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晨闻言愣了一瞬,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将人揽入怀中细细安抚着:“没事的,只是一个梦而已,都过去了。我好好的在你身边呢,一直都在。”说罢便又扶着那人重新躺下,再拉过被子替他仔细地盖好:“春深露重,林间风大,你衣服都有些汗湿了,要小心别着凉了才好。这会儿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程暮靠在那人的胸膛处,与他依偎在一起,听着胸腔里传来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总算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伸手环住那人精壮的腰身,轻声道:“睡不着。” “那我陪你躺着。”周牧晨伸手理了理那人额间有些凌乱的头发,侧身在他的发顶落下轻轻的一吻,而后便将人拥得更紧了。 二人自那天夜里从张卓熹手中逃出后又在白露蒹葭安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后便按照早已安排好的计划离开了北平。在离开之前,周牧晨还是陪着程暮最后回了一次家。去的时候,程然和喻华夫妇正在田间忙碌着,为来年开春的耕种做着准备,而程玉则在一旁陪同着,虽没有东奔西跑地惹祸捣乱,但小孩子看什么都稀奇,总是一个人也能找到乐趣,于是一直嘻嘻哈哈地玩闹个不停。程家夫妇虽有些无奈,脸上却也都挂着宠溺的笑容,好像在程玉的欢笑声中,原本无趣而辛劳的活计也都变得轻松了许多,一家人都其乐融融。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程暮想,而后微微弯起嘴角,释然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周牧晨始终站在他的身边,以无言的陪伴鼓励着他。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靠近,只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然后他们便坐上了南下的火车,经过整整两日的长途跋涉来到了江南。 江南水乡,钟灵毓秀,风景宜人,但他们并没有投身于繁华却也嘈杂的城中市井,而是选择了在宁静的山林之间落脚。周牧晨为两人此番的重新开始准备良久,早早的便派人寻了一处远离喧嚣的山间竹林,围了个院子,建了座竹屋,取名叫淇奥竹苑。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竹苑虽小,不比周公馆气派恢宏,但却是花了心思布置的,精巧又温馨。尤其是那院子里,除却挖了一小片池塘种上了荷花之外,更是移栽了一棵青梅树过来。青梅喜在温暖湿润之处生长,比起北方,南方的气候更是适宜,再加之精心的培育和时间的滋养,如今竹苑里的这一棵树已经如同在白露蒹葭中生长了多年的那一棵一般茂盛了。 竹苑中元素风格迥异,自是比不上江南一带出自名家之手的苏州园林,但清荷园与白露蒹葭都存有二人美好的回忆,周牧晨一心想要把最好的都给那人,更想要将这一点一滴都留存下来,于是便有了这独特的淇奥竹苑。一番倾心之作,倒也是别具一格,独有一番风味。 阿诚在周牧晨和程暮二人之前先行,将南下的事务和竹苑都打理妥当了,而后便随他们一起安顿了下来。周牧晨在城中开了一家书店,也一并交由阿诚经营打理着,除却需要时不时地去查看一番,他自己倒是落了个清闲自在,整日都与心爱之人在那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竹苑里,种花种树,养鱼除草,甚至还开辟了一片菜园种起瓜果蔬菜来,过上了悠然见南山的归园田居般的生活。 而阿诚为了不打扰那两人的二人生活,也为了能更好地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索性独自搬去了城里,尽心尽力地打理着书店的各项事务,慢慢地将生意越做越大。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但他还是时常会回竹苑看望周牧晨和程暮,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们都会聚在一起,像真正的家人一般团圆欢庆。 周牧晨闭着眼睛假寐,脑中却不断思索着过往。他没有告诉程暮的是,就在他醒来之前,自己也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并且他也梦见自己亲眼见证了爱人的死亡,而后选择了殉情自尽。程暮的话没有说得很完整,对于梦境的描述也是只言片语,可他却有一种直觉,二人应该是梦见了同样的场景。那梦境太过真实,就好像那是他们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亲身经历过的场景,否则怎会在身处其中之时都如此地无能为力,怎样都无法改变被命运推动着一步一步走向悲剧。失去爱人时那种刻骨铭心又难以言喻的痛感还深深地留在心底,让周牧晨后怕的同时也让他感到庆幸,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他们能够如此幸福地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将拧紧的眉头都舒缓了几分,周牧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睫毛浓密,遮挡了眼底的思绪,却挡不住眸中波光潋滟的汹涌爱意。他能感受到他的爱人鲜活搏动着的心跳,能够看见他此刻就在自己的身旁睡着,能够与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周牧晨暗自舒了一口气,不由得再次感叹,也许是千万个平行时空的悲剧才换来了这一次的相守,实在是三生有幸。他能做的,唯有万分珍惜。 程暮静静地伏在那人的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不再去想那个恐怖又真实的梦境。于是梦中的惊惧逐渐驱散开来,安全感慢慢地将他包围。爱人就在身旁,他感到无比的安心。而后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抬头向上望去,周牧晨俊逸的面容便映入了眼里。那人的轮廓清晰锋利,却又不失柔和,生得风逸俊朗,剑眉星目,面对自己时却是无比温柔的深情和爱意。程暮忍不住伸出了手,用食指轻点在那人的眉间,又缓缓地向下滑过鼻梁,勾画着五官的轮廓,最后停在了他的唇上。他浅浅地勾了勾唇,轻轻地道:“真好。” “嗯?好什么?”周牧晨低头看向他,柔声应道。 “好看。”程暮笑起来,眉眼弯弯地与他对视,“好在是我的。” “小暮,你可真是学坏了。”周牧晨也笑了起来,捉住那人的手腕,又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在他的唇上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说道:“不过我喜欢。”说完又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再难舍难分。 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眼前人是心上人,爱意如雨倾盆,十年一如往昔。命运是不公的,无法让他们在每一个时空里都能获生去爱的人。 晨间的一番温柔缱绻染上情//欲后到底是演变成了一场干/柴/烈/火般的交//欢,程暮再次睁眼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他侧蜷在床上,被身后那人整个圈在怀里,后背抵胸膛,二人的肌肤紧紧相贴。周牧晨环着他的腰,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脖颈,带着一阵一阵轻微发痒的酥麻感。他在程暮的肩头落下轻轻的一吻,而后开了口,嗓音低沉又充满了磁性:“起来了。” “嗯~”程暮应了一声,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在那人的怀里蹭了蹭,像只小猫似的,连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腰好酸,不想起~” 周牧晨闻言轻笑一声,揶揄道:“我倒是没意见,但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呢,难不成就想在床上过了不成?”这样说着,却还是伸手在那人的腰间按揉了一番。片刻之后他才从床上起身穿衣,俯下身去帮那人把被子拉好,又轻啄了一口那柔软红润的唇,嘱咐道:“别赖床了小懒猫,我去做饭,你慢点起身,别摔了。” 周牧晨的语气温柔而随意,就好像在进行平常的对话一般提起了爱人的生日,无比的自然。而程暮却愣了一瞬,继而便是心中一暖。无论是在周家的这几年还是从前在父母身边生活的时候,他的生辰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无人在意,无人关心,更加无人记得,所以渐渐的连他自己也都忘了,可是有一个人还记着。 年少时在白露蒹葭相遇的那几年,周牧晨偶然得知了他的生日后便一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那时年岁还小,两个人凑在一起庆祝生辰却也也玩不出什么新意,但他都会十分慎重地对待这个特殊的日子,每次都会跑很远买一个蛋糕回来,再认认真真地对着那人唱生日歌,祝福他能够长命百岁。那时林笙月也还在,于是程暮每一次还都可以吃到一碗她亲手做的长寿面。直至后来,他十六岁的那一年,周牧晨去了德意志,二人分别过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而今日是程暮十九岁的生辰,更是二人重逢后他的第一个生日。周牧晨想要替他好好庆祝一番,一个月前便开始偷偷地着手准备了,经常背着程暮偷偷摸摸地往厨房跑,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大展拳脚,亲自为他做一碗长寿面。经过反复的练习后小有所成,周牧晨此时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信心满满的。 把温热的水掺进白花花的面粉里搅拌均匀,再用力地揉搓成面团不断摔打,周牧晨的目光都停留在眼前的面团上,用力团面的手臂上凸起青筋。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眼前,并没有留意到身后悄悄溜进来的那个人。 程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那人的动作,猜到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反常举动的原因,而后便伸手自后方环住了那人的腰,将额头贴上了他宽厚坚实的后背。“谢谢你,哥。其实我自己都忘了,你却一直记得。” 周牧晨被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笑意随即在唇边化开。“是我不好,缺席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以后不会了。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过。”说完,他又继续动作起来,一边又道:“好了,你去旁边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了。这里到处都是面粉,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程暮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却也不肯离去,转到一旁探头道:“我帮你!”一边说着,一边挽起了袖子跃跃欲试。 “不用了小暮,你等着吃就好。这些事你都不必学,以后我都会亲手为你做。”周牧晨转过身望向他,笑道。 本是一番含情脉脉的温馨场景,谁知程暮却低头笑了起来。他看着那人因沾上面粉而有些滑稽的花脸,在周牧晨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下笑了半天,这才忍俊不禁道:“真傻。”说罢还伸手轻刮了一下那人沾了面粉的鼻尖。 “好啊,给你做好吃的居然还笑我!”周牧晨伸手反击,去挠那人的胳肢窝,惹得他一边躲避一边求饶。散落的阳光穿透窗间的缝隙落在厨房里,形成一缕缕明亮而细长的光束。二人嬉笑打闹了半天,欢笑声连同四处飘洒的面粉一同洋溢在那些光束里,闪闪发光着,有了美丽的形状。 又过了半晌,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总算端上了桌。细长劲道的面条就着绿油油的青菜,还有一个金灿灿的流心煎蛋铺在面上,拌上些许猪油再洒上些许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好吃!”看着程暮一脸幸福的模样,周牧晨感叹自己苦练多时的技能总算是没有白练,不禁露出了几分满意又欣慰的神情,也低头品尝起来。 “慢点吃,吃完了带你出去玩。”他一边吃着,一边抬起头来看向那人,说道。他看见程暮吃得正香的同时,目光却瞥见了那人唇边粘上的一颗细碎的葱花,不由得无奈一笑,冲着那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以作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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