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对自己的体力和身体素质有很清晰地认知,他有些慌张地想,如果陆寒山真的要动手,自己要怎么才能跑出去? “行,行。”陆寒山连说了两个“行”,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语气冷冷地说,“不出去拉倒!” 云游:“?” 陆寒山撂下那句话,转身坐回了自己书桌,留给云游一个高挑而冷傲的背影。 云游:“……?” 不是,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怎么感觉陆寒山好像还委屈上了? 不过既然陆寒山没有再赶他走的意思了,云游也懒得再和陆寒山说话,他撇了撇嘴,悄悄地朝着陆寒山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距离陆寒山最远的角落,盘腿坐在木地板上,轻手轻脚地打开书包,拿出自己最喜欢的绘本。 厚厚的绘本拿在手里很有分量,白色的硬壳封皮上印着各种手绘版的人体器官模式图:心脏、肝脏、大脑……图案的上方整整齐齐地写着几个大字《儿童人体百科全书》。 云游刚开始看这些东西只是因为无聊,他经常频繁地进出医院,而医生办公室里大多会摆放各种各样的人体解剖图谱,于是被困在病房里的那些日子里,云游总是会拿起几本图谱来随便翻一翻。 后来时间久了,云游还真的对人体产生了一些兴趣,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心脏是怎么跳动的,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再后来,云游的身体好些了,去医院的次数逐渐减少,但他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却越来越浓了,甚至还让爸妈买了一套图谱给他,没事儿的时候就翻一翻看一看。 到现在,云游手上的这套图谱已经被他翻了四五遍了,但每次翻开的时候,他依然能看得津津有味的。 风格冷淡的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洒下,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盘腿坐着,手里捧着一本比他的脸还要大上许多的硬壳书,安安静静地阅读着,好像已经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中。 不远处的书桌前,另一个少年坐在椅子上,脊背挺拔而端正,在他面前是一本摊开的奥数题,他的手指握笔,目光定定地看着这页的第一道题,许久,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好烦。 陆寒山单手撑着脑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大多活泼好动,但陆寒山不是的,他从小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地规划与认知。 陆寒山暑假开学后刚要上一年级,但他已经在自学完了小学五六年级的课程,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做最优秀,最卓越的那个人,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的脑袋很聪明,远超同龄人,但任何学习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依然需要很多时间来专心思考,而云游的到来则像是一颗陨石砸落在了独属于他的星球,把他的所有计划全都打乱了,也打破了他一贯舒适的状态。 以前施如霜也叫过别的小孩儿来家里玩,但那些小孩儿大多很胆小,以往遇到这种事情,陆寒山稍一冷脸他们就被吓跑了,然而云游却格外坚持,甚至还搬出了施如霜做借口。 陆寒山当然不怕施如霜,但他知道施如霜有多固执,她认定的事儿,除非她自己想开了,否则没人能说服她。 陆寒山已经不想再去浪费那个口舌了。 算了,陆寒山有些头疼地想,暂时忍忍吧。 以后找到了机会,他一定要把云游赶出去。 - 之后的一周,云游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和陆寒山待在一起,施如霜甚至帮云游收拾了一个空的书桌出来,原本是想与陆寒山的书桌并排摆在一起的,但陆寒山不同意,于是最后放在了房间角落里。 云游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儿,他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似的,从来不和陆寒山说话,也不发出什么动静,除了吃饭和午睡的时间外,他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捧着自己那本《百科全书》认认真真地看。 然而绕是如此,陆寒山对云游的态度却依然没有好转,对于自己地盘的入侵者,陆寒山没有任何好脸色,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把云游赶出去。 再乖的小孩儿在身边也不如没有。 甚至因为云游的乖巧,陆寒山更心生烦躁,云游太乖太听话,他想找借口说云游打扰了自己都找不到。 又是雨天。 七月份是长桐的雨季,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场雨,或是淅淅沥沥,或是倾盆而下。 这天的雨很大,厚厚的乌云把太阳遮蔽,天空是乌蒙蒙的一片。陆寒山的房间里窗户禁闭着,斜斜密密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陆寒山不喜欢雨天,空气中的潮湿气息让人心生烦躁,杂乱的雨声更让人无法静心思考。陆寒山的书桌正对着房间的窗户,他坐在书桌前,有些烦躁地转笔,看着练习册上的一道奥数题。 半小时了。 还是想不出来。 “啪嗒”一声。 陆寒山的手上失误,手里的铅笔掉到了桌子上。 房间的角落里,云游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根本没注意到这细小的声响。 那本《百科全书》摊开放在桌面上,但云游并没有去看,而是单手撑着下巴,仰起头,隔着窗户远远地眺望着阴雨连绵的天空。 与陆寒山的烦躁不同,云游喜欢雨天。 凉丝丝的雨水冲散夏季的闷热,伴随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陆寒山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书上挂着一个鸟窝,透过密密的绿叶,能依稀看到窝内有小鸟攒动的身影。 云游最喜欢的就是在雨天观察窗外,他喜欢看小鸟在雨中振翅翱翔,看雨滴打在翠绿的树叶上,明明天空是雾蒙蒙的,一切却都是那么地真实。 忽然。 云游那双圆圆的杏眼眨了眨。 他看到有一只小鸟从鸟窝里掉了出去。 而两只成鸟刚刚飞走,并未发现鸟窝处的异样。 云游回头看了眼陆寒山,看到他也在仰头看着窗外,从云游这个视角看过去,陆寒山的侧脸显得格外凌厉,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睛的下方洒落一小片阴影,并没有冲淡这种凌厉感,反而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冷漠。 云游不知道陆寒山有没有看到小鸟掉落的那一幕,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云游已经很了解陆寒山的为人了,他很清楚地知道,就算是陆寒山看到了,他也绝对不会去管的。 可云游却做不到不管。 坐在座位上犹豫了三十秒钟,云游果断起身,他怕打扰到陆寒山,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门口,把房门开了一个一人宽的小缝,然后小心翼翼地挤了出去。 “咔哒”一声,门锁声落下。 陆寒山寻着声音回眸,朝着云游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须臾,陆寒山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陆寒山不在乎云游去哪儿,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回来最好。 云游走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陆寒山慢悠悠地转着笔,看着眼前的奥数题,突然有了点儿思路,低头写了起来。 刚写了两行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开门声,云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些焦急与无措:“陆、陆寒山,你家里有不要的毛巾或者垫子吗?能不能找一块儿给我?” 答题思路猛然被打乱,陆寒山十分不爽地回头,看到云游站在他的房间里,两臂微屈,双手放在胸前,捧着个什么东西。 少年人的身上沾了一点雨水,微长的头发湿漉漉的,略微盖住了眼睛,看起来略有些慌乱与狼狈。 “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陆寒山不动声色地拧起了眉头,警惕地打量着云游的手里的东西,问他,“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鸟,”云游小心翼翼地把手掌展开,露出里面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灰不溜秋的一团,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能看到身上覆盖着一层打湿的绒毛。他让陆寒山看了一眼,又立刻把手掌合上了,说,“它掉进了水坑里,毛都湿透了,我们得赶快把它擦干才行。” “……”陆寒山沉默了两秒,冷着脸站了起来,朝着云游所在的方向走去,越过云游,打开房间的门,开始叫施如霜:“妈?你在哪儿?” “诶诶,别叫了,小霜阿姨不在。”云游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就没看到她,昨天晚饭的时候听她说,她今天要和朋友出去喝茶……” “那是谁允许你把这种脏兮兮的东西带到我家里来的?”陆寒山的手放在金属的门把手上,十分嫌弃地瞥了眼云游半合的手掌,又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审视了云游一圈儿,说,“把它扔出去,立刻,马上。” “不行。”云游摇了摇头,态度十分坚决,说,“它从树上掉下来了,鸟爸鸟妈就不会再管它了,如果我也不管它的话,它会没命的。” “行,如果你不把它扔出去的话,你们就一起出去。”陆寒山的表情分毫未变,冷冷地看着云游,说,“你以后也不要来了。” “我……”云游咬着嘴唇,显然是在犹豫,沉默了好几秒后,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陆寒山,试探着问他,“你就帮我这么一次,好不好?或者,我不带着他进你家的门,你借我点钱行吗,我带他去楼下的宠物医院,等我爸妈一回来,我就把钱还给你!” 陆寒山的眉心倏然拧紧了,他不理解,在他看来不需要任何犹豫的事情,云游竟然还要跟他讨价还价? “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一不小心,陆寒山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语气中带着一点儿讥讽,说,“你不是很想留在我家里吗?就因为一只这么小的小鸟,你就拎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或许是看云游太傻了,陆寒山竟然生出了几分微薄的怒意,他十分冷酷地告诉云游道:“大自然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就算是救下了这一只鸟又怎么样?那么多鸟你救得过来吗?你为它付出有什么用?没有人在乎。” “我、我知道的……我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的鸟。”云游手里还捧着那只小鸟,因为长时间的湿水,小鸟的叫声已经越来越微弱了,正缩在云游的手心里瑟瑟发抖。云游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小鸟湿漉漉的羽毛,他的眼睑微微垂下,也像是掌心的小鸟一样在轻颤着,忽闪忽闪的,“可是……这只小鸟在乎啊。” “……” 陆寒山的嘴唇张了又张,他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像是失了声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对视着,就这么对峙了很久。 某一个瞬间,陆寒山忽然别开了眼睛,认命似的大步走向门口的玄关:“……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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