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他也再说不出别的东西,感觉自己真的很没用。 除了语言问题意外,严重得多的问题,也还有一大堆。那个突如其来的脱裤子的人吓到了他,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现在的情况。 比如说今天晚上要在哪里住?他不敢到街上去,只能暂时现在警察局留一晚上,虽然周围都是奇怪的疯子,但是毕竟是国家权力机关,比凌晨的美国街头好多了。 大使馆能帮到他吗?他根本不会用护照,签证也是姓蒋的帮他弄的,他不会坐飞机,没有手机,也没有钱,怎么回去呢? 回到国内怎么办呢?还是先干回老本行,找个洗盘子的工作,不知道没有身份证能不能行,他上网看到现在去工地搬砖都要录入身份证了。 反正先尽力找个工作,他什么都愿意干的,过渡一下,等身份证到手了,然后看看有没有美术培训班需要老师的。 虽然毕业证也扣在姓蒋的手里,但是还好画画这件事可以直接通过动手证明。 不知道还能不能像原来那样,往全职做雕塑的方向走,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梦想。 不过应该是不行了。 生活是残酷的地狱。梦想是需要资本的。 颜湘连吃饭问题都没有着落。 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哥哥真的还活着,能再见面,再像小时候一样互相陪伴。 而他就做一份工资能够吃饱饭的工作,偶尔有钱给哥哥买礼物,还能攒钱买点稀有画册。这样的生活就再好不过了。 颜湘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哥哥了,没有人教他以后的人生怎么走。 正式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夜晚,颜湘站在混乱无比的警察局,用短短的三分钟就决定了如何照顾自己的一生。 或许他也不需要去想,没有希望了就直接去死。 反正没有什么爱的牵挂的东西了。 他只有一个恨的人。但是那个人好像永远不会失意。他大概是等不到了。没有希望了直接去死。 警察把颜湘送去了局长办公室,里面没有人,有一张长长的皮椅沙发。 警察已经放弃了跟颜湘说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忧心忡忡地青年,叹了一口气。 最新的信息传送过来,信息上说这位年轻的先生语言不通,禁止用恶劣的态度,以及任何暴力举止恐吓他。 也不能给他乱吃陌生人的任何东西,药丸,糖果,饮料,都不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给一杯温水,然后让他呆在干净舒适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有伤害他的可能性。 全局最干净最舒适的地方就是局长办公室,这好办。 但是哪有温水这种东西?警察挠了挠鼻尖,很是为难. 最后她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密封的,保证没有乱七八糟的成分,她“嗤”的一声拧开可乐,递给颜湘,用最简单的单词:“Drink.” (喝。) 颜湘看她一眼,接了过来,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他猜可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会过来?所以坐在这里等一下。 一想到能跟人用中文顺利交流,颜湘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些,接过了可乐,鼻尖酸酸的,看着胖胖的女士:“Thank you.” 虽然他以后回想起这个警察局,一定会做噩梦。 但是只要能跟人用中文说话,能回国,颜湘就能立刻原谅一切。 警察也不太懂面前这个小男孩为何很高兴的样子,她牙疼地想,大概是很想念他的丈夫?那他妈的当初为什么离家出走啊?那位先生来局里一趟,大家压力都蛮大的。 这个不安分的小男孩。 警察偷偷地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颜湘。 但是她又心软了。 小男孩一直皱着眉头,孤独一个人,坐在黑色的沙发上,让他看起来更可怜了。当时从门口走过来的时候也是,就像一只羔羊误入野蛮的丛林。 可怜的小男孩。算了。 警察又拿了些局里的水果,洗干净,放到颜湘手边,像喂小动物一样,尽量说一些简单的话以便他能够理解,“eat.” (吃) 颜湘接过苹果,再次说,“Thanks。”却没有吃。 警察也不强求,点点头,就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出去之后,她还用钥匙锁着,拧了几圈,确保锁牢固了,外面没人进得来。 他一个人呆在里面是绝对安全的。 房间里只剩下颜湘一个人了,静悄悄地。 他不喜欢外面乱糟糟,邋里邋遢,每个人都很暴躁的警察局。 但是他曾经被绑架过,关在一个狭窄的,寂静的黑色小房间里,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自从那以后,他就不太能一个人呆在类似的房间里面。 比如说现在,颜湘就有点害怕这座完全密闭的空间。 门已经被锁住了,头顶的白炽灯很热,光很晃眼,像个冷酷的太阳。这看起来像是一间审讯室,他要在这里多久呢?会不会他猜错了,根本就没有大使馆的人要来?那为什么让他进来呢?门还锁住了。 颜湘一紧张,手指就会发抖。 可是他没带药在身上。 可乐是没有喝的,放在桌边,冰凉的水珠沁得他难受。 他的药呢?颜湘摸了摸口袋,空空荡荡的。理想中药丸碰撞的清脆声响并没有出现。 颜湘呆呆地想着,如果待会发病了,这里的人会直接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吗?药呢? 颜湘的瞳孔放到了一些,琥珀色看起来很浅,灰蒙蒙地。他想起来了,药在蒋先生手上。 你出门不带手机,不带药,不带钱,不认识路,语言不通,为什么就那样出门了呢? 你应该要有警惕心啊!你怎么能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别人! 颜湘焦虑得想用脑袋撞墙,呼吸有点急,这是发病之前的征兆。 可是不能在这里生病,绝对不能。他要出去,在宽阔开放的地方就不害怕了。 颜湘站起身来,想去打开那扇门,他宁愿在外面人多的地方等大使馆的人! 陌生且安静的地方会让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颜湘站了起来,站在那扇玻璃窗面前,这里能看得见外面的情况。 他试图拍拍玻璃,想把那位警察呼唤过来,让她先把门打开。 警察局长的房间在整个局最中间的位置,可以观察到整个局里面的情况,包括敞开的大门口。 于是颜湘就看见,警察局的门被推开,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 目光越过了所有人。周围逐渐远去。 他正在走过来。皮革质地的切尔西短靴好像一下一下踩在了他的心上。 他。 颜湘下意识地拍拍玻璃窗,他不知道姓蒋的能不能听见,因为这扇玻璃窗是单面的,万一警察们骗他说他不在这怎么办? 难道是因为这样才把他带进房间里锁着的吗? 颜湘害怕了起来,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用力地拍了拍玻璃,很大声地用中文说:“我在这儿!” 可是没人能听到。 男人抬腿往警察局里走着,挺拔修长的身影,换了一件衬衫,依旧是优雅冷漠的黑色。走路的时候双腿修长,步履从容稳健,在整个混乱的警察局里,他显得尤其得体,显眼,气场非凡。 头顶上的白炽灯变成了聚光灯,照在男人脸侧,权贵的气场再也掩盖不住。 墨蓝色的眼睛微微敛着,情绪不太高的样子,轻而易举地吐出几个英文单词,态度冷慢,好几个警察迎在他的周围。 交谈些什么,颜湘在房间里听不清。 随即,男人抬眼,往玻璃墙的方向递了个不紧不慢的眼神,没什么情绪。 颜湘心里一惊。 不对,他为什么要朝姓蒋的呼救。 难道当狗还当上瘾啦? 之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颜湘无数次想扇自己,他讨厌自己为什么一点外文都不会讲,讨厌自己为什么被养得这么傻,全无警戒心,讨厌自己为什么被骗得团团转,任人玩弄。 但是他一直没动手真的打自己。 这一瞬间,“啪!”的一声,颜湘抬手给自己来了一下,完全没省力,掌心火辣辣地疼,他想,脸可能肿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最讨厌的,是自己这么贱,跟记吃不记打的狗一样,没了主人就不能活。 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他讨厌自己好像真的被那股沉香雪松味驯化了一样。明明感到恨的,却在某一瞬间庆幸见到他。 你去死吧,颜湘,我求求你了。 “废物。” 颜湘骂自己。 “真是废物,难怪别人把你当玩物。” 颜湘蜷缩着掌心,眼睛一眨,泪珠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颜湘又给自己盖了一巴,清脆的“啪!” “你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你真的很没用,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为什么跳海没死?为什么要醒?你努力一点,振作起来不行吗?” 颜湘扇着自己。 好痛。但是无法停止。 就像感觉到恨,却无法停止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你为什么见到他就觉得没事了,一切都安全了呢?你朝他喊什么?你觉得他可以依赖是吗?” “谁让你进了那么多次医院?谁无数次强|暴你?谁在一次一次骗你?谁不把你当人?谁让妈妈死了都不安心?当初削好的苹果,妈妈没吃,她一定是知道了……” “妈妈一定是知道了……” “真下贱,真下贱,真下贱。”颜湘手抖,直到抬不起来手臂。 “咔哒”一声,门轻轻地拧开了锁,蒋荣生推开了门,走进来。 灯下,就看到哭得泪眼模糊的颜湘。 蒋荣生回头,以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身后的人。 警察也挺冤枉的,明明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有哭的,更没有虐待他! 颜湘擦了擦眼泪,艰涩地说:“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迁怒别人。” 蒋荣生收回了目光,过去牵颜湘的手,看到桌子上的冰可乐,垂眸问颜湘:“可乐喝了没?” “没喝。”颜湘甩开了蒋荣生的手。 警察迅速关门出去了,留了空间给他们。 蒋荣生跟以往无数次,像给小狗检查口腔一样,掰着颜湘的下颌,撬开他的嘴唇,检查他有没有偷喝可乐。 颜湘僵硬了一下,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大声推开蒋荣生,瞪着他:“走开!” “你来干什么?”颜湘质问。 蒋荣生的情绪始终很稳定,轻而易举地扣住颜湘的手腕,冷静地说:“委屈宝宝了,多多控制一下,我们先回家。回家就没事了。” 随即,他的眼睛落到颜湘光着的左脚,皱眉,“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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