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锋情绪激动,对打开的房门毫无知觉,还在对着已经面色难看、捂着心脏的沈尧宣泄情绪:“这三十年来你对我处处打压,就连你那个宝贝女儿也不给我好脸色看!” 沈懿君快步走到沈尧身边,一手按住沈尧微微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镇定道:“爸,别激动,快深呼吸。” 沈尧深呼吸了几口后,心脏的不适渐渐缓了过来,只是多年好友的背叛仍然让他愤怒不已。 他颤抖着右手指向张正锋,气息不稳道:“芮安为什么不待见你你一点都不清楚吗?这些年你在沈氏的各大项目里吃了多少回扣,拿了多少好处,你真以为瞒得很好吗!” 张正锋冷笑一声,方正的国字脸上毫无丑事被拆穿的羞愧,满是扭曲:“当年要是没有我,哪里来的现在的沈氏?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沈懿君听不下去了,他重重地冷笑一声,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快步走到张正锋面前,挡住张正锋投向沈尧的充满怨恨的眼神。 仗着身高优势,沈懿君双手插兜,用那双锐利的桃花眼吊儿郎当地在张正锋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一圈,眼神里尽是蔑然。 “我说这位大叔,您没事吧?您多大脸啊?” “据我所知,当年注资的那些叔叔阿姨里面您投的也不算多吧?” 张正锋毕竟也是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没被沈懿君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刺到。 相反,他看着沈懿君那张酷似其母的脸,神色诡异地平静下来。 他苍老的手搭上沈懿君的肩膀,挂上长辈慈爱的笑容:“懿君啊,你何必这么替你爸爸和姐姐着想。” 下一秒,佯装伪善的人张口吐出了猩红的蛇信子。 “你这么替他们着想,他们可是在心里怪你害死了你妈妈。”
第22章 心药 “你这么替他们着想,他们可是在心里怪你害死了你妈妈。” 片刻的死寂后,沈尧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手掌重重地拍在面前的书桌上,嘴唇不住地颤抖着,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哑声低吼道:“滚!你给我滚!” 然后又跌坐回椅子里,脸上露出了极端痛苦的神色。 不知是为了被蓄意搅进这局面的亡妻,还是为了站在面前替他挡住所有恶意的儿子。 看见沈尧意料之中的失态,张正锋脸上露出遮掩不住的得色,跟沈尧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加上这些年他私底下有意的调查,他太知道沈家的软肋在哪里了。 话题的另一个中心沈懿君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毫不在意地笑道:“您这些话也就只能刺激刺激我爸,您大概不知道吧,这些话我从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沈尧听了这话,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就算我害死了我妈,我可还是姓沈。”沈懿君嘴角的笑愈发张扬,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笑的桃花眼此刻死死盯住张董,“可您呢?” “没了沈氏,您靠什么吃饭?”沈懿君状似疑惑道,旋即又恍然,“忘记了,您还可以去吃牢饭。” 张正锋冷哼道:“想送我吃牢饭,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您对自己很有自信。”沈懿君说,“就是不知道那些被您威逼利诱的人是不是也这样信任您。” 他冲着张正锋人畜无害地一笑,慢条斯理道。 “谁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又或者恰好留下了一些不该留的东西?” “您说呢?” 见张正锋面色难看地摔门离开,沈懿君弯腰捡起摔落在地上的青花瓷瓶,重新放到沈尧的书桌上。 沈尧微倾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一只手吃力地撑着扶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按在心脏的地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沈懿君立刻走到沈尧身边,俯身,一只手支撑住沈尧的身体,另一只手抬起他的右手,凑近看了两眼。 沈尧的手腕上带着手表式血压计,是沈氏研发的穿戴式医疗器械。 沈懿君说:“血压有点高,但是还没到要吃药的程度,您现在是不是有点胸闷气短,这应该是血压突然升高暂时引起的,我扶您站起来走一走?” 沈尧喘着气点了点头。 沈懿君双手用力托着沈尧的右手臂拉着他站了起来。 因为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喘气上,沈尧的身体变得格外沉重,他不自觉地佝偻着,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沈懿君身上,走路的步伐也分外迟缓。 沈懿君偏头就能看到疲惫和失望如同疯长的藤蔓一样遍布了沈尧的整个面庞。 他老了。沈懿君一直知道这件事,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一老一少就这样沉默地缓步走在这吵闹过后的静谧书房里,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吞没,唯有沉稳的呼吸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交相响起,显示着两人的存在。 张正锋来找沈尧的时候,沈尧刚刚躺在小床上小憩了一会儿,书房里的窗帘都还未来得及拉开。 沈懿君有些受不了这般昏暗的环境和沉重的气氛,于是当两人绕了一圈又一次走到窗边时,沈懿君伸手拽开了窗帘,想为这死气沉沉的书房添一些温度。 初夏温热的阳光骤然涌了进来,明亮而不刺眼的阳光照耀在在了沈懿君年轻的面容上,也照亮了沈尧那双已然带了些浑浊的眼。 窗外正是好天气。 沈懿君又伸手将窗户推开了一些,书房窗户下面是一片纯白的茉莉花圃,这片花圃以前是空的,是家里的花匠觉得可惜,所以征求了沈尧的意见后栽了茉莉花进去。 微风摇曳时,飘来的除了淡雅的茉莉花香,还有沈尧一直不敢触碰的回忆。 他遇见那个花团锦簇的女孩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初夏。 只是他没能留住这样的美好。 沈尧原本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搭上沈懿君挽着他的手。 “对不起。”他紧紧地握着沈懿君的手,沉声道,声音里还带着些气息不稳的颤音。 沈懿君的身体一僵。 他不知道,在先前两人走路时无声的漫长沉默里,沈尧的耳边回荡着张正锋和沈懿君的对话。 “你这么替他们着想,他们可是在心里怪你害死了你妈妈。” “您大概不知道吧,这些话我从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 这附骨之疽般的对话,只需一遍,就让人痛苦得喘不上气来。 沈尧握着沈懿君的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掐断他的手腕:“这些年,对不起……” 过了许久,沈懿君才动了动自己麻木的右手,搭上沈尧已显出苍老的手,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没事的。” “都过去了。” 沈懿君用轻描淡写的、无谓的语气说道。 半小时后,家庭医生们和沈芮安接踵而至,看着沈尧被沈芮安、陈姨、家庭医生们和一大堆仪器包围着,沈懿君放下心来,一个人默默走出了书房。 走之前,他还转身看了一眼书房的门。 这地方真是跟他犯冲,以后再也不在这听别人讲话了。 沈懿君躺到了桂花树下的躺椅上放空自己。 躺着躺着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陈姨在楼上照顾沈尧,那酸菜鱼呢? 沈懿君一个激灵从躺椅上直起了身,下一秒,却看见酸菜鱼踩着优雅的猫步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很不优雅地跳在了他的身上,慵懒地舔了舔爪子。 沈懿君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抱紧酸菜鱼又重新躺了下来,眼睛沉沉地合上了。 眼前一片黑暗,酸菜鱼乖顺地在他的怀抱里没有动弹,隐约能感觉到阳光透过桂花树叶的缝隙跳跃在他脸上,眼皮感觉到鲜活的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很温暖。 被压抑的无尽的疲惫突然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有好多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尖利地大喊,吵得他头好痛、心也好痛。 “你害死了你妈妈。” “你害死了你妈妈!” …… “你害死了我妈妈!” 沈懿君睁开双眼,眼里倒映出桂花树冠的影子,耳边的声音如退潮般逐渐远离。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里和苏程钰的聊天框。 上一条消息是前不久苏程钰发来的一张图片,拍的是新加坡的著名地标鱼尾狮喷泉。 苏程钰:游客照。 那个时间点沈懿君在书房里跟张正锋针尖对麦芒,根本无暇顾及消息。 沈懿君在鱼尾狮的脑袋上P上了酸菜鱼被抓拍的打哈欠的脑袋回复了过去。 沈懿君:我以后要造一个这样的喷泉。 沈懿君:新加坡会不会告我侵权啊? 沈懿君:我好像生病了。 沈懿君:我好像有点想你。 收到沈懿君消息的时候,苏程钰正跟他那不知道多少年没见的亲妈告别。 钰京的新加坡度假区开发项目的审批流程进展缓慢,苏程钰父亲的朋友林远早年移民新加坡,在本地有些人脉,主动联系苏程钰说可以帮忙疏通进程。 天下当然没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代价是度假区接下去十年利润的三个点。 这是一笔很难盘清的买卖,谁也没有办法精准地预测林远为钰京节省的时间值不值得这三个点。 反正苏程钰觉得不值得。 为了试探林远的口径,上次国内见面,苏程钰想要把价格压到两个点,被林远这个老狐狸拒绝了。 苏程钰这一次飞新加坡,就是为了用其他方式解决度假区的问题,他不想再跟林远浪费时间。 事情进展得比苏程钰想象中要顺利,早年钰京在新加坡的合作客户有不少在当地有一定话语权,苏程钰这次一一约见,聊得都还算愉快。 如果不是亲妈突然发消息约他见面,他现在应该已经和团队一起坐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苏程钰也是在程女士发消息给他的时候才知道他这个居无定所的亲妈最近暂住在新加坡。 程燕喜欢吃中餐,把午饭地点定在了一家中餐馆。 苏程钰吃了一口面前的烤鸭和京酱肉丝之后,问程燕:“这就是您最近留在新加坡的原因?” 他上学和工作的时候都去过很多国家,每个地方的中餐馆各有各的难吃,这一家的口味已经处于中国人认为的好吃的范围了。 程燕笑了笑,笑得明艳,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被你猜对了。” 苏程钰低头笑笑,没再说什么。 程女士这么喜欢中餐的一个人,却很多年都不见得回国一次。 她或许喜欢中餐,但她更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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