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冷静一阵。 可他就是忍不住。 比同沈浩澄分手时还沉不住气。 林巍也不明白自己。 为什么呢? 因为秦冬阳生病了? 他不期然地想起秦冬阳十六七的时候眼睛忽闪忽闪的小模样,想起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见到自己总是满面生光的情景。 其实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男孩子。 可惜后来开始怯懦,总怕挨说,怕做不对,把小时候可爱的样子丢掉了,脸红要与情事有关,说话特别流畅得凭激动。 小瓷娃娃活活生了一层水锈,自己没护好他。 几个月前的林巍绝对不会琢磨这些。 从来不是情感细腻的人,从来不把无关紧要的事当真,能刻在记忆里的好像只有沈浩澄的点点滴滴,别的都没位置。 竟然添上了这个秦冬阳吗? 原来男人女人是同一种生物,顶数生殖道的神经最为发达,不但能通四肢百骸,也通心底。 可是疼惜怜悯算不算爱?牵挂和放不下算不算是思念? 他想拥抱秦冬阳,想看见秦冬阳的笑容,苦无能力满足自己。 秦大沛走进拐末大门,小张经理逮着天兵天将一般扑过去,表情急吼吼地,“老板老板!林律来了!在上面呢!您快点儿!” “巍子?”秦大沛有点儿纳闷,边走边看使劲儿推自己的小张经理,“他不总来?你至于吗?” 小张经理不吭声,只管推他。 秦大沛上了楼,看见林巍的同时看见了睡着的秦冬阳,啧一下道,“这孩子!”然后才同哥们说话,“不知道你来呢吧?说不一定多长时间没睡觉了,非得累到尽头!” 林巍刚想示意他别说话秦冬阳就醒了,眼睛红得像哭过的,先懵懵地看看四周,没太反应过来地叫人,“哥,林律!” 喊过了他才意识到什么似地坐直了身体,勾头揉脸,不说话了。 “还有这么学习的?”秦大沛忍不住数落弟弟,“头悬梁锥刺股就是个故事,啥好工作至于让你不要命啊?旁边就是床不知道躺着睡?行了你再歇会儿,我和你林律出去,不打扰你。”说着他就揽过林巍,“咋过来了?” “无聊。”林巍不能说真话,也不想撒谎,“顺腿闲逛!” 秦大沛把他按到小隔间外面的豆袋沙发里坐着,“我看你就是不乐意回家吧?” 林巍不接这句,手指后伸,“用什么东西隔的?测甲醛了吗?” “切!”秦大沛失笑,“我那可是亲弟弟!” “没啥人来。”林巍仍旧点评,“犯不着隔!空气流通得慢人就困。” “你变爱操心了?”秦大沛说,“他是因为空气吗?” 林巍便忍不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去捧月薪几千块的饭碗,天天都过差不多的日子。” “小点儿声!”秦大沛如今是护弟狂魔,“谁的日子七十二变?平平淡淡才是真。冬阳不伺候你了,不得劲儿吧?” 林巍垂下眼去,“有点儿。之前我们都要谈分成了!” “那你把人给我放出去?”秦大沛压低嗓门,三楼不大,怎么压都听得见,他是自欺欺人。 “哥!”秦冬阳幽幽开口,“我自己要走的!” “啊!啊!”秦大沛扬声答应,“没有说你的意思。这不让你林律赶紧习惯呢吗?”
第128章 痛予反击 林巍如未听到,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 秦冬阳却从隔间里走出来,绕过几个豆袋沙发,打算下楼。 “干什么去?”秦大沛蹭动沙发,拦在弟弟身前。 “下去帮忙,”秦冬阳说,“活动活动。” 林巍静静凝视着这个除了睁眼的瞬间再也不肯来瞅自己的年轻人。 秦大沛道,“那算什么活动?哥带你出去透透风。”说着他就看向林巍,“走啊巍子?咱们游车河去?江畔若是热闹,过去吃点儿小烧烤呗?省得冬阳在屋里憋傻了。” 林巍没忙答复。 秦冬阳已经说,“我不去。” “不去什么……”秦大沛刚开口道。 林巍这才插了上去,“我带俩个保镖不太方便,你哥俩去吧!” 秦大沛见他站起身往楼下走,啧了声,起来拖着秦冬阳,也跟着往下走,“老爷子这保镖打算用到哪一年呢?” 林巍没应声,很敏锐地察觉迎过来的小张经理神情诡异,下意识地瞅瞅秦大沛,“好好溜达溜达,这会儿空气挺好。” 秦大沛永远笑嘻嘻地,搂小孩子般搂着秦冬阳,“你不去就没口福喽!我们哥俩找好吃的去。” 林巍瞄见小张经理松了口气似的,心里明白了些,不动声色地出了门。 常在峰的电话适时打来,“老严那边查出来了,杜长江他妈曾经是杨副市长的弟媳妇,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因公牺牲,跟杨虹还挺像的。杜长江是他妈改嫁后生的,跟杨副市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两人明显关系匪浅。” 林巍浅哼,“没有血缘关系才是最好的掩护。杜长江能拿到到市区内的好地块,顺利无比地批下贷款,却仍无故推迟工期,将本该用于建楼的款项私下借给需要资金周转的其他公司,为了赚取巨额利息差罔顾购房者的利益,甚至还在工程验收上大做文章,背后没有个强有力的保护伞是很难成事的。怪不得他这么维护甄阳,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意往来朋友情谊,而是怕你们揪出杨兴华来!” “雪球越滚越大。”常在峰说,“还有你想不到的呢!这个杜长江的表叔就是田龙山,和他爸是亲姑表兄弟。” 林巍蓦然卡住。 官官相护环环相扣。 常在峰没感觉到他的震惊,仍旧说,“林叔到底惹到了谁,还是没有头绪。” 林巍听出他的焦急,身子窝进路虎后座,努力思索对策,“要不然再回头捋捋,把林叔的案宗……嗯,或者把野子他妈当时出意外的事情也重新查一查呢?” “啊?”常在峰有些吃惊,“野哥妈妈?你什么意思?也蹊跷吗?” “不知道。”林巍伸手挠挠眉毛,“冷不丁地想起来。当时咱们都太小了,怕不好查。我肯定是想不出办法来,看看常队有没有门道吧!死人又不会说话,别漏过一点儿可能么!” 常在峰沉默一刻才说,“林巍,我发现你比我这个干警察的都缜密。” “那可能是你人好,”林巍抬眼向车外看,秦大沛已经载着弟弟开向另外一个方向,他的心情有些沉郁,“而我这个人一肚子阴暗东西,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切。” 常在峰不知怎么接他这句自我评价,微微顿了顿才说,“我还在外地,回去就安排。” 林巍挂了电话,没瞅偷着观察自己的廖杰和李洋鲲,任凭他俩把自己带回林宅,进门看见林北得坐在客厅里面,本想绕过去上楼,脚掌踩到第一级台阶又改变了主意,踅回沙发区去,缓缓坐在林北得的对面。 林北得往他脸上看了一眼。 “谈谈?”林巍开口。 林北得笑了,虽无热度,却真是笑,“难得。” “咱们父子,”林巍斟酌了一下才又开口,“到底能斗出个什么结果来呢?” “可笑。”林北得本就坐姿笔挺,闻言更拔一拔上身,“你是我儿子,当爹的干嘛要跟儿子斗?这都是为你好,向乾办事有准,他没发话,小廖和小李就不能撤。你师父会害你吗?” 林巍扭头,望向停在院内的路虎,“师父是个好人,可他行事越来越有您的风格了。” 林北得哼了一下,“别的我没自信,好人二字也当得起。” “包括打算利用权力对付沈浩澄吗?”林巍犀利地问。 林北得皱起浓眉,“那是为了教育儿子,我总不能把你打死。况且只是说说,并没实施。” “如果我没让步呢?”林巍逼问,“如果我非要隆重宣布同他的关系,以情侣的身份去见他的父母亲人,并且把他带到您面前来呢?会怎么样?” 林北得眉头不展地看着儿子,“你想说什么?不是分手了吗?现在讨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奇怪!”林巍身体后靠,脊背贴住沙发垫包,脖颈前弯下颌微抬,即便坐着,也是个嚣张的进攻姿态,“林政委刚硬无俩成就斐然,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就是我这不肖子,样样不成器,还没廉耻地喜欢男人,简直是家门之辱,杀人要不犯法估计早弄死了,怎么老了老了不要原则,为保我的安全含辱忍诟地接秦冬阳回来?风波过去,您又打算怎么对付那小孩儿呢?他就是个没大资历的助理律师,年轻到谈不上职业成就,让他在H市消失吗?” 林北得的眼睛里泄露出一丝悲哀,“林巍,你把我看成魔鬼了?” 林巍盯住林北得那丝难得的情绪,使劲儿琢磨,良久方说,“一个从不正眼看幼子的父亲,一个自孩子蹒跚学步打到他离家求学的爹,一个施暴到有伤痕为证的强权者,一个年华老去仍不肯放弃掌控欲的操纵家,不是魔鬼是什么呢?” 林北得没有暴跳如雷,扶在沙发上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林巍享受林北得那种克制不住虚弱,经年压迫终于得了释放,隐隐升起胜利感来,“‘为我好’三个字真的能冲抵所有罪恶感吗?您儿子我貌似活着,被迫屈从,想找自己,从未找见,想寻温暖,孤家寡人,林政委您满意吗?还非得看着我长命百岁吗?” 林北得的脸色开始变白,他咬住唇角不说话,手臂的抖却更加明显起来。 “如您所愿,”林巍继续说,“我长成了一个无情无义无信无耻的人,为了顾全自己,什么都能舍弃。我曾承诺过沈浩澄携手并肩面对一切质疑,最后却成了屁话,我想把秦冬阳藏在纷扰外面别被影响,也是一场闹剧。林政委,除了按您的心愿,跟您看上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欺骗好闺女的感情耗费无辜者的青春之外,我就只能当光棍,光着,跪着,任凭您怎么摆布,是不是啊?” 林北得终于开口,“你恨我恨到这个程度了?” “是!”林巍点头,“我恨不得能削肉还母剔骨还父,恨不得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你们面前。如果我婆不曾期望过我好好活着,我希望自己撞车,坠崖,腐烂成泥!” 林北得噌地一下立起了身,大步走进卧室,推门推得铿然作响,关门关得地动山摇。 林巍坐在原处听着,直到那些刺耳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偌大的客厅重新恢复宁静,方才耸动肩膀笑了两下,无声,却极嘲讽。 这么多天头一次精力充沛,原来自己需要依靠攻击和暴躁来调动肾上腺素,进而维系看似正常的生命迹象,根本不会好好活着。 也不会爱人。 秦冬阳站得太近了,所以被波及被牵累,遭殃地生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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