨论。不过我真没有骗人,大多数人选择职业都没能力凭借热爱,不过出于现实考虑。” “您可不算大多数人……”成蔚抢话地说。 林巍没再搭理这茬儿,继续说道,“还有关于这个职业高尚与否,小张,小成,你们刚出校门,千万别太理想化了。公权力的严谨性如果全靠律师群体监督,程序正义全靠律师群体维护,那咱可真不能干了!把这职业当成法制建设的中流砥柱使唤本身就很可笑,地位如此重要咱们还用得着自己租办公室自己找案源吗?医疗养老都得自己负责?收入高低全凭经历名气?个人发展要靠前辈指路?加班没有加班费,累死不算工伤,说到底就是个体户嘛!律所更不是衙门口,可以这里不热那里发光,半年接不着案子就得转到行政岗去干杂活!怎么着跑腿听喝的人都能自认是利剑啦?” 张依卓不知应不应该把这些话当真,怔然看看成蔚。 成蔚又垂下眼,脸上隐约有了噘嘴意思,“林律干嘛打击我们?您自己做得风生水起,光往我们小菜鸡身上泼凉水!不选这条道路也都选了,您当指导律师的还这样说,我们能有劲儿吗?” 秦冬阳更忍不住仔细看他。 这个成蔚不但外形出众,还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面对林巍这种角色也敢浅嗔淡责,言辞之间表达了许多不好言传的东西,分明存在又不过分,令人不忍逮住话脚认真批评,同时又能感受到些不寻常处。 就连张依卓都忍不住安慰他说,“成蔚你别灰心。林律肯定不是想泼冷水,是怕咱们太理想化了后面失望。” “嗯!”成蔚也不没完没了,立刻就撤退道,“还是你更了解林律。我刚才想来看看你,赶巧你没在屋,就斗胆跟咱林律聊了几句。打扰太久不好,我也还有活干,就先回去了啊!” “好!”张依卓非常信任地说,“快忙去!下班咱们再聊。” 林巍笑吟吟地望着成蔚出去,而后才对张依卓说了一句,“你这同学了不得啊,野心勃勃!” “他是优秀!”张依卓半点儿都没多想,非常认真地说。 这一整天秦冬阳都挺心不在焉,忙着忙着就往门口张望张望,看那成蔚还来不来。 诺正所的其他同事很少造访林巍的办公室,小景偶尔试探试探也都是趁主人不在,本尊在屋还敢进来闲聊的人,秦冬阳当了三年助律,只见着过这个成蔚。 难得林巍还给面子,从头到尾没有冷脸。 秦冬阳更忍不住琢磨张依卓那句想当林巍助理的话,觉得有这想法的人或者不仅限他,脑子里面越发地乱。 没有不散的筵席,自己终归得走,接替他来帮林巍处理细碎工作的人要有什么特质优长,那大律师可曾思考过呢? 晚上下班,秦冬阳脚步飞快,为了不被林巍甩下喉头甚至起了些许咸腥,似在冲刺八百米跑。 林巍见他拼命追到自己车边,略显不快地问,“有事?” “有事!”秦冬阳答。 “得单独说?”林巍的态度里面隐着震慑提醒,似在嫌他粘人。 “不好让小张听见。”秦冬阳当看不出。 林巍闻言便即拽开车门,自己率先坐了进去。 秦冬阳也忙坐进副驾驶去,略做思考之后仍拿张依卓来说事,“小张早上跟我表示以后想当你的助理。” “就这事儿啊?”林巍更显不耐,“还值得说?这孩子有点儿呆,我不要他。用助理和带实习生是两回事儿,前者涉及合作,后者就哄着玩。” 秦冬阳料到林巍未必青睐张依卓,却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有些接不上话,讷讷地道,“合作……我还以为……” 林巍似乎特别不愿听他结巴,二分烦躁变成五分,皱起眉说,“你以为什么?哪天走啊秦律师?” “啊?”秦冬阳更被这话问住。 “哪天走!”林巍重复且又强调地说,“你用不用这么有情有义?自己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呗,还得操心我有没有人用?” 秦冬阳被他噎得胸口一窒,不由自主地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打算立刻走,就是聊聊……” “少聊用不着的!”林巍语气很硬,“林律没那么闲。走你就痛快走,不走你就好好干,其他的事少操点儿心!还有没有其他事?没事下去,自己回家。” 秦冬阳老大个人遭他这么直白的撵,没法不难受,连忙就推车门,将推开了又把心给一横,暗说反正骂也挨了,该讲的话还得讲出去,于是又回头说,“我就提醒一句,您要非选熟悉的人,小张总比小成强些。助理也不是啥高科技活,宁可要个呆的,也别挑那脑子精的。” 以为林巍还会骂他废话,没想到这人脸色反而好了一些,“什么意思?我咋没听明白?” “您明白。”秦冬阳单手扶着车门,“成蔚明显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一个人的打算太多就得小心提防。” “呵……”林巍竟然笑了,“你挺好玩的啊!一个人的打算太多?且不讨论你这么巴巴地追着我来评价不太相干的人好不好了,单讲讲这个‘打算太多’吧!秦冬阳,你像成蔚这么大时少打算了?好提防吗?” 秦冬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了个干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住林巍。 什么东西蓦地碎开,流血。 原来在林巍的眼中,自己不但是个“巴巴”赶来诋毁新同事的小人,还是一个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阴暗之辈。 而且好像辩无可辩。 自己急慌慌的,明知不被欢迎也要硬追过来,所说所讲都是笑话,都很令人生厌。 “对不起!”他迅速说,“我太自以为是了!” 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可以关心可以提醒可以凭借深爱真诚。 胸臆冰凉肋胁寒痛,秦冬阳却努力笑了出笑,他伸脚踩住车外的地,用了点力站起身体,关车门的时候又补了句,“真对不起!” 车里面的林巍缓缓收起面上笑意,他沉着脸,点火起车都没半两表情,可是呼呼开了好段路后眼前竟还闪着秦冬阳苦笑时的样子。 “他妈的,”这大律师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谁对不起谁啊? 有电话进来,他按开了车内蓝牙。 “林律到哪里了?”略低沉的男音传了出来。 “出律所了!”林巍回答,随后又问,“确定甄阳今天会到场吗?” “确定!”那人很有把握,“真不用给你们介绍介绍吗?” “H市太小了,”林巍果断地说,“谁要安心打听谁的底细都不费劲儿,所以别凑太近。我就远远看看。” “那一会儿见!”对方没再啰嗦,痛快挂了电话。 林巍眼神复又深邃起来。 对汤静的后续跟踪交给刑侦队了,但他一来想要拉拢仍旧不太信任自己的常在峰,二来也想促进林勇的案子尽快侦破,当然就得千万百计地寻找办法。 本职工作不算太少,额外的事也多,林巍没有太多精力放在秦冬阳的身上,驱车赶赴目的地的同时不甚愉快地想:内向小孩儿就是心思重,动不动就多愁善感想这想那。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有闲工夫,晾晾就安分了!大不了忙完这一阵子把他喊来搂搂做做。成天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的,不就是没有安全感吗?进了被窝热气一烘啥都忘了。
第70章 谎言败露 秦冬阳用脚量出了律所楼下那片老大老阔的停车场,又步行了很远一段路后才老马识途地立在公车站牌下面,身体里面那种灼人痛意终于逐渐退潮,保持住一个不太兴风作浪的状态。 本想回家,望见熟悉的公车号时秦冬阳突然又对即将到来的长夜心生畏惧,临时改变主意,给隋萌打电话说,“姐你在干嘛呢?” “才忙活完!”隋萌爽快地答,“冬阳在干嘛呢?” “我想过来找你,”秦冬阳说,“咱们一起吃晚饭吧!” “哎呀那太好了!”隋萌笑得更加爽朗,“就去我工作室这栋楼的顶层吧!我早看上那儿了,城市风光尽收眼底,你说什么感觉?君临天下的一览无余啊!可惜格调弄得不太适合单身用餐,总算冬阳能有时间陪姐,弥补弥补我的遗憾。” 其实就是懂心理的人儿更懂体贴,既要替秦冬阳并不厚实的钱包考虑,还不想找过分没档次的地方让男性友人没面子,隋萌早就去过顶层餐厅好多次了,知道两个人不丰不节俭地吃上一顿也就二百左右。 所以说年长几岁的人心眼就会多些,隋萌边等秦冬阳边补妆,同时笑笑地想。 秦冬阳来得挺快,姐弟两个手挽着手乘坐内部电梯上楼,刚到顶层就有知客询问,“两位赴宴还是就餐?” “就餐!”隋萌回答,“刚才打过电话,现在有位置吗?” 知客就让另外一个服务人员过来引领他们。 拐向就餐区的时候,秦冬阳随意瞄瞄路过的宴会厅,见其门柱奢华内饰奢靡,略显好奇地说,“这个点儿了,肯定不是婚宴寿宴了吧?” “这里好像不接那种宴会。”隋萌了解地说,“大概是嫌要不上价。大多数是商务宴会,基本都在晚上。” 姐弟两人也没过分留意无关的事,就餐区的客人很多,他们来晚了些,隋萌虽然提前知会过了前台也只能算等位,不是预约,所以又在候位区里聊了一会儿才能点餐。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竟真轮到靠窗户的位置,往外一瞅果然可以领略城市风光。 秦冬阳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 “你请客姐就不客气了。”隋萌怕他拘谨,自做主张地点了两份花甲意面一份炫彩沙拉和一小瓶气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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